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第9章 二節課是英語課，他還有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可以寫作文

攤上的大西瓜垂涎欲滴，便慷慨解囊請學生們吃了這個大西瓜。

一群人或站或蹲地休息，捧着西瓜使勁兒啃，瓜果的香味很快蕩漾在這個夏季午後的悶熱空氣中。海島上的空氣總是帶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海藻的味道，聞着又鹹又鮮。奚盟的西瓜啃到一半，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是虞君的回複，問他玩得怎麽樣，開不開心。

開心！——奚盟用沾滿西瓜汁的手指回複：下次我們倆一塊兒來吧。明年夏天？

虞君：［愉快］好！

雖然唯一的女生始終堅持着跟上大家的隊伍，一路上從不喊苦喊累，可奚盟他們仍然發現了她的力不從心。重新出發後不久，女生幾次落在了隊伍的後頭，陳熙派幾名社員騎在她的後面，保持隊伍的穩定，但整支的隊伍卻漸漸地慢了下來。

日照沒有因為到了午後而稍有減弱，反而越發強烈了。騎在前面的陳熙和奚盟商量過後，修改了他們原本制定的路線，改為前往附近的海灘。

通過一條坎坷的石子路，一行人來到一片空無一人的海邊。海灘上的沙子和石子混雜在一塊兒，粗糙而幹燥，無法赤腳行走。可是，波光粼粼、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是讓所有的人感到精神一震。

陳熙丢下車興沖沖地奔向大海，站在湧向沙灘的浪潮大喊：“這片海灘被我承包了！”

他的一個同班同學連忙跑上前去，一個巴掌扇往了他的後腦勺，罵道：“喊什麽？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沒人的地兒！”

奚盟推着自行車往海的方向走，心中同樣感到萬分詫異。這個時節正是海島旅游的旺季，能夠在這個小小的海島上找到這樣一片荒無人煙的海灘真的十分難得。或許正是因為這裏的沙子質量不好，才沒能吸引開發商和游客。他摘掉太陽眼鏡，望着面前淺藍色的大海，潮熱的海風吹拂着臉龐，一時之間，就連潮濕的海水味道也變得親切了。

他連忙找出手機拍下照片，發給虞君分享。

“哎！今晚咱們就在這兒露營怎麽樣？”陳熙建議道，“別往什麽貝殼沙灘去了，全是人。”

甘雲卿抱臂提醒道：“但是這裏距離市集很遠，想要準備燒烤的材料很困難。而且，你們不是計劃打沙灘排球？這樣的地面可打不了球。”

經由老師的提醒，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開始猶豫了。本是為了讓女生休息，衆人才發現了這片海灘，陳熙對女生擡了擡下巴，問：“彩迪，你說。咱們是在這兒露營，還是休息一會兒，再到貝殼沙灘去？”

梁彩迪沒想到最後做決定的任務落到了自己身上，吃驚得懵了片刻。她猶豫地看了看甘雲卿，又看看大家，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這兒挺好的，沒有別的人。而且，嘿嘿，我也不會打排球。”

言下之意，便是能否打沙灘排球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奚盟看大家都沒有意見，說：“燒烤不難，我們抽幾個人去市集把食材買回來就行。”

這樣決定以後，白天接下來的行程全要根據實際情況做修改了。但對于他們這樣的少年人來說，旅行的意義恰恰在于可以随意地更改計劃。他們分了幾組人，或選擇前往景區游玩，或前往市集采購，也有人不樂意再經受太陽的炙烤，打算在搭好帳篷裏打牌和午睡。

奚盟和陳熙幾個通力合作，搭好了五只簡易的帳篷，牢牢地固定在海灘上。正打算在海水裏洗弄髒的手，奚盟驚訝地發現手指上受了傷，大約是搭帳篷時不小心被刀子刮傷了。他不得不找出運動水壺，倒出裏面的飲用水重新清洗傷口。

甘雲卿發現他一個人蹲在遠處，走過來好奇地問怎麽了，進而發現他的手指受了傷。“怎麽開了這麽一道大口子？”他皺起眉頭，從錢包裏找出創口貼，朝奚盟遞了個眼風。

奚盟伸出手，等老師在用手帕細心地擦拭傷口上的清水後，認真地給他貼好了創口貼。“謝謝老師。”奚盟摸了摸被包裹得平整的傷口。

☆、2nd.

