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
趙佞點點頭:“這次回來,就是想說這件事。”
說着,他看向對面的人:“當年是我太年輕,做事不計較後果,實在太沖動,我向您道歉,爸,是我錯了,希望您能原諒我。以後我不再是一個人了,如果您能同意,每年過年,我都會和他一起回來看你和媽的。”
數秒過後,男人起身又去拿了個酒杯,走回來往兩個杯子裏都斟了些酒,将其中一杯遞到趙佞面前,無聲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
“你爸這是同意了,快,把酒喝了。”
趙佞一聽,總算不再緊張,猛地将酒往嘴裏灌,動作有點急,倒是嗆了下。
鄭芹連忙伸手幫他拍了拍,他輕輕把女人的手拿開,笑着說:“媽,我沒事,我很高興。”
女人眨眨眼,險些又要落下淚。
……
“阿佞,睡了嗎?”
趙佞剛給喬冉發了消息,等人回複時,鄭芹在外頭敲了敲門。
他應了一聲,順手把屋裏另外一盞燈也開了。
女人拿着東西坐到床邊,看他正在擺弄手機,笑着問:“和她聊天呢?”
趙佞放下手機:“嗯,這麽晚了,還有什麽事嗎?”
鄭芹看他這般,也高興,拉過他的手,将手裏捏着的銀行卡塞給他。
“這裏頭的錢,是你這幾年打回來的,還有一些是我和你爸存的,你爸這人就是這樣,什麽事都不會主動說,這筆錢本來就是想給你結婚用的,你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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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自己能賺錢,他很懂事,我們在一起,沒怎麽花錢的。”
鄭芹嗔怪一聲:“人家省,你就真讓她這麽省了,現在只有你們兩個人,以後有了孩子,開銷肯定不是現在能比的。你現在那套房子,住你一個人還好,以後生了孩子,總得弄間嬰兒房吧,爸媽沒用,沒法給你多少錢,但這些錢拿來讓你付個首付還是夠的,你回去後就去找套新房子,先把首付付了,後面的,爸媽也會努努力,幫你們一把的。”
趙佞的神情在燈光的照映下有些複雜,鄭芹看出了一點不對,忙問:“怎麽了?”
他坦白:“我們生不了孩子。”
女人愣了愣,很快又恢複了神情:“問過醫生了?沒事,如果真沒辦法,現在領養也是方便的,等你們覺得合适了,再去看看,不過媽覺得,還是該早點去。”
趙佞抿了唇:“如果我們不想要孩子呢?”
鄭芹臉上的笑不再柔和:“怎麽能不要孩子呢,是不是她不想要啊,難怪你說你們生不了孩子,阿佞啊,媽是過來人,知道你們還年輕,不希望有孩子打擾你們,但怎麽能不要孩子啊,這樣以後等你們老了,誰能照顧你們,對吧?媽知道,沒生孩子以前,都會怕,媽生你之前也這樣,後來呢,在醫院裏一見到被裹得嚴嚴實實的你啊,媽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阿佞啊,你再勸勸她,好不好?不行的話,媽幫你勸,好不好?”
趙佞的聲音淡了些:“如果他就是不肯呢?”
