第24章 下毒
“女人若是姿容太盛,說句僭越的話,就是于花紅柳綠街巷中都未必是好事兒,更別說在權貴人家。色衰而愛遲乃是常理,對美貌女子就更加殘酷,稍有一分遜色,便失了優勢。”佟佳氏看出了佟殊蘭的不服氣,語氣還是輕緩又低慢,一點不曾着急。
“長相一般的女子,若是把容字做到極致,輔以德言功,不管能不能得到夫君的心,到底不敢叫夫家小觑。”她輕柔翻轉着手腕,将香薰蓋子無聲蓋上,室內開始飄起清淺香氣,“可若是女子美極,不管有無底蘊,別人大都只能看得見女子的美,先入為主的念頭沒少叫美豔嬌娘們受罪。”
“嬷嬷說的是,是殊蘭想左了。”佟殊蘭倒是覺得她說的沒錯,雖然對她沒啥用就是了,但在這內宅之中稍許不注意也會給她添麻煩,所以她面上謙遜下來,“還請嬷嬷教導。”
“奴婢剛才說過,您的好容貌是老天爺賞飯吃,有總比沒有好,只是怕才德配不上容貌,又或者是地位不夠,為容貌所累。”佟佳氏說話半點不客氣,笑着看了眼佟殊蘭的頭發,“您年紀小,收斂一二也應當着,只以額發蓋之,乃是最下下策,上策自然在這容字當中。”
“格格面容極美,卻偏絕麗明豔,但世間的美分很多種,可英氣,可妩媚,可風雅,可溫婉,可俏皮,可端莊,人只有一張面皮,想要不拘泥,自是需要外物幫助。”
佟殊蘭輕輕點頭,這不就跟他們特情所謂的化裝偵查一個道理嗎?可惜這門課她沒咋好好上過。
“就比如您今日這打扮,着了紫色便袍,輔以結挂雙鬟鬓,想必是取娴靜之意,若是行走間再慢上一分,行禮與說話的速度再慢半分,眼神流轉時手下動作輕緩稍許,才襯了這靜字,如同格格進門後,奴婢所言所為,想必這一身不是格格的主意?”佟佳氏今日穿着一身正紅,明明是端莊大氣的打扮,佟殊蘭倒是沒注意到,她今日确實是娴靜安雅,一點也沒有那般嚴肅到讓人窒息的感覺。
“嬷嬷将容字做到了極致,殊蘭佩服!”佟殊蘭赫然笑了笑,并不在意被人看穿,她這個年齡沒有劉佳嬷嬷擅長打扮也是常理。
“奴婢不敢當,只不過多有注意罷了。格格現在其實已經做得不錯,您面容上佳,身段兒也不錯,只格格須知道,人可以掩蓋住許多東西,也可用德言容功裝點門面,只一點騙不得人——眼神。您這一身兒啊,壞在了眼神上,進門奴婢就知道,您心不靜。”佟佳氏幾句話将佟殊蘭自認為掩藏得很好的不在意驚了個煙消雲散。
“殊蘭淺薄,還請嬷嬷賜教。”她擡起頭驚訝地看向了佟佳氏,她這會兒才發覺,古代的後宅女子天天沒啥事兒也不能出去,沒事兒就待在家裏研究,還真是研究出花兒來了,起碼這眼力就很毒辣。
“您現在才九歲,這個年齡的女孩兒有很多優勢,可懂事,可頑皮,也可嬌俏,唯獨那眼神兒,不該帶着世故。”佟佳氏知道佟殊蘭的身份必定有異,但這不是她該過問的事兒,她只想提點佟殊蘭,“您眼下說在風口浪尖一點兒都不為過,奴婢剛才說姿容太盛容易叫人輕視為只有容貌,這對您來說不一定是個壞事兒。但您卻讓有些城府的人,第一眼見到的不是您的容貌,這是本事,卻更能叫人提防,若是您想做些什麽,未免就事倍功半了。”
“殊蘭受教,以後殊蘭定會認真上嬷嬷的課!”佟殊蘭認真站起身,照着佟佳氏所言輕緩又慢半分行了個學生禮。
“格格請坐,奴婢前日留了課業,讓格格仔細瞧瞧玳瑁,格格可有做了功課?”佟佳氏收起自己的娴靜之态,恢複了往日裏的嚴肅淡漠性子,眼睛緊緊盯着佟殊蘭,這才是真正的上課姿态。
“嬷嬷吩咐,殊蘭不敢輕慢,已經仔細研究過各種類型的玳瑁。”佟殊蘭坐下後,極為有自信地回答道,好在她昨天真是拿着《禮志》将各種有關玳瑁的資料都背了個滾瓜爛熟,不管這位佟佳嬷嬷怎麽提問,她都沒啥可擔心的。
“很好,那格格不若就說說,奴婢今日這身打扮,該用何種玳瑁,才能既端莊又柔和呢?”佟佳氏一點沒有要提問佟殊蘭的意思,好整以暇展開雙手,蔥白手指緩緩伸展開來,配着正紅色滕團旗裝自有一股子大氣。
可她是大氣,佟殊蘭直接傻眼了,這好好的理論課上着,咋突然變成實踐課了呢?也沒人跟她說過這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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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自打入府以來,飽受所有先生和教習稱贊的烏拉那拉格格,終于栽了一回,這跟頭栽得她心服口服,再不敢輕視古代人民群衆的智慧。
“寶生,你讓朱公公去給我把《禮志》《樂志》這些有關女子德容的書多買些回來。”佟殊蘭進門的時候臉色還有些恹恹地吩咐。
她算是想明白了,想要在人精子裏頭擁有說話權,她就得方方面面都做好,哪怕內裏是個死宅肥,她也得把外頭這張皮給裝點好了才行。
就是因為知道要認真了,她才有些頭疼,做了三十年死宅肥,她還是孤兒出身,從來也沒講究過這些,化裝偵查她都用死宅肥這個特性給應付過去了,這二次投胎……好像也沒那麽讓人高興呢!
