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末的午後,宋琏之心血來潮,像只貓兒一樣悄悄溜進了駱闌笙書房。
男人正專心致志地伏案工作,并未分神理睬,宋琏之鬼點子多,先是從駱闌笙臂下鑽進他懷裏,又趁機奪了他手中的筆,大膽地跨坐在男人腿上,語調溫軟地撒起了嬌。
“駱闌笙,駱闌笙,帶我出去玩吧。”
宋琏之晃着垂落兩側的小腿,扭起了柔韌的腰臀,手腕搭在男人肩上,瞳仁晶亮,笑靥如花。
不過磨了一時半刻,宋琏之便得嘗所願,順利地把他的攻略對象拖出了家門。
時至深秋,行道兩側鋪開濃郁的金黃,朔風乍起,杏葉翩翩墜地,又覆上一層碎金翠錦。
宋琏之與駱闌笙漫步在城市公園,兩手相牽,步調協同,偶爾與三四游人擦身而過。
晚桂的殘香沁入肺腑,宋琏之深深地汲氣,鼻腔灌滿了幹爽清洌的涼風。
“小心被嗆着。”
駱闌笙低低地笑,望着一臉惬意的宋琏之,目光又溫柔了許多。
他倒是未曾料到,宋琏之興致勃勃地嚷了一路,最後會拉着他來逛公園。
兩人緩緩地踱着,看似平淡無奇,卻也溫馨清寧。
靜默間,宋琏之忽然眼神一亮,伸手指向前方一輛流動餐車,聲音透着興奮與驚喜。
“糖炒栗子!”
宋琏之三步并作兩步,一溜煙跑到了餐車前,兩手貼着透明隔板,直勾勾地盯着鐵鍋裏頭,眼珠閃閃放光。
“老板,麻煩來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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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闌笙快步跟到他身旁,從外套口袋掏出了皮夾,取出一張百元鈔遞過去。
隔板後的老爺爺笑眯了眼,一手撐開紙袋,一手将小鋼鏟插進鍋中翻攪。
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焦香,鏟起鏟落,板栗滑坡似地簌簌滾動,密實地填滿了凹陷處,老爺爺技藝熟練,不一會就裝了滿滿當當的一袋,掐緊了封口,胳膊伸過隔板,将鼓囊囊的紙袋交給宋琏之。
宋琏之滿心歡喜地抱在懷裏,探入袋口拈出一粒,用側牙磕開了殼,剝出半顆溫熱的栗子肉,丢進嘴裏細細咀嚼,享受這軟糯甜潤的應季美味。
駱闌笙收拾好零錢,将皮夾放進口袋,一擡頭就被人塞了一包暖乎乎的東西。
突襲之下,駱闌笙毫無防備,垂頭怔怔盯着懷裏的一袋板栗,宋琏之摳出剩下半顆栗肉,眼疾手快地推進了男人微啓的唇縫中,又豎起食指,輕輕地堵在雙唇之間。
“請你吃。”
宋琏之仰起臉看他,眉開眼笑,神采靈動。
“甜嗎?”
駱闌笙嚼了嚼,認真品嘗起來,栗肉被齒列碾出甜蜜的香氣,盈滿了口腔,徐徐溢向了心間。
“嗯。”
駱闌笙咽下滿口香甜,托了托紙袋,有些茫然地望向他,不知該如何處置。
“傻愣着幹嘛,快給我剝呀。”
“輪到你了。”宋琏之笑意融融,挎住他一邊胳膊,把他引向了不遠處的長椅旁。
駱闌笙坐了下來,宋琏之緊挨着他,伸手攤開袋口,掏出幾個圓潤飽滿的栗子。
長椅邊修了個立式水龍頭,駱闌笙起身洗幹淨手,這才回到座位上,任勞任怨地剝起了栗子。
經過高溫烘炒,栗殼已經變得又薄又脆,男人修長的手指摁在切口兩側,稍微使勁一掰,栗殼便順着縫一分為二,露出一半嫩黃的果仁。
駱闌笙捏住果仁,輕輕扯出,兩下就取出了完整光滑的栗肉,動作靈巧流暢,令人賞心悅目。
“以前我上的那所高中,附近就有個小公園。”
宋琏之拿過果肉,搖腕往上一抛,用嘴接住後,邊嚼着邊大大咧咧地靠在駱闌笙肩上。
“地方不大,但景致還不錯,學校裏的情侶成堆地往那裏紮。”
“你能想象嗎?每年一到秋天,所有長椅上都坐滿了成雙成對的小情侶。”
“為什麽是秋天?”
