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情複雜
裴航現在的心情就是複雜,非常複雜。
他坐在穆淩與謝一雲中間。
本來跟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那個女秘書,飯局開始之前穆淩說有文件落下了,要她現在就回去取。
吃飯的地方有點偏,估計這一來一回趕到飯局都結束了,所以他們這就是三人。
而對面只來了倆,一男一女。
男的發型很別致,中間溜冰場,四周鐵線網,一雙小眼睛直往裴航身上臉上打量。
裴航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臨時把女秘書支走。
客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朵嬌花。
到目前為止,裴航展現出的都是乖巧安靜的形象。他只要不作妖,皮相還是很具欺騙性的,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要多純良有多純良,從頭到腳寫着可供采撷。
裴航矜持地側過身去,客戶就盯着他一邊的小酒窩,整個人都快變成完全對稱的狀态——那鬥雞眼可真夠帶勁的。
裴航覺得不用穆淩吩咐,他就挺想灌死這丫的。
客戶姓查,名不詳,謝一雲只稱他查老板,沒有做介紹的意思。
查老板說:“這孩子是新進的藝人?長得夠漂亮的。”
謝一雲說不是:“小裴是大伯新招的助理。”
查老板便恍然大悟而誇張地“哦”了一聲,尾音上揚,充滿了驚奇的意味。
穆淩神色淡淡,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查老板說:“跟着穆總,有前途。”
裴航死都不想知道他指的是哪種前途。
穆淩還是一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
查老板笑容滿面地招呼,裴航注意到穆淩幾乎一句話都沒說。
雖然他就算開口也是一場災難,但安分閉嘴和懶得搭理別人有本質上的區別。
現在正是後者的情況,查老板和他搭話,穆淩的語速依舊慢到令人捉急,語氣也依舊毫無起伏,卻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敷衍。
比如查老板說:“穆總最近過得怎麽樣?”
穆淩說:“很好。”
比如查老板說:“你家小侄子現在怎麽樣了?”
穆淩說:“很好。”
比如查老板說:“這位助理用得還順手嗎?”
穆淩說:“很好。”
比如查老板說:“聽說東昇最近又在天華挖人了。”
穆淩說:“很好。”
裴航:“…………”
穆淩一臉冷漠淡然,以不變應萬變,不動如山,就差直接表示“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如此兩三回合下來,查老板識趣地不再往穆淩那兒讨嫌,轉而與謝一雲寒暄起來。
裴航記得自己的任務,努力幫謝一雲擋了幾杯酒——當然,他願意喝酒查老板求之不得。
但是很快,查老板的注意力到了生意上,于是他要應付的對象換成了另一個人。
那女人名叫程柔,是查老板的下屬。
哪種意義上的下屬,他們看破不說破。
她也不年輕了,但還是很漂亮。又純又欲,既有十五歲少女的清純羞澀,又有成熟女性的風華韻味。
裴航自從認識了穆淩這個凍齡怪物,就失去了對年齡的判斷。
他的酒量是在吧臺上練出來的。
一起練出來的還有哄女人的本事。
顯然程柔的段數比他接觸過的那些姑娘高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他喝的酒也比以往都多。
在場唯一一個認認真真吃菜的是穆淩,偶爾會搭幾句生意上的話。
裴航一邊應付着程柔,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談話。
查老板不是搞影視娛樂的,生意也做得很大,搞得神神秘秘的。
他這次請客吃飯,是為了拉穆淩入夥。
似乎他們之前也有合作過,裴航确信聽見查老板說“上回”,但不知為何,穆淩的臉色很不好看。
可能是菜不合胃口。
裴航作為新任終結者版助理,拿到了一份足以投毒于無形之中的總裁飲食習慣清單。
他掃一眼桌子,居然有九成符合穆淩的口味。訂餐的是查老板,看來他們的确是舊識。
裴航突然興奮起來。
和天華現在的主要業務沒有關系,和穆淩是舊識,生意做得很大,還很神秘。
莫非穆總裁他……
要重操舊業?
