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電梯顯示屏不斷跳出新的數字,直到遞增至這棟大廈的二十九層。
“叮”的一聲,閉合的電梯門迅速向兩側開啓,空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宋先生,我們到了。”
年輕幹練的女秘書按下開門鍵,禮貌地提醒道。
宋琏之掐了掐掌心,胸膛随即有了明顯的起伏,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跨步邁出電梯。
女秘書緊随其後,又不動聲色地領先一步,引着他穿過冷清的長廊,最終停在一間大門緊閉的辦公室外面。
“駱總剛開完會,抱歉讓您久等了。”
女秘書微微颔首,屈起指規律地敲了兩下門。
“沒關系,是我唐突了。”
宋琏之拘謹地抓着一只手臂,貝齒陷在殷紅的下唇裏,忐忑之情顯而易見。
電子鎖“咔嗒”一響,秘書小姐順勢為他推開了門。
“請進。”
她微微一笑,注視着擦肩而過的漂亮男人,再優雅地關上了門。
宋琏之貼門站着,擡眼便能把辦公椅上的男人瞧個清楚。
駱闌笙依舊穿着死板的西服套裝,額前的碎發一絲不亂地梳向腦後,五官硬朗,下颌線利落,無聲中透出一種拒人千裏的冷峻與陰郁。
他随意翻過桌上的文件,并未把目光分給來者,似乎是在刻意晾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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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琏之在這壓抑的沉默中煎熬着,纖細的手指揪緊了駝色長褲的側邊。
若他有未蔔先知的能力,三個月前他一定不敢對駱闌笙使性子,以至于現在要自食苦果。
“什麽事能勞您大駕?”
“小少爺?”
見那人啞巴似地杵在一邊,駱闌笙冷哂一聲,撤了手靠在轉椅的牛皮軟包上,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他。
宋琏之躲開男人的目光,局促地盯着自己一塵不染的鞋尖。
駱闌笙太兇了,他不喜歡。
今天男人說話的神态比那張臉還兇,這是先前從未有過的,宋琏之心裏怵得像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
“駱...闌笙,”宋琏之生硬地糾正了稱謂,壯着膽子對上男人的視線。
“之前的事情,是我态度不好,對不起。”
他盡可能擺出真摯的表情,道歉的聲音怯生生的。
這說的是三個月前他同駱闌笙鬧的一場不愉快。
那時他和林侑在酒吧喝到深夜,兩個人都醉得不太清醒。
林侑好歹還存了些神志,不比他醉得一塌糊塗,話都說不利索。
“小之,你找個朋友來接你吧。”
林侑拍了拍他的肩,手下沒個輕重,硬把趴在吧臺上的人扯坐起來。
宋琏之不滿地拂開他的手,東倒西歪一會才堪堪坐好。
“上面的随便選一個打。”他迷迷瞪瞪地解掉面容鎖,點開某個通訊錄群組,把手機遞了過去。
“乖乖,這些都是最近追你的?”
林侑把列表拉到底,不禁暗暗咂舌,裏頭竟然還有個這陣子風頭正盛的新人演員。
宋琏之打了個酒嗝,不耐煩地點了點頭,催他趕緊打電話。
“行吧,我的萬人迷。”
林侑作為宋琏之發小,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他邊劃拉着屏幕邊打趣道,“你中意哪個?哥哥給你推把力呗。”
宋琏之費勁地想了一會,腦袋裏卻是一片空白,挑不出一個合适又心儀的人選。
“那就..那個..洛..洛..”
他忽然想到最近追他的那個小鮮肉,陽光帥氣,有八塊腹肌,聊起天還算讨他喜歡。
好像是叫洛風來着,宋琏之迷迷糊糊昏了過去,湧到嘴邊的“風”字又咽回肚子裏。
等他下一次睜眼時,自己正仰靠在某輛車後座,身上披着件黑色西裝外套,被他滿身的酒臭熏了個七七八八。
宋琏之錘了錘腦門,恍惚記起自己醉倒前叫洛風來接他。
“唔...”宋琏之動了動肩膀,察覺到身旁還坐着個人,便頭也不轉地喚道,“洛風?”