“水可以在表面均勻地攤成水膜才行，”奚盟瞥見坐在一旁的梁彩迪擰不開一瓶礦泉水，彎腰拿過那瓶水，一邊擰着一邊說，“潔淨的玻璃表面親水，水滴在上面容易攤開。有水滴就是水沒能和玻璃表面緊密貼合，說明有不親水的物質，沒洗幹淨。”

陳熙沖梁彩迪開玩笑道：“他感冒了，你還讓他擰？”

“我擰開了，我喝。行了吧？”奚盟笑着還嘴，把擰開的礦泉水還給她。

她笑着說了聲感謝，仍繼續坐在燒烤爐子前聽男生們聊化學實驗的事。陳熙他們班上遇上了一位很嚴格的實驗老師，班上好幾位同學因為試管清洗沒能達到老師的标準而在實驗考試中扣分了。

學弟們一方面抱怨着老師的苛刻，一方面又得向學長請教原因。奚盟在低年級上實驗課時同樣遇到了他們所說的那位老師，但印象中，老師并不像他們所形容的那麽嚴苛。

下午，奚盟跟着其中一撥人去潛水，上岸以後貪圖涼快多喝了兩瓶冰水。待到傍晚，衆人架起燒烤爐子等着烤海鮮時，奚盟發現自己感冒了。

在這樣的盛夏感冒，他沒少被包括表弟在內的其他人嘲諷，不過甘雲卿卻帶了常備藥。奚盟服藥以後，除了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以外，原先發冷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小感冒，奚盟面對着燒烤架上豐盛的海鮮，也只能垂涎欲滴了。幸好下午他們前往集市采購時，買回了不少蔬果和肉類。

奚盟本不喜歡吃燒烤，吃了兩塊烤豆腐和一些烤蔬菜以後，欣欣然地當起了燒烤廚子，專職坐在架子旁給其他人烤吃的。這是他第一次自己烤東西吃，沒想到手藝卻得到了衆人的一致稱贊。無論是翻弄烤串和海鮮的時機還是配料的調制方法，奚盟都找到了門路，漸漸有了自己的心得。

看到大家吃得開心，奚盟不禁感到遺憾，心想如果虞君在就好了。不過，他原先也不知道自己能這麽快掌握這門技藝，萬一虞君在場，他卻沒烤好，豈不是很丢臉？如此一來，他不在也是好事。奚盟一邊在燒烤架子旁扇火，一邊想，自己要做熟練來，下回有機會也烤給虞君吃。

“沒有！我打包票！”陳熙大叫道，“欸！不信你問問奚盟！”

奚盟正發呆，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茫然地轉頭問：“什麽？”

梁彩迪笑說：“陳熙說你沒有女朋友，他們都不相信，甘老師也說不相信。”

沒想到自己發呆這一會兒的工夫，他們居然聊起了自己的八卦。奚盟驚訝地看着他們，見到連甘雲卿也像他們一樣充滿興趣，不免尴尬。

“吶吶吶！你看你看！”劉允霁滿臉得意地沖陳熙伸手，“猶豫就是有鬼。拿錢來！”

奚盟一愣，連忙說：“我沒有女朋友。”

“你看！”陳熙往劉雲霁的手掌上重重一扇，反而向他攤出手，“給錢！”

原來他們正在拿這件事打賭，奚盟看了好氣又好笑，吐槽道：“你們真是無聊。”

劉雲霁心不甘情不願地給了陳熙十元錢，搓搓雙手，充耳不聞道：“來！下一題，甘老師是不是單身？”

“怎麽還有我的事？”甘雲卿在一旁看熱鬧，不料也卷入了亂局當中，不由得驚訝道。

奚盟一看，落井下石說：“怎麽沒您的事？欸，這回賭什麽？”

“學霸開口，至少吹一瓶吧！”陳熙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如同坐莊的一般，“來，下注了嘿！”

甘雲卿眼看着學生們拿自己的感情問題來開玩笑，哭笑不得。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往一只空籃子裏丢石子下注，奚盟也跟着壓下兩瓶啤酒的量。他正得意地吃着手中的烤串，餘光瞥見甘雲卿佯怒瞪了自己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兩串烤好的牛肉遞給他。