駱闌笙又剝出一個,憑手感直接喂到宋琏之嘴裏,連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宋琏之咬碎了囫囵咽下,清了清嗓子道,“春天多雨,夏天太陽毒,冬天又凍得要命。”
“當然是秋天最适合約會啦。”
宋琏之拿腦袋輕蹭駱闌笙肩頭,又嫌不夠舒适,幹脆就勢躺下,享受地枕上了駱闌笙的大腿。
掀起眼簾,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宋琏之仰望着秋日的湛藍天空,心情像高飛的風筝一般,乘着習習晴飔,明媚又暢快。
“我那會心裏可羨慕了。”
“那樣好的天氣,好的年紀,經歷一場正當時的戀愛,得多美呀。”
宋琏之朝天伸長了胳膊,攤開掌心,蜷起指節,虛空抓了兩把。
駱闌笙捉住他的手,将五指扣進指縫間,拉到自己的唇邊親了親。
“現在也不晚。”
宋琏之挑起嘴角,俏皮地搖起了胳膊,連帶着駱闌笙的手一道輕晃。
“誰說的?”
他轉過頭,臉貼着男人的腰腹,用撒嬌的口吻責備道,
“駱闌笙,你怎麽這麽晚才找到我呀?”
大約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話音落下,男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并沒有當作玩笑。
“抱歉,寶寶。”
駱闌笙以指作梳,輕柔地撥弄着他的額發,臉上雖然仍挂着笑,卻無端透出了幾分歉疚來。
宋琏之察覺到氛圍變化,連忙坐了起來,打圓場道,
“這麽嚴肅幹嘛,我很好哄的。”
“你再給我剝幾顆栗子,我就原諒你啦。”
他彈了彈紙袋子,擺出一個潇灑又灑脫的笑,刻意湊到了駱闌笙眼前。
駱闌笙會心一笑,脖頸稍傾,在他額頭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宋琏之反應不及,回過神來,擡手便勾住了駱闌笙脖子,準備來一個羨煞旁人的深吻。
兩唇即将相貼之時,口袋裏的手機卻不湊巧地震了起來。
宋琏之被人打斷好事,瞬間擰緊了眉心。
他“啧”了一聲,騰出一只手去掏手機,另一只還不舍地搭在男人肩上。
然而在看清楚來電顯示的時候,上一秒還嚣張大膽的人忽然就斂了手腳,改成一個規矩的坐姿。
駱闌笙瞟了眼他的手機屏幕,心下了然。
“喂,爸。”
宋琏之幹咳一聲,忍不住盯起了駱闌笙,心裏發虛。
集團的危機已經解決得差不多,宋柏豐也恢複了原定的工作日程,這會正在國外出差,剛剛才從某張談判桌下來。
想到許久不曾聯系宋琏之,宋柏豐一回酒店便挂了這個越洋電話。
宋琏之牽過駱闌笙的手,費勁攏在掌心裏,一會兒捏,一會兒又用小指去勾,嘴上“嗯嗯”地應着,時不時穿插一個“還行”,“還好”,也不知是真的無話可說,還是在敷衍作答。
關心完兒子的日常生活,話題又繞到了天下父母的首要操心事。
“小之,你和駱闌笙最近怎麽樣了?”
“啊?”宋琏之抓緊了駱闌笙,視線快速劃過男人的臉,磕磕巴巴地答道,
“挺...挺好的。”
說完幾秒,又補充了一句,“他對我很好的,您別擔心了。”
宋柏豐輕笑兩聲,搖了搖頭,揶揄他道,
“這還沒嫁過去,心都已經偏到人家那裏了。”
哪能呢,都嫁了多久了,宋琏之悄悄反駁,但無論如何是沒膽量坦白的。
“反正也差不多了嘛...”
他小聲嘀咕,既是怕羞,也是在試探宋柏豐的态度。
令人安心的是,宋柏豐并未表現出不喜,似乎早已認可了駱闌笙這個東床快婿。
宋柏豐噙着笑,将臉轉向了酒店的飄窗,目光悠遠綿長,不無懷念地感慨起來。
“小時候我還帶你去過駱家呢。”
“沒想到,一轉眼你就和駱家的兒子在一起了。”
宋琏之訝然,側眸望向駱闌笙,正巧同他視線交彙,讀到了男人眼裏的脈脈情意。
“我怎麽不記得?”
“那是當然的。”
宋柏豐被逗樂了,“你那時才五六歲,能記得什麽?”
