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月一過, 王家貴就趕路回越州府了,他的小商隊運了蝦幹回去,周三豐托他帶了些補品回去給周奶奶。
熬熬剛出生是只小黑狗, 越長越黃,三個月大的時候已經成一只小黃狗了。
耳朵尖耷拉着, 看起來很溫順的樣子, 大概是跟着小主人長大的, 所以并不鬧人, 性格很包容。
渝哥兒穿着大紅長棉袍, 黑色棉褲, 頭頂一坨小發髻, 風風火火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院子裏搭了竹竿晾衣服,搭了竹架曬藥材,他小小的身影就竄來竄去, 身後還跟着熬熬, 一紅一黃你追我跑。
謝寧昨兒聽阿父說, 有人來全魚宴自薦菜式,所以他今日得去看看。
渝哥兒一見爹爹拿着鬥篷站在門口,吧嗒吧嗒跑過來,撲的謝寧一個踉跄。
“爹爹。”渝哥兒昂着小臉蛋,抱着謝寧的腿撒嬌。
他穿的厚,他爺林錦生怕凍着他, 給裹得嚴嚴實實的。
渝哥兒體質的原因,其實不怎麽生病, 唯一難受了就是缺水,灌兩碗水下肚,或者帶他去游水就不難受了, 特別好養。
“嗯?”謝寧給自己系好鬥篷,彎腰撈渝哥兒,一下還沒撈起來,兒子穿的太厚了,抱不住。
于是謝寧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說:“爹爹去樓裏,你乖乖跟着爺爺……”
“我也要!”渝哥兒艱難地舉着兩只小手臂要抱,“抱抱。”
謝寧只好把他抱起來,舉高點和他面對面說:“爹爹去街上,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家午覺好不好?”
渝哥兒飛快搖頭,扁着下唇,大眼睛可憐兮兮把謝寧望着。
“回來給你買糖人。”謝寧親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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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走吧。”渝哥兒小手指着院門,催着謝寧走。
林錦在身後捧着手笑,“過年一個月沒叫他出門,憋壞了,我去拿個披的,一道去吧。”
謝寧抱着兒子在院子走動,哄着說:“你現在不午覺,下午都不許你睡了。”
“嗯。”渝哥兒敷衍點頭同意,小小娃娃不知道睡覺滋味美。
謝寧只好抱着他出門,繞去縣衙想和周寂年說一聲,沒尋着人,只好作罷。
上了街,謝寧将渝哥兒放下,牽着他走,渝哥兒舉着胳膊攥着他兩根手指頭,大腦袋左看右看,不好好走路。
謝寧牽着他給買了個小蹴鞠,他抱着就乖了。
到了酒樓,被林錦抱去後院玩蹴鞠了。
謝寧解了鬥篷,綠禾接過去挂櫃面旁邊的架子上,然後跟着謝寧上了二樓。
獻菜的是一個漁夫,膚色黝黑粗糙,初春天冷,他卻穿着像夏季,好似并不會冷一樣。
小二拎了開水沖茶,對謝寧說:“這是海東漁村的章海。”
章海忙站起來,沒想到這麽大的酒樓,真正做主的是這樣年輕的一個小郎君,常年待在海邊,他還從未見過皮膚這麽白皙的人。
謝寧先笑了下,“坐吧。”
說話間,周三豐也匆忙趕來,直奔主題,“上菜吧。”
那章海去門口抱了竹簍來,海腥味撲鼻,周三豐和謝寧都不動聲色,到底是開了幾年大酒樓,形形色色都見過。
章海扯開竹簍上面的油布,“這小烏賊,我家給曬成幹了,聽說全魚宴酒樓前段日子收海産,掌櫃您瞧瞧,能收不?”
謝寧站起身去看竹簍,伸手拿了一個,這烏賊幹似小船,尾巴有幾個須須,聞着可腥。
“這……你吃過嗎?”謝寧好奇,鹹魚味都比這好聞,這能好吃嗎?