原只是開玩笑助酒興的賭局，玩到最後又變成了猜拳聊天。因被某些人的酒品所震驚，唯一的女生早早地躲進自己的帳篷裏休息，只剩下男生們在外頭圍着燒烤架子唱起歌來。

這片沒有人跡的海灘因為他們的到來而分外熱鬧，到了深夜，喝得興起的陳熙等人更是脫掉上衣沖進了海裏翻騰。

許是喝酒前吃了不少東西，奚盟除了犯困以外沒有醉意，趁着其他人奔進海中弄潮，他和同樣沒有喝醉的甘雲卿把兩個已經不省人事的男生拖進他們的帳篷裏。

過了一會兒，梁彩迪偷偷摸摸地從帳篷裏爬出來，幫着奚盟他們收拾海灘上的殘局。

遠處是陳熙他們放肆叫喊的聲音，還有稍微清醒的同伴大喊着讓他們小心。奚盟總擔心喝醉的表弟還有其他人出事，一邊收拾垃圾和啤酒瓶子，一邊不斷地朝漆黑的海水裏張望。

“感冒好了吧？”甘雲卿打開了一只大塑料袋子，等奚盟将撿起來的垃圾放進去，關心道。

奚盟愣愣地回頭，點頭說：“好了。謝謝老師。”

“老師，您真的沒有女朋友呀？”梁彩迪蹲在地上撿啤酒瓶子，笑問。

甘雲卿無奈地說：“是呀。”

奚盟終究不放心那群醉漢，把剩下的工作留給老師和梁彩迪，朝着黑暗的海邊跑去。

海灘上全是粗糙的石子，他跑得太急，險些摔上一跤。“喂！回來了！”他朝着海裏那幾個猴子似的身影大喊，看他們完全沒在意，只得也跟着跑進去。

海浪不大，只是浸濕了衣裳，奚盟跟另外兩個人把海裏的瘋猴子撈回岸上。一群人互相罵罵咧咧地說着髒話和胡話，一直到帳篷旁的篝火全滅了，四下也沒能徹底安靜下來。

夜已經很深，他們打亂了原本的安排，分別将稍微清醒的人和喝醉的人放在一起，以便晚上适時照顧着。

陳熙回到帳篷內以後，一直稀裏糊塗地說着醉話。奚盟借着手電筒的光，拽掉了他那條濕噠噠的牛仔褲，擰幹了水，挂在帳篷外的繩子上。

他起先沒在意陳熙究竟說了些什麽，凝神一聽才發現，原來他正在哭求自己的爸爸媽媽不要離婚。奚盟聽得呆住了，他難過地看着平時爽朗自信的弟弟，心突然變得格外沉重。

他從背包裏翻出了一瓶礦泉水，拉上帳篷的拉鏈後，走到一旁漱口。揣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奚盟掏出來一看，果然是虞君的信息。

先前奚盟一直和朋友們聊天、玩鬧，不方便總是對着手機，虞君也因而沒有打擾他。現在已經過了午夜，他大約還是不太放心，在消息裏問：你們睡了嗎？明天什麽時候回來？

奚盟擰緊了還剩下半瓶水的瓶蓋，想了想，撥通了虞君的電話。

“喂？”他很快把電話接了起來。

奚盟怔了怔，問：“你們都睡了吧？”

“嗯。”虞君又問了消息裏的話，“你們呢？”

他往身後的帳篷看了看，找了一片稍微平整些的地方坐下，說：“很多人喝醉了，剛鬧完。我正要睡。咦？你說話的聲音挺清楚的，不怕吵着別人嗎？”

虞君笑說：“我在樓道裏。”

“為什麽？”奚盟更奇怪了，他怎麽會半夜三更在樓道裏溜達？

虞君笑得很不好意思，說：“我猜，你收到我的消息，會給我打電話？”

聽罷奚盟愣了一下，心裏雖然有些不服氣，可還是好笑地說：“你猜對了。”說完，他聽到虞君在電話那頭傻笑，不禁又在心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說真的，你什麽時候回來？”虞君為難地說，“唉，好不容易放暑假，頭一天還得陪老妹去游樂場。”

奚盟驚訝極了，問：“明天你和虞檸去游樂場嗎？”聽到虞君在電話那頭故作可憐地唉聲嘆氣，奚盟卻覺得自己的心因此變得柔軟了許多。他猶豫了片刻，輕聲說：“你真是很溫柔。”

虞君大概在電話那端翻了白眼，無奈地說：“拜托……”

他笑了。

“我原本想，你明天回來的時我去接你。”虞君沒等奚盟說話，又道，“不過我想了想，覺得你可能不樂意。明天我們一塊兒吃晚飯吧？你要是下午之前就能回來的話。”

明明人不在面前，奚盟還是點了頭，說：“我們明天早上就回去，下午能到。”說到這裏，他忽然意識到虞君所說的前半句是什麽意思。

想起剛才自己在大家起哄時所說的話，奚盟不禁感到有些內疚。他遲疑了一會兒，把晚上吃燒烤時大家打賭的事告訴了虞君。

虞君聽完，在電話那邊沉默了。

奚盟免不了緊張，小心地問了一句：“你還在嗎？”

