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神态、語氣,乃至肢體語言,都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委屈與不解,許柏舟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這的确是陳思侑會有的心理活動。
“我覺得,”許柏舟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很有表演天賦,為什麽齊祁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江沚沒有急于否認,想了一想,回答道:“我在他那兒沒有演出機會,他的劇本裏不會有我這類角色,他不喜歡這樣尋常的、規範的發展軌跡。”
“那我呢?我不也是尋常的發展軌跡?”許柏舟說道。
明明是認真的話題探讨,江沚還是忍不住笑了,他心想,這也的确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其實不是的,你應該算是……最天馬行空的那類角色,只會出現在富有挑戰精神的劇作家筆下。”
許柏舟從小到大聽過的贊揚不在少數,真心假意都有,她甚至懶得去一一分辨。這樣不同尋常的評價卻是第一次聽見,有些意外,有些雀躍,即使她努力想表現得自然,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往上揚。
“那家店的冰淇淋的确挺好吃的,難怪有這麽多人排隊。”許柏舟忽然說道。
“是嗎,”江沚停下了腳步,“那要再吃一個嗎?”
許柏舟有些猶豫,“都走了這麽遠一段距離了。”
“那又有什麽問題?”江沚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冬季晝短夜長,就連黃昏也要緩慢一點。
兩人走出游樂園,天色是深淺不一的朦胧灰調,遠處的高空纜車亮起了彩燈,在遠山背景下悄悄運行。
江沚的自行車停在園區外的小倉庫,看車的阿婆接過江沚的兩塊錢,繼續回去坐在竹制小凳上繡鞋墊。
“這裏竟然還有這麽個地方。”如果說園區是公主的城堡,這裏的小倉庫就是廚娘的起居室,像是被魔法劃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區域。
“你很少到這片城區來吧,這裏從前就是這樣的。”江沚推着車繞了一圈,走到了馬路的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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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許柏舟看着江沚走到了自己身邊,他的影子也被路燈拉長,搖搖曳曳地晃到了眼前。
“嗯,在我小時候,這裏還是一個小公園,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來這兒散步,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江沚指了個方向,順着看過去,可以看見過山車的軌道,“不過我父母工作太忙了,只有周末才能帶我過來,他們會把那種老式單車停在這裏,對,這麽多年了,還是那個阿婆守在這兒。”
許柏舟點點頭,覺得有些羨慕,“這樣也很好。我好像沒有類似的童年回憶。”
“父母工作也很忙?”
“嗯,差不多吧。”對于許家來說,充實精密的每一天才能體現人生的價值,他們不喜歡把時間花費在營造所謂的“家庭氛圍”上。
“沒關系,我們都長大了,想去公園?想去游樂園?想去哪裏都可以。”江沚說道。
許柏舟下意識指着自己,問道:“一個人嗎?”
江沚詫異道:“還有我啊,怎麽把我給忘了。”
許柏舟不由得擡頭去看他,覺得他的眼睛很亮,眉毛也很英氣,只是頭發有點亂,可能是被風吹的。
想到這裏,她開始擔心自己的頭發有沒有亂,伸手探到頭頂上,摸到了幾絲翹起來的頭發。
江沚也神使鬼差地伸手,拉了拉她的馬尾辮,把它從衛衣帽子裏放出來。
許柏舟不由得一僵,随即看到眼前的影子也呆了一呆。
順着大道往外走,游樂園的歡快音樂慢慢被抛在身後,一個岔路口出現在眼前。
“你是直接回家嗎?”許柏舟問道。
“先送你回家。”
江沚的自行車通體黑色,外觀端的是酷炫高冷——往常也的确是這樣。此時車把上卻栓了兩個鵝黃色的氣球——由熱情的冰淇淋店主贈送——随着步伐一起飄飄搖搖。
許柏舟坐在後座上,手裏拽着江沚的襯衫兩側——畢竟不是第一次,倒也不算拘謹。
黑色單車駛過小路,又爬上緩坡,登上了立交橋的最高處,燈火通明的高樓林立在眼前,江沚深吸一口氣,踩下了腳踏板,“小心。”
重心急轉直下,車身往前傾,許柏舟也往前傾去,她的額頭不由自主往前,貼上了年輕的、單薄的少年脊背。
晚風流過,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十題
“我看見了,那個送你回家的男生。”許父從書房走出來,去餐桌上拿了一片烤好的吐司。
“嗯。”許柏舟坐在陽臺的搖椅上,表示自己聽到了。
今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落地窗全部拉開,窗簾也規規整整收在兩邊,陽光照進來,把乳白色的地毯鋪上了一層金色絨毛,陽臺就像是一方靜谧的鄉野角落。
許父停下了腳步,“然後呢?”