“這樣啊……”宋琏之眯起眼睛,伸手撫上駱闌笙的臉,在男人略帶驚訝的目光中,忽然蜷起手掌,輕輕掐住了對方的臉,嘴角得意地揚起。
駱闌笙圈住他的手腕,無奈地想往下壓制,宋琏之難得見駱闌笙吃癟,忽然有了種拔老虎胡須的刺激感,便仗着自己在跟他老丈人打電話,仍然肆無忌憚地調戲着男人。
“嗯,對了,我下個月回國。”
“你把駱家那小子帶回家吃個飯。”
宋柏豐發了話,要親自相一相他的準兒婿,宋琏之心頭一緊,頓時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哦...”
“哦什麽,知道了沒?”
“知道了,知道了,我帶還不成嗎。”
宋琏之怕宋柏豐再盤問下去,只粗略地答了兩個問題,就匆匆忙忙地挂了電話。
他垂下胳膊,手機抵着心口,嘆出一口悠長的氣。
“怎麽了?”駱闌笙拉下他的手,老老實實地扣在自己膝頭。
“沒什麽,我爸叫我下個月帶你回家。”
宋琏之湊近了他,額頭頂着他肩膀,啄木鳥似地一下下地往上磕。
“我現在快緊張死了。”
駱闌笙忍俊不禁,擡手捏住宋琏之兩頰,穩當地固定住,指腹陷在柔軟的頰肉中,“該緊張的不是我嗎?”
“我可不管你,到時候我找個借口溜了,你們倆自己好好聊。”
“這麽絕情啊?”
駱闌笙捏了捏他的臉,手感細膩彈軟,眼中笑意更深。
“唔...”宋琏之扒下他的手,輕掙着昂起頭望他,語氣驚奇道,
“對了,我爸剛和我說,我小時候去過你們家?”
“有這回事嗎?”
駱闌笙聞言一愣,默然片刻後問道,“你有印象嗎?”
宋琏之閉上眼,苦思冥想了一陣,腦子裏卻抓不住任何線索。
“沒有。”他如實答道。
“你呢?我們小時候見過嗎?”
駱闌笙撇開視線,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他垂視着腳邊一簇紛亂蓬勃的野植,眸光明暗難辨,忽而綻開嘴角,溫聲抱歉道,
“我也記不清了。”
“是嗎?”宋琏之靠在他身上,又抓了他的手把玩,語調漫不經心。
“左右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不記得也沒關系。”
“嗯”,駱闌笙攬過他的肩,溫柔地吻了吻他的頭發。
“寶寶以後不要忘了我就好。”
秋風拂過樹梢,從銀杏滑向白桦,細草流金,幻光如夢,兩人相互依偎,只覺歲月靜好,世事安然。
周一,宋琏之捧着欠了駱闌笙幾日的素描,偷偷摸摸地潛進了書房。
他計劃給駱闌笙一個小驚喜,越是出其不意越好。
人物畫由黑色油墨繪成,一筆不錯,畫上的男人劍眉星目,眼神深邃,專注地凝視着某處,可以稱得上栩栩如生。
宋琏之揚了揚畫紙,捏着兩個角豎立在眼前,一會兒舉遠,一會兒拉近,反複确認了沒有瑕疵,才轉而研究起藏匿的地方。
他把畫鋪展在書桌上,托着下巴打量片刻,又把畫拿了起來。
這樣明顯的位置,他嫌不夠鄭重。
宋琏之轉着腦袋觀察一圈,最後将視線定在書桌下的三抽櫃上。
宋琏之靈機一動,拉開了第一層抽屜,打算将畫紙鋪在裏頭,好讓駱闌笙吓上一跳。
但當他着手準備時,宋琏之卻眼尖地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樣莫名其妙的東西。
一條鵝黃色的手帕,被疊成四四方方的一塊,攤開不過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右下角繡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小熊,有些輕微的掉色。
帕子雖然保持得十分潔淨,卻難以逆轉時光流逝帶來的陳舊感,宋琏之送到鼻子下方嗅了嗅,明顯地聞到了一股木質家具的獨特氣味,可以推知這塊手帕已經被駱闌笙珍藏了許久。
這樣的一方手帕,使用者定然是某個幼兒,可駱闌笙作為一個成年男人,為什麽要妥帖地将它收在身邊?
是紀念某段經歷?還是懷念某個人?
宋琏之冷下臉來,像丢沙包一樣,循環着将手帕抛起又接住。
思量了半晌,宋琏之攥住自由下落的帕子,冷淡地瞄了一眼掌中之物,再重新将它折疊整齊,放回原來的位置。
他拿起桌上的圖紙抖了抖,心念一轉,刻意将自己的畫蓋在了手帕上,又輕哼一聲,将手掌貼上抽屜手把,慢慢地推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康康宋琏之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