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元九一O年。已經變得漆黑的草場上,嗚咽的風聲在空中回響。
草場的一角,跳動的火光映照在每個人臉上,說不出的詭異,巨影瞳瞳形同鬼魅。
緊張得令人窒息的氣氛終于被梁王打破:“深兒,你該知道與楚國聯姻對我們來說,意味着什麽吧?”
“是的,父親。”仿佛是在金殿上考試,成深恭恭敬敬回答,“北方契丹狼子野心不死,一直試圖侵入我國,與楚國聯合,既可以增強我們的實力,又能鞏固南方邊界,致無後顧之憂。”
梁王冷笑一聲:“只怕任由你這樣胡鬧下去,眼下就是憂患之時!前日楚國世子大鬧儀和殿的事餘波未息,你不說好好呆在宮中安撫你的小新娘,倒跑到外邊來打獵,還差點被老虎給吃了!千金之軀,如此不知自重,叫我如何能放心将江山基業交付予你?”
這話說得重了。成深不敢辯解,只能低頭稱是。
發洩了一通,梁王心情似乎也平複了一些,滿面厭煩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文諾。”
成深悚然一驚,擡起頭來:“父親!”
梁王仰天哈哈一笑,笑聲裏快意全無:“不要當你父親是聾子瞎子,別忘了就是這只狐貍精害死了你母親,離他遠點!”
成深膝行了兩步,揪住梁王的衣襟:“父親,不關小諾的事,是我——”
“馬常侍,你帶人護送世子先行回宮。”
“不!!”始終保持着人子風度的成深終于發作,跳起身來擋在他想保護的人前面,“父親你答應過娘,要好好照顧他的!”
梁王看着他,目光有些焦慮:“你看看你像個什麽樣子?這狐貍精究竟有什麽好?把你整得這麽三迷五道的?”
腰背上有人在輕輕地觸碰,是在提醒他不要莽撞。成深眼睛都紅了:“父親,我求您——”
“不要求我!為了這麽個東西,我丢不起這個人!”梁王暴怒,“嗆啷”一聲拔出佩劍,指向兒子,“馬常侍,你還愣着幹什麽?”
立在旁邊的彪形大漢應了一聲喏,十幾個人一起上前,将世子殿下圍在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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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冷森森宣布:“以後不許再跟這只狐貍精見面,不然我就宰了他,免得你被迷昏了頭!”
成深還想說什麽,已經被侍衛們簇擁着上了馬,隊列如風一般疾馳而去。
草場的這個角落登時變得空寂起來,火把也只剩下寥寥幾支,模糊光線中看不清人的表情。
一根烏黑發亮的馬鞭伸到少年皙白的颌下,強迫他擡起臉來。
王的聲音冷到了極點:“說到底,你跟我有什麽關系呢?不過是我寵幸過的一個女人的娘家侄子!看在她服侍我還算盡忠盡責的份兒上,我才答應了收留你這個掃把星!”
“嗖”地一聲,馬鞭抽打在少年臉側,從耳根到頸項再到鎖骨,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
文諾轉回臉的時候緊咬住下唇,顯見得這一下是很痛,卻被他強忍住了。
對方的忍耐反而激發了梁王的怒氣:“怎麽你很委屈嗎?說你是掃把星還是輕的,你自己算算你害死了多少人?從你爹娘到你姨母,只要是對你好的人,你就——”
“我沒有。”
突然發出的話音令梁王微微一驚:“什麽?”
少年倔強地擡起眼,下唇已經被他自己咬出了血:“我沒害死他們!誰會害死自己的親人?誰會情願做一個沒有家沒有人愛的孤兒?”
“還嘴硬!”
最初的愣怔過後,梁王擡起鞭子又是好幾下猛抽在少年的頭臉上。
文諾沒有擡手格擋也沒有試圖躲避,任憑皮鞭像毒蛇般落在肌膚上,撕開一道道滲血的裂口。
卑微者的傲氣令梁王氣得發瘋,猛地一腳将他踹倒在地,嚎叫着:“我不會讓你再去害我兒子的!死也不會!!這輩子別想再見到成深,你死了這條心吧!!!”
儀和殿內,冷凄凄的空氣停滞着,錦帳羅衾只襯得這繁華越發寂寞。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悶,男人氣憤的聲音在雕欄畫棟間回響:“別以為跟我父親告了黑狀,我就會跟你在一起!明告訴你老子不吃這套!”
回答他的是一個女子清脆爽利的話語:“誰告黑狀了?沒有證據不要亂誣賴人!我們公主哪點配不上你,你腦袋被門夾了,自己做錯事還把氣發到我們公主身上!”
“茗燕你冷靜點。”陌月拉住侍女的衣袖,看上去這姑娘想要沖上去跟世子殿下直接動手了,“殿下要說什麽是他的事,咱們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
成深哼一聲,不再說什麽,轉身擡腿跨出了殿門。
看着那個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大背影,陌月的眼裏漸漸充滿了淚。在感情方面,公主亦與普通女孩毫無二致,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愛上了這個有些莽撞、重情重義的帥氣王子。
可惜,這位名義上的夫君心裏裝的卻是別人。
“啊,你說什麽?”
突然意識到侍女在對自己說話,陌月有些慌亂地用袖口按了按眼角。
茗燕怒氣未消,兀自望着成深離去的方向:“我們楚國的公主是不可以被人白白羞辱的!我發誓,總有一天一定要讓他為今天的話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