“什麽啊。”
許父拖了一把藤椅放到她旁邊,打算和女兒一起曬會兒太陽,“是新朋友嗎?怎麽不和你的老父親分享一下?”
“爸,你真無聊。”許柏舟頗有些嫌棄地偏開了頭,“你不是應該很忙嗎?論文終審過了嗎?”
……
許父嘆了一口氣,換了另一個話題,“今天怎麽不多休息會兒,明天可又要上學了。”
“對啊,我正在享受難得的閑暇,”許柏舟轉過頭來盯着他,“卻總是被人打擾。”
“好了好了,我不多問。”許父舉手投降,手上還拿着剩下的半片吐司。
許柏舟戴着一只耳機,随機播放着一首當下正流行的青春歌曲,動辄就是“天空”、“遠方”、“夢想”,透露着一股無處宣洩的緬懷與頹喪。
原來這才是青春的定義嗎?許柏舟想,如果真是這樣,齊祁大編劇的成功之路可能又變得坎坷了。
“爸,你晚上還在家嗎?”許柏舟問。
許父依舊閉着眼睛曬太陽,“嗯”了一聲,說道:“只訂到了明天早上的機票。”
“哦,好,那你記得幫忙準備晚飯啊,我出門一趟。”
“什麽?”許父往後一仰,藤椅也猛地一抖,他着急問道:“午飯呢?不吃啦?我還打算帶你去嘗嘗附近那家粵菜館子呢。”
“你自己去吃不就行了嘛,然後再打包一份,我們的晚飯也有了,多好。”
許柏舟換了身衣服,又找出個帆布袋——購書網站的某個贈品——把自行打印的一沓資料裝進去,潇灑地和父親告別,“父親,再見。”
許父站在窗邊往外看,看見一個灰藍色的影子飛快跑出了院子,沿着東邊方向去了。
齊祁自認為近來文思泉湧,也因此信心倍增,但那些奇崛的想法一旦敲在文檔裏,就像是野猴子被套上了緊箍咒,齊天大聖變成弼馬溫。似乎用字符記錄的東西,和在他腦子裏馳騁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齊祁訴說完這些煩惱,心裏輕松了一些,卻又覺得有些羞慚:“我就是寫得太慢了。”
許柏舟坐在對面的石凳上,面色十分平穩,她勸道:“這很正常。”
“或者可以改用傳統的生産工具,紙和筆。”許柏舟忽然想起什麽,一拍石桌,“我有一支鋼筆還挺好用的,下個周末就帶過來給你。”
齊祁不好意思道:“那我也給你準備一個禮物吧。”
許柏舟搖頭,“鋼筆可不是禮物,這是投資。”
齊祁愣住了。
許柏舟随即一笑:“當然了,我也很高興能收到齊大編劇的禮物。”
齊祁正想說點什麽,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許柏舟飛快起身,沖向了門口——外賣到了。
夜航劇社附近有一家經營年份已久的柴火雞餐館,平常的工作日就已經是顧客盈門,更別提周末了。齊祁掐着點才訂到了今天的午餐,然後趕緊通知了自己的新晉飯搭子——許柏舟和他對食物的偏好口味出奇一致,這可以算是意外的收獲。
既然美味的食物已經擺到了面前,理所當然就該停下手上的所有事,許柏舟把桌上的資料飛快收好,然後開始拆包裹嚴實的外賣。
香味從石桌上飄了起來,慢慢彌散到整個院子,在廚房盛飯的齊祁只好加快了手上動作,直接用一個小木桶把米飯端了出來。
“好了,可以開飯啦。”許柏舟把筷子遞給他,“今天這頓飯呢……就當作是為了激發創作靈感。”
齊祁不好意思道:“那這個理由可以用很久了。”
當許柏舟第一次主動、單獨來到夜航劇社時,齊祁感到受寵若驚,甚至不可置信。後來明白過來,她只是想找個安靜舒适的環境好複習功課,齊祁倒是很輕易就接受了。
在這期間,許柏舟一次也沒見到過傳說中的其他成員,庭院裏空空落落,時不時飄下兩片枯葉,讓人懷疑下一秒會跳出茅山道士開始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