“在的。”虞君忙不疊地回答，頓了頓，又不尴不尬地笑說，“你确實沒有女朋友嘛！”

奚盟說這話的當時确實也這樣想，可是不知為何，這話從虞君的嘴裏說出來，讓他聽得十分別扭。他正琢磨着要如何道歉，突然又聽到了虞君喊自己的名字。奚盟連忙應道：“嗯？”

“下回如果再有人問，你除了說自己沒有女朋友，再補一句‘但是有喜歡的人’。怎麽樣？”虞君建議道，“換做別人問我，我也這麽說。”

奚盟怔住，只覺得心裏的石頭落了下來，頓時釋然了許多。他笑着點頭，答應道：“好。”

虞君在電話那邊也輕松地笑了。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靜靜的，海浪聲有些嘈雜，奚盟聽不見虞君呼吸的聲音。虞君忽然問：“浪大嗎？我聽到海浪的聲音了。”

“你等一等。”奚盟脫掉鞋子，從地上爬起來，往大海的方向走，直到海水浸沒他的腳踝。他彎下腰，将手機迎向海浪來的方向放了片刻，又拿起來問：“能聽清嗎？海浪的聲音。”

虞君笑說：“聽清了。你和大海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3rd.

離開火山小島後不久，氣象臺将臺風即将登陸的消息通過短信發送至用戶的手機裏。所幸奚盟他們乘坐的列車沒有因為臺風來臨而停運，回程的路上，他們果真見到車外飄起了雨，窗外全是灰蒙蒙的風景。

下了車，奚盟謝絕了朋友家長将他們順路捎回家的好意，與另外兩位社員一同乘坐地鐵。半路上，奚盟和虞君商量了吃晚飯的地點，他不由得關心虞君兄妹倆的游樂場之行，問：“去玩的時候，下雨了嗎？”

“沒有，散了以後才下雨。”虞君提議，“吃東南亞菜怎麽樣？”

奚盟沒有異議，看了一眼路程，說：“我還有兩站下車。”

地鐵到站後，奚盟仍尋思着如何才能盡快和虞君彙合，沒想到待他乘坐電梯上樓，竟不需要多張望一眼便已經見到了虞君。他比平時更加的引人矚目，奚盟看到他的同時，也看到了不少頻頻向他投以好奇目光的路人。虞君窘促地靠牆站，握着手機東張西望，一見到奚盟，臉上立即露出了苦笑。

奚盟不解地看着放在他腿邊的那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遲疑着要不要走到虞君的面前跟着他一起引人矚目。見狀，虞君沮喪地垂下雙肩，拎着塑料袋子把裝在裏面的泰迪熊抱起來。這一抱，奚盟唯恐如果那是只真的熊，虞君早已被壓倒吃掉——玩偶非常大，奚盟估摸着恐怕有虞檸一般大。如果不是虞君長得高，這只大號的玩具熊或許會遮住他整個身體。

“這是？”待虞君走到奚盟面前，他感到所有路過的人都會往他們這兒看上一眼。他窘得很，看得出來虞君也對此并不情願，不免更是莫名其妙。

虞君把熊扛到了肩上，無奈的表情像是對獵到的熊不甚滿意的年輕獵人，說：“游樂場玩射擊的特等獎，虞檸不肯要，非要塞給我。我擔心你等太久，沒專門拿回家。”

原來他是直接從游樂場過來的，奚盟詫異地眨了眨眼，問：“這是你贏的？”

“嗯。”虞君點點頭，突然靈機一動，向奚盟投去期盼的目光。

奚盟看了連連搖頭，拒絕道：“我不要，這只太大了。”說完，他瞥了一眼這只被包在塑料袋子裏的熊，又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它柔軟的腿。

虞君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問：“你确定？”

“我确定。”他連忙收回了手。

從地鐵口走出來，往商場內還有一段路。兩人朝商場的方向飛奔，身上沒被雨水淋濕，反倒是泰迪熊的塑料袋上沾了一些雨水。他們站在商場門口，把比普通小學生還要大的泰迪熊拍了個遍，細細的水珠從塑料袋上濺起來，沒一會兒就幹淨了。在商場門口做活動的輕松熊人偶好奇地走過來，站在一旁打量他們，吓了奚盟一跳。

虞君看看懷裏的熊，抓住熊的胳膊朝輕松熊揮了揮胳膊，尴尬地打招呼：“嗨。”

“嗨！”輕松熊的身體裏傳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她将短小的胳膊伸向泰迪熊，輕輕地拍了拍，伸手卻抓不到。

兩只熊的對話太惹人關注，奚盟擔心再這樣和輕松熊聊天，會被路人拍照。他不好意思地對輕松熊說：“我們先去吃飯了。”