“你等了我多久啦?”
軟綿綿的聲音也像被酒腌過,飄進耳朵裏,讓聽的人都染上幾分微醺的醉意。
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猛不防聽到一個冷硬的聲音,半口氣都卡在了嗓子眼。
“宋琏之,你最好看清楚我是誰。”
男人端住他的下巴,往自己方向擰送,直到兩個人四目相接。
等瞧清那人的樣貌,宋琏之心裏一咯噔,酒也跟着醒了大半。
什麽風把駱闌笙給吹來了?!
“怎麽是你?”宋琏之蹙起眉頭,語氣一下冷淡不少。
駱闌笙也是他的追求者之一,不僅如此,他還是那群人裏頭的佼佼者,最有錢有勢不說,論相貌也算得上俊美周正。
但很不湊巧,駱闌笙正好是宋琏之最不喜歡的,陰鸷又沉悶,明明年紀不大,卻偏得拿出一副老氣橫秋的作派。
用宋琏之的原話說,他和駱闌笙八字不合,在一起得遭天譴,要麽他憋屈死,要麽駱闌笙被他活活氣死。
因此哪怕駱闌笙對他千依百順,萬般示好,他也從沒把對方納入考慮範圍內。
至于那些個好,駱闌笙非要塞給他,那他就坦然受着,反正追他的人前赴後繼,他哪有功夫一一記挂在心裏。
“林侑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我,說你喝醉了。”
駱闌笙輕嗤一聲,指腹輕一下重一下地蹂躏着軟唇,難以自控地肖想着兩人接吻的美妙滋味。
“怎麽?原來你有別的人選了?”
他戲谑道,指腹洩憤似地重重碾過那瓣嬌軟的紅。
宋琏之拉住他手腕,使勁往旁邊拽了拽,卻紋絲不動。
“是又怎麽樣?我們之間沒有別的關系吧?”
他無法擺脫眼下受制于人的局面,再加上酒精的侵擾,口氣和情态便肉眼可見地焦躁起來。
“沒有關系...那就創造關系。”
駱闌笙俯低身體,被勾了魂似地,一點點地湊近了酒香濃郁的唇。
宋琏之懼于男人眼裏燃起的情欲,渾身僵硬得不像被愛撫,倒像被美杜莎一寸寸碰過。
兩唇間不過一絲之距時,宋琏之猝然驚醒,竟然膽大包天地扇了駱闌笙一掌。
“別碰我!”
清脆的響聲在車內回蕩,前方的司機吓得瞬間屏住了呼吸。
宋琏之揚着手,連指尖都是顫的,根本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
他匆匆扯落了外套,手忙腳亂地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公寓大樓。
自那一夜起,駱闌笙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宋琏之低垂着腦袋,作出一副悉聽尊便的姿态。
“态度不好?”駱闌笙敲了敲桌面,冷冰冰地嘲諷道,“比如扇了我一巴掌就跑?”