再就是,海産幹貨已經随王家貴回越州了,單程就一個多月呢。
“這也叫柔魚,沒刺沒骨的全是肉,這好吃!”章海有些激動,很想将烏賊幹賣出去。
謝寧皺了鼻子,拿近聞了聞,面似嫌棄。
“我這就炒給您嘗嘗,您行個方便,我借用一下後廚。”章海是個粗漢子,想什麽說什麽,不太懂禮儀。
按說酒樓後廚,哪是人能随意進出的,若是歹人下個毒搞小動作,真是鬧命。
謝寧又看了他一眼,四下打量,這章海的手背手掌盡是幹紋,确實是冬日也趕海的漁夫形象。
“行,去吧。”謝寧點了點頭,他也是喜歡鑽研新菜式的人,所以很願意接受新事物,“綠禾。”
“随我來。”綠禾上前一步,讓章海跟着她去後廚,她要盯着。
章海抱起大竹簍,綠禾又說:“拿幾個就罷了,這麽重,抱起多不便。”
萬一大竹簍下面有什麽秘密,她覺得還是防着些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哦哦好。”章海大大咧咧放下,撿了五個烏賊幹跟着綠禾下了樓。
謝寧頗意外,綠禾這是防範于未然,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體貼章海的,叫人心裏慰貼。
謝寧對阿父說:“這綠禾謹慎,堪大用。”
周三豐哈哈一笑,“她日日跟着你,看也都看會了。”
周三豐兩只手互相縮在袖筒裏取暖,也走過去居高臨下看了看竹簍裏的烏賊幹,“啧……這味兒真大。”
“對了,寧郎,阿父打算在建州府城開第三家全魚宴,地方都現成的,你要能忙得過來,我就應人老張一聲。”
謝寧好奇地問:“地方都現成的?在哪啊?”
“府城的老張酒窖邊上,原是賣茶葉的……”周三豐說着說着,壓了嗓子,豎起大拇指低聲道:“據說惹了京裏的這個。”
周三豐:“跑茶販不出去了,關了好些鋪子。”
謝寧眉頭跳了跳,“茶商?是不是姓段?”
周三豐一點頭,擡了眉頭,“你聽說了?”
“沒,咱江南跑茶的就聽說過段家,所以我猜測。”謝寧右手握拳,砸了砸左掌心。
周三豐又唏噓了幾句,江南段茶曾經多麽風光,就因為得罪了京城權貴?說涼就涼了。
謝寧記下了,打算晚上和周寂年聊聊。想好了才回答周三豐說:“我忙的過來,調個味兒的事,阿父若計劃好了,第三家開了便是。”
“行。”周三豐朝門口走去,“我去看看我孫兒。”
這話說的,天天在家抱不夠,來酒樓還得專門再看一眼。
渝哥兒在後院抱着蹴鞠,用小爪爪摳着蹴鞠窟窿眼,蹲在地上拍拍拍。
周三豐過來教他,“孫兒啊,這是踢的,得用腳玩兒。”
渝哥兒側腦袋看周三豐,笑眯眯喊:“爺!”
“诶。”周三豐回應的中氣十足,“過來。”
渝哥兒站起來太快了,穿的又厚實笨重,朝前栽了一下,好在沒摔,他自己用小手撐着地站穩了,嘟嘟跑到周三豐面前。
周三豐抛了蹴鞠,用腳輕輕一踢,竹子編制的蹴鞠就輕盈的飛走了,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落到地上滾了幾圈。
“去踢回來。”
渝哥兒聽懂了,呼呼一陣風就跑到蹴鞠跟前,試着踢了一下,蹴鞠滾了幾步遠,他小短腿邁了兩步追上去。
他這會兒嘟着小嘴兒,想踢一個大的,力使大了,結果準心沒瞄好,一只腳擡起來踢歪了,然後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了地上。
林錦瞧見了,氣的拍周三豐的肩膀,“你不來他好好的,你一來就惹他。”
“哈哈……”周三豐爽朗一笑,拍了拍巴掌對渝哥兒說:“乖孫兒,自己站起來。”
渝哥兒皮實,自己跪在地上,又用小手撐着站了起來,之後就學會踢蹴鞠了。
玩了一會兒,林錦抱渝哥兒回屋淨手,不叫他在院子玩兒了,怕動的多了出汗,再一受涼,可不得生病嗎?