雖然心裏裝着事兒,佟殊蘭還是打起精神準備好好用個晚膳,然後去把那半冊《禮志》仔細研究研究。
可這晚膳還就真沒那麽好用,臘八粥裝在白玉碗裏,顏色白紫相對特別漂亮,她端起了這碗粥,拿着湯匙遞到嘴邊,卻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小說誠不欺人,輕則上吐下瀉流個産,重則呼吸困難喪個命的著名後宅必備良藥,那清甜略帶一絲奶油香氣的味道輕緩進入了佟殊蘭鼻中。
“朱公公,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佟殊蘭輕輕放下手中的白玉碗,拿過一杯溫水喝了口才笑着對朱德順道。
“格格有話但說無妨,奴才必定知無不言。”朱德順躬着身子趕緊回道。
精明如他,從剛才佟殊蘭放下白玉碗就心頭發顫,那粥可是他讓朱寶生提進門的。
“朱公公可知道,這八寶粥自入府到我手裏,要經過多少個奴才?”佟殊蘭攪拌着白玉碗中的八寶粥輕聲問道。
“回格格的話,胡桃、松子、乳覃、柿、葡萄幹、栗、花生等需要至少一位至多三位采買。進入膳房後,有總管一位,副總管三位,為掌勺,還有八位切墩及面點師傅,取其四平八穩之意。再往下還有六位洗菜小太監,六位燒火小太監,大都是師傅們手底下帶着的親近人兒,然後便是八位粗使小太監打掃膳房,八位送膳小太監迎來送往,取順順發發之吉意。咱們這八寶粥便是小太監送過來的,自外門看門小太監那兒過,然後二門由奴才親自接了,吩咐寶生提進屋,又有芳巧芳悅姑娘布膳,前前後後少則四十有六,多則五十有一能接觸到這碗八寶粥。”朱德順躬着身子沉靜回答道。
“朱公公不愧是府裏的老人,您确實對府裏了如指掌,接觸的人這麽多啊?”佟殊蘭輕笑了聲,她早知道朱德順是個能人兒,“那你說,這八寶粥中的夾竹桃,是本來粥中就有呢?還是半途被人動了手腳呢?”
她這句話一問出口,所有奴才包括劉佳嬷嬷都跪了下來,朱公公看着臉色蒼白的寶生,面上還是很沉得住氣。
“奴才鬥膽,認為此事還是應該盡快告訴鷹主,以免……傷了主子爺。”
“那朱公公就快去罷,若是爺要處置我身邊的奴才,勞煩公公替我帶句話,南風居既然給了我,就該由我做主。當然,責任我也自個兒負得起。”佟殊蘭拍了拍手,沒事兒人一樣繼續用着其他的菜肴,芳巧和芳悅白着臉攔都攔不住。
“沒事兒,我自己就會醫術,其他的菜沒事兒。”見朱德順眼含感激小跑出去,佟殊蘭笑了笑,繼續用起膳來。
這個雲淡風輕的南風居總管離為她所用,也不會太久了。
只是她才入府一個多月,連過了年都等不及,情況都沒摸透,這就有人對她下手,若是源頭在膳房還好說,若是半路上被人動了手腳,經手的人那麽多,可不好查。
可話她都放出去了,但凡是半路有人動手,鷹主一定會等她給交代。
她知道肯定會有人坐不住,只是沒想到第一個棘手的難題來的這麽快,快到她只覺得……賊雞兒舒爽。
什麽郁悶恹恹的都飛了個幹淨,佟殊蘭晚膳都多吃了一碗米飯,她習慣了舔着刀尖兒過日子,安靜了太久,還是這樣有挑戰的生活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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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佟恒仁夫婦并且追蹤小丫頭的人可查出來了?”鷹主這邊聽了朱德順的彙報,并未說什麽,按照佟殊蘭的心思給她時間處理,這會子心情不錯地問餘海。
餘海這邊已經查明膳房沒問題,心裏也松了口氣,躬着身子低聲回話:“回爺的話,有點頭緒了,只是還不能确認,肯定跟黃帶子府上有關系,奴才命人正在加緊追查。”
“嗯,小丫頭那邊你這次可要讓人盯仔細,若是再看不明白……你就回影衛營裏走一遭。”鷹主扭頭淡淡看着餘海。
“奴才一定讓人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南風居的一舉一動。”餘海彎着腰,掩蓋住了自己面上的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