女人還是那副溫婉的神情,說出的話,卻是比臘月的風還要寒。
“都該生小孩的,你看咱們村,哪家姑娘不生孩子啊,就你堂姐,第一胎是個女娃,那婆家人的臉,當場就變了,連坐月子那段時間,都是她自己媽照顧的。後來又生了一個,是個帶把的,她婆婆笑的啊,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媽不是那樣的人,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媽都喜歡。媽知道阿佞一直很乖,就算做過錯事,也都過去了,阿佞現在回來了,我們就不說以前了。阿佞啊,你會聽媽的,對嗎?從小到大,你最聽媽的話了。”
他眼中的笑意像淬了冰,被遺忘的一些記憶又回來了。
在他當年故作堅定還心懷期待地一步一步離開這裏時,眼前這個自诩做什麽事都是為他好的人,卻也是眼睜睜地站在門前,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的人。
那個險些要打斷他腿的男人,至少還能說一句,只要你認錯,就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而鄭芹——
自始至終,只是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着他,那雙眼神像把刀一樣,在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一遍又一遍地割下他身上的肉,贈與他血淋淋的痛。
後來他一個人熬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女人終于來了第一通電話。
是人都貪戀溫暖,就算是趙佞。
所以他選擇性地忘記了那時的事,忘記了這個溫柔的人,也曾是将他傷得最深的人。
趙佞不是故意要隐瞞喬冉的性別,他知道同性戀在這個村子裏意味着什麽,他不在意外人怎麽看,就算要被踩着脊梁骨痛罵,也都能承受,他只是希望就算要被所有人排斥,至少還能有兩個人,可以因為他,而接受這件事。
他心存着一絲希望,想着可能等婚結了,證領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這兩人或許就會同意了。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挺可笑的。
趙佞揚起嘴角,那是一種鄭芹從未見過的形容不出的讓人心裏一慌的神情。
“媽,我忘了說,我要結婚的人,是個男的。”
似乎并不滿足就這麽坦白,他又笑着加上一句。
“你的兒子,是同性戀。”
……
俗話說,落葉歸根。
趙佞知道,他這輩子,骨灰再也入不了這片土。
趙淩那狠戾的将人直接打出一口腥味的一巴掌,還有鄭芹看着他就跟看怪物一樣的深惡痛絕的眼神,都證實了他的想法。
——他們要的,是乖巧聽話積極上進的趙佞。
而那樣的趙佞,在高中的時候,已經被他自己殺死了。
他來的時候提了兩大袋東西,走的時候,孑然一身。
還有那些謾罵,像佛印,字字如釘,刻在了脊梁骨上。
白天時面容親切誇贊紛紛的淳樸鄉民,在夜色中個個化為了恨不得是用唾沫就能殺死人的劊子手。
“居然是個同性戀。”
“我早就看出來他不正常,正常孩子哪有這麽多年不回家的,害,可憐了鄭芹哦,養了這麽多年,就養出了這麽個惡心玩意兒。”
“聽說他是在X城工作的,崽啊,你以後可不能去X城,媽可不想你也沾上這種病。”
“我剛才還碰過他,啧,這種病不會接觸傳染吧。”
十年前,他因叛逆而離開,那些人一邊可惜着他之前的成績,一邊大聲地訓斥自己的小孩,一定不能學他。
十年後,他染上了所謂的“病”,那批以他為反面教材被教育過的人,長大了,用着同樣尖酸刻薄的話語,教育着又一批即将長大的人。
趙佞在村口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掩蓋在水泥底下的廢土,發出了腐朽惡心的味道。
……
“是趙哥嗎?”
一輛面包車在他面前停下,車玻璃落下,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對方主動自我介紹:“我,趙崇,小的時候你還給我補過課,還記得不?”
趙佞聽他一提,腦子裏有了個模糊的印象,遲疑地點了點頭。
寸頭青年探過身子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你下午剛回來的吧,我還想去見你一面,但今天生意多,一直脫不開身。這麽晚了,你要去鎮上?”
“沒。”
趙崇倒是沒被他冷淡的态度吓退,拍拍椅子的坐墊:“上來吧,這大冷天的,不好叫車,你要去哪兒,我捎你一段。”
趙佞只猶豫了兩秒,就上了車。
“謝謝,去車站。”
“車站?你要回去了?不是回來過年的嗎?”
趙佞:“嗯,不回來了。”
趙崇知道當年那件事,趙佞離開以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村民們都愛拿趙佞當飯後談資。
“咋了,你這麽多年不回來,現在終于回來了,趙叔難不成還能和你吵?”
趙佞淡聲道:“嫌我是個同性戀,就被趕出來了。”
他說這話時,注意了下路況。
車子并未偏移,操縱着方向盤的人,平靜得像是什麽也沒聽見。
然後,趙崇笑了。
是那種輕松而不包含任何惡意的笑。
“他是什麽樣的人,一定很愛你吧?”
趙佞倒是有些驚訝:“你不怕?”
“怕什麽?那些人是不是說,這是病,惡心之類的?”
“我不是他們,趙哥,我知道你顧慮什麽,但請你相信,我和他們不一樣。其實我挺後悔那時候就這麽看着你離開的,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那年一定要跟你一起走。”
趙佞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
在所有人都恨不得貢獻一腳把他踹入地獄時,突然出現一個人,拉了他一把。
這種感覺,無法用簡單的感動來形容。
“謝謝。”
……
趙佞進站前被叫住。
青年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将手裏一個嶄新的紅包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