奇怪的是,他将手烤的幹燥溫暖,一探進渝哥兒後背,渝哥兒真是一點兒汗都沒出。
周三豐洗了手回了二樓,正巧章海将烏賊菜送上來。
綠禾先給章海撚了一筷子,等章海吃了,自己吃,自己吃了才給謝寧和周三豐撚。
謝寧看着菜式,烏賊幹被切成長條,炒出來黑乎乎的,但是沒了腥味。
周三豐直接是不打算動筷子,就謝寧好奇嘗了一口。
炒烏賊幹鹹香,嚼起來很有韌勁,細細咀嚼,越吃越香。
謝寧看了眼綠禾,綠禾點點頭,她也覺得好吃。
“阿父嘗嘗。”謝寧了解自己,只要是水裏的,他就沒有不喜歡的,他兒子随了他一模一樣。
所以他想看看其他人的口味。
章海有些忐忑,這玩意兒海邊人也甚少吃,新鮮的看着粘嗒嗒,軟弱無骨不像魚蝦那麽好看。
而曬幹了又腥臭,所以不是很讨喜。再一個就是這玩意兒不好抓,他自己是摸到了門竅,原來這烏賊喜光,有光亮就撲上去。
他這趟來,一是他們家都挺喜歡吃,二是實在缺錢。
章海去抓了一個烏賊幹,直接咬下一條烏賊須,說:“這好吃的,這樣也好吃,嘴裏沒個味道的時候,吃點兒,能嚼一下午。”
周三豐被他逗笑了,指着他說:“真生性。”
于是笑着也嘗了一筷子,對謝寧說:“說不上來,反正怪裏怪氣……”
謝寧笑了笑,指着那一筐問:“那你這柔魚幹怎麽賣?”
那一竹簍的柔魚幹,少說也有個五斤重,若拿魚做參考,南漁縣海産不值錢。
章海挺實誠,開口就說了心理價,“掌櫃的若要,給個兩百六十文,這洗幹淨炒一炒就頂好吃,真的。”
這個謝寧倒是相信,主要是章海的廚藝太差了,炒出來黑乎乎的,幹癟癟的,好歹蔥花放一點,看着也好看啊。
謝寧很爽快的買下來了,給了錢之後對章海說:“你家在何處?往後我還要的話,可能再有嗎?”
“有有有!”章海連連點頭,“我家在海東漁村,最靠海,家門口栽了角果木。”
謝寧記下,讓胡掌櫃親自送了人出酒樓,自己拿了三個烏賊幹去了後廚。
不消一會兒,端出來一盤五顏六色,渝哥兒見了就嗷嗷叫喚的幹煸柔魚。
只見盤子裏有紅的辣椒絲兒,綠的青椒絲兒,染了醬色的烏賊條,還撒了蔥花兒。
這會兒周三豐再一嘗,不住的點頭,“好。”
先是看着就很有食欲,沒有張海炒的那麽鹹,也可能是辣椒佐了味兒,又有嚼頭,又鮮香。
渝哥兒要吃,謝寧給他涮了水,味道淡了點兒,但是也是好吃的。渝哥兒嘟着小嘴兒咀嚼,一條就嚼了好大一會兒。
林錦吃着味道也好,只是好奇問:“寧郎這是要給全魚宴加炒菜嗎?”
謝寧搖了搖頭,“這烏賊幹一斤比肥肉還貴,又貴份量又小,擺桌上肯定要被烤魚比下去,我再想想。”
畢竟他這全魚宴是賣的烤魚,不是炒菜館。
開第一家全魚宴的時候,寂年就和他說過,特色很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28 19:59:36~2020-10-29 20:23: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衰草染寒霜 15瓶;小段小段、蓮藕醬 10瓶;今朝 9瓶;臻寶 6瓶;狡山芋 2瓶;半楓荷、zz酒歌如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