東昇來的卧底裴航,此刻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令他失望的是,任查老板說破嘴皮,穆淩都毫無興趣。
他沒有興趣,謝一雲就沒有興趣。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裴航喝了一肚子酒,站起來時身形微晃,眼神也有些迷離。
穆淩突然擡眼,說,你先出去。
查老板說:“醉啦?去我那休息會兒啊。”
穆淩當做沒聽見,把自己脫下的外套給他。
裴航搭着他的西服外衣,對查老板無辜地一笑,說:“我去門口等我們老板。”
他雙頰泛紅,雙眸含媚,這一笑特別漂亮,直到人都走出房間了查老板還久久沒回神,再看看無動于衷的穆淩,就覺得他是真太監。
裴航出門抹了把臉,便把醉态一收,眼神無比清醒。
手機震動一下,是謝一雲給他發消息:自己找個地方坐着,我馬上出來。
裴航盯着那條消息,覺得這口吻怎麽看都更像穆淩。
然後他想起他跟他上司還沒加好友。
然後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穆淩用的是智能機還是……
老人機。
這個念頭實在太毒,裴航重金求一個沒有想過的腦子。
不然他以後都沒法直視穆淩那張娃娃臉了。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物理失憶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尖叫。
三個男的拉着一個女生,在大街上推推搡搡,想要把她往酒店裏帶。
女生不斷掙紮,嘴裏怒罵連連,雖說力氣抵不過三個成年男性,但臉上毫無懼色,氣勢十足。
酒店是查老板定的,裴航沒來過這地方。連戎同她說過,S市治安良好,也有不太能管的場所。
警方不太能管的地方,大多是查老板這種人風生水起的地方。
那女孩子也就二十歲上下,裴航多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好像還是自己學校的學妹。
他這麽不管人事的人都能認出來,說明這姑娘确實有名,再一想,仿佛還是某專業的系花,周湮指給他看過的。
裴航把手機一收,幾步上前,說:“放開她。”
裴航其實不是個愛動手的人。
這話說出來被他揍過的都不太信,但裴航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因為一點事就要動手動腳的人都太随便了,而他不是個随便的人。
至于為什麽兇名遠揚。
大概是他動起手來人命就很随便了。
這會兒他喝了點酒,下手更是控制不住,頃刻間就卸了幾條胳膊。
他的小學妹被推到一邊,脫了高跟想加入戰局,被裴航吼去報警了。
現在他一人應付對面十幾個——都是那三男人的同夥,剛才全在酒店裏看熱鬧呢。
裴航上回打群架還是大二的時候,跟周湮兩個人挑翻了學生會三十多個。
現在雖然對面沒有那麽多,但他一個人應付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更要命的是這時候他聽見他老板在喊他。
穆淩站在酒店門口,外套被裴航随手擱在石獅子腦袋上,總裁身着白襯衣,束着領帶,手插兜裏,頭發微亂,特冷漠的一張娃娃臉。
裴航一手擰着一人的下巴,袖口撩到胳膊肘,擺出一個大衛投石的姿态——仿佛下一秒這個人的腦袋就能飛出去,砸在巨人的頭上。
這裏的巨人指的是總裁的三觀。
他心想瓦特了,人設要崩。
就這麽愣神的一瞬間,腹部挨了一下重擊。不知道是從哪兒找來的一根鐵棍,結結實實碰在他身上。
裴航眼前一黑,差點把滿肚子酒給吐出來。
他左臂傳來巨大的力道,有人拖着他往另一邊帶,躲過耳側的勁風,順帶着一聲慘叫。
等視線恢複的時候,穆淩站在他身前,他也捋起了袖子,解開領帶,正在摘腕上的手表。
裴航還沒來得及說聽我解釋,穆淩把手表遞給他,說:“在這等我五分鐘。”
然後他松了松手指,倏然轉身,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沖在最前的兩個人就直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鼻血長流。
裴航:“………”
他記得總裁的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
這雙手适合寫柔軟書信,拂過窗臺上生長的植物。
而總裁用它們錘爆了掃地機器人。
現在,裴航不懷疑它們還能掀開人的頭蓋骨。
穆淩的戰鬥風格和裴航不太一樣,裴航是以威懾為主要目的,下手不一定重,場面一定要可怕。
而穆淩動手,被他碰到的地方,只能說是維持了表面上的完整。
裴航計時到四分三十二秒的時候,戰鬥結束了。
現場能站着的只有穆淩一人。
他站得頂天立地,颀長身軀被夕陽鍍上一層血紅的金邊,看上去兇殘而霸氣。
殘陽如血,穆淩仿若末世王者,居高臨下地睥睨裴航,微微擡起一手。
裴航顫巍巍把手表雙手奉上,親自為總裁戴好。
穆淩還沒有把手收回去。
裴航又把他的袖子放下來,扣好。
穆淩眼神越發地冷了。
裴航無可奈何,只得說:“陛下還有何吩咐?”
穆淩說:“扶朕一把,腰閃了。”
一陣急促的鈴聲由遠及近,按照事物發展的固有定律——
當問題全都解決的時候,警察到了。
周湮發消息,問道:“在天華上班的第一天感想如何?”
過了很久裴航才回他。
他說:“有點刺激,我和我上司都進局子了。”
周湮沉默良久,問:“幾點回來,你的貓已經叫一晚上了。”
“它沒吃的了?”
“有吃有喝。”
當代三大迷惑事件。
女朋友為什麽生氣,小孩為什麽會哭,貓為什麽要叫。
裴航說:“那你別管了,等我回來再說。”
他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囑托一句:“如果貓快基掰了就給我打電話。”
周湮說:“如果我快基掰了呢?”
裴航說:“那就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周湮哭了:“你無情你冷酷。”
裴航說:“你無理取鬧。”便把電話挂了。
穆淩在他不遠處接受民警的盤問。
進局子的只有他們兩個,其他人都就近送往醫院進行治療了,有幾個勉強還有意識的還交代了點東西。
其中一個人說自己的錢被搶了。
穆淩認真地辯駁,他的語速還是很慢,說:“我只是鬥毆,沒有搶劫。”
裴航放下手機,他現在的心情就是複雜,非常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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