宋琏之早料到繞不開這一茬,便徑直走到辦公桌前,硬着頭皮說道,“你可以打回來。”
他咬了咬牙,再補充一句,“直到你消氣為止。”
駱闌笙默然不語,目光卻上上下下地流連在他身上,不知是否在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末了,他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從容不迫地踱到宋琏之跟前。
“說吧,找我什麽事。”
他伸手勾住那人下巴,把那張出塵絕豔的臉擡了起來。
“我猜,絕對不是道個歉這麽簡單。”
聞言,宋琏之慢慢紅了眼睛,不受控地反刍起近日的心酸。
他的父親是本地著名的房地産開發商,當年借了政策的東風,後來又趕上炒房大潮,事業發展得蒸蒸日上,日進鬥金易如探囊取物。
可前段時間,宋柏豐投資的幾個項目都接連出了問題。宋琏之聽不懂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只明白這一次事态嚴重,他的父親很可能血本無歸,甚至陷入集團資金鏈嚴重斷裂的困境。
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資金的事尚未解決,集團承建的一處建築物又發生了牆體坍塌,萬幸并未造成人員傷亡。
如此,華康集團的口碑在一夜間搖搖欲墜,數不清的媒體擠滿了公司大堂,把冰冷冷的攝像頭對準了他白發叢生,面容憔悴的父親。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們也試圖向昔日的合作夥伴求助,卻無一不是吃了閉門羹,連根救命的稻草都不肯抛。
宋家窮途末路,宋琏之自然無法袖手旁觀,可他只是個二流畫家,既不懂商賈之道,也沒有金銀傍身。無論如何思量,目前唯一有能力,也有可能救宋家于水火的,就只剩下駱闌笙一人。
“闌笙,我爸的事你一定聽說了。”
宋琏之攀上他的手臂,卑微又懇切地求道,“求求你,幫幫我。”
“欠你的錢,我們家很快會還的。”
駱闌笙漫不經心地捏了捏他的下巴,黑黢黢的瞳孔并未洩露出多少情緒。
“這個忙,我可以幫。”
他摩挲着觸感柔軟的唇,在那人目光乍亮的時候,無情地打碎他的幻想,“但我不要錢。”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宋琏之脊背一僵,瞬間攥緊了掌心。
駱闌笙冷眼旁觀着他臉上的掙紮,卻不像曾經那般體貼地替他着想。
“我答應和你在一起。”
宋琏之艱難說道,好像在說服自己做出一個不甘願的妥協。
“我...我也可以..陪你上床。”
他難堪地別過臉,聲音細得像蚊子叫,白淨的臉飛起了兩朵紅霞。
“我花這麽多錢,就為了睡一個連處都不一定是的人?”
駱闌笙掐着他的下巴扳正,将他的痛苦無措盡收眼底。
“那你未免把我當成慈善家了。”
宋琏之下意識想為自己争辯,但張開嘴卻止了話頭。他吞咽一下,強作鎮靜地問道,
“那你想要什麽?”
駱闌笙點了點他的鼻尖,空着的手繞到身後,不知不覺将他圈進了懷裏。
男人箍着他的腰,微微俯下身,在他耳畔命令道,“跟我結婚。”
宋琏之驚惶地瞪大了眼睛,想推開駱闌笙卻被緊緊摁住,如同蜉蝣撼樹。
他氣憤抓狂地掙紮起來,一拳拳砸向男人的胸膛,“駱闌笙你是不是有病!”
“為什麽非要和我結婚!我陪你睡到你膩了不行嗎!”
“不行。”男人冷漠地拒絕了他,沒留下回旋的餘地。
“我不喜歡你!我們的婚姻不會幸福的!不會的!”
宋琏之激動地沖男人怒吼着,企圖用自己的失态打消對方的念頭。
駱闌笙并不動搖,他冷笑一聲,眼芒跟凝了冰一樣,“我們的婚姻如何取決于我。”
“你只是來做交易的,沒資格考慮幸不幸福。”
“你卑鄙。”宋琏之恨恨地盯着他,眼眶裏的紅擴散到了整個眼圈,卻倔強地憋住了淚意。
駱闌笙撫上他的臉,輕柔地擦動着眼睑,溫聲道,“這樣就卑鄙了?”
“那你聽完第二個條件該罵我什麽?”
宋琏之聞言一怔,心中莫名浮現出一種極其強烈的恐慌。
男人薄唇輕啓,像呢喃着甜言蜜語一般,附耳低聲道,
“宋琏之,你聽好了。”
“我要你在一年之內懷上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說:
強扭的瓜甜不甜?駱闌笙:不扭你連瓜都沒得吃
宋琏之可以生,後文會解釋。
新文試水~上篇完結文指路《便宜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