輕松熊扯了扯自己胸前的绶帶，問：“要買一點兒我們的飲料嗎？新品，很好喝。可以吃飯時送飲呀！”

奚盟心想一般飯店或許會謝絕外帶酒水飲料，可是想到輕松熊裏是個女孩子，又覺得她在晚餐時間打工很辛苦。他從書包裏找出錢包，看看虞君，見到他點頭，便跟着輕松熊往一旁的攤位走去。

輕松熊走得很輕松，蹦蹦跳跳的樣子讓奚盟不禁擔心她會摔倒。和她一起售賣飲料的是一位穿着女仆裝、戴着貓耳頭飾的女生。她禮貌地向奚盟問候，正要向他介紹，已經看到他遞來了十元錢。奚盟給錢以後，才發現飲料有不同的口味，他好奇地拿起來比較了一番。

女仆裝女生介紹道：“我們有水蜜桃、奇異果和番石榴三種口味的，您想要哪種呢？”

不知道虞君喜歡喝哪種口味。奚盟回頭正要向虞君征詢意見，發現他已經帶着泰迪熊先行進入了商場。

“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飯嗎？”輕松熊捧着臉，歪着腦袋好奇地問。

奚盟正為飲料的口味而猶豫不決，忽而聽到這種問題，不由得吃驚地擡頭。他尴尬地看了一眼在一旁對自己微笑的女仆，窘促地撓了撓臉頰，點點頭。“一瓶這個就好。”他最後選擇了水蜜桃口味。

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新出的飲料，味道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奇怪，意外地有些好喝。虞君抱着泰迪熊站在奢侈品專賣店的店面旁，一臉茫然的樣子讓奚盟想到了和家長走丢的小朋友。不過，這位小朋友未免長得太高了，他懷裏的熊也是。

“重不重？”奚盟把擰松了瓶蓋的飲料給他，“挺好喝的。”

虞君抱着熊，完全沒有辦法把瓶蓋打開。奚盟光是看着也覺得辛苦，同情地幫忙抱過了這只大熊。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揮揮發酸的胳膊，喝了一口飲料，驚喜地說：“挺不錯！”

奚盟頗為同意地點頭，發現這只熊雖然很輕，但體積太大，抱起來十分費力。也不知道虞君是如何一路從游樂場抱到了這裏。虞君是乘坐計程車過來的，奚盟想象着他把熊塞進計程車後座的畫面，更是感到驚奇。

虞君喝過了飲料，重新把熊扛在肩上，往扶手電梯走，感慨道：“這真是我見過的最實在的射擊獎品了，比照片看起來的起碼大一倍！我要是知道這麽大，肯定不會答應虞檸把它贏回來——她肯定嫌占地方。”

“但是，她不肯要，最後也是拿回你們家。不是嗎？”熊太大了，奚盟甚至無法與他站在同一級電梯上。

虞君無奈地嘆氣，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要？我看你房間的飄窗挺空，放這只熊正合适。”

奚盟不情不願地努了一下嘴巴。

“好啦，我拿回家吧。”虞君早猜到他不喜歡，無所謂地聳肩。

奚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從扶手電梯上走出去的虞君，還有他的臂彎裏雙腿幾近要着地的大號玩具熊，在心裏反複地掙紮了幾回，說：“算我的，不過放在你家。這樣我常去你家看它。”

虞君聽得愣了愣，回頭沖他咧嘴一笑，得逞了似的。

這只從游樂場裏贏回來的泰迪熊哪怕隔着一層塑料袋子，奚盟也能看得出它的質量不是很好。可是，或許因為大的緣故，奚盟卻不怎麽在意它是不是粗制濫造了。特別是它擠在虞君的身邊坐時，奚盟總覺得它特別可愛，但或許是因為在一旁總是時不時擔心熊從座位上滑下去的虞君更可愛。

吃着裝在菠蘿裏的炒飯，奚盟看看周圍的人全認真地投入在自己的社交當中，湊近餐桌小聲地說：“剛才那只輕松熊問我是不是跟男朋友出來吃飯。”

虞君正喝着冬陰功湯，聞言險些被嗆着了。他忙不疊地放下湯碗，期待地問：“你怎麽說？”

“我什麽也沒說。”奚盟在他失望以前，笑說，“點頭了。”

虞君得意地挑眉，又在奚盟的注目下，不好意思地往泰迪熊柔軟的身體上躺了躺。他振奮了精神，重新坐直以後，往自己的碗裏夾了三只蝦，說：“真期待也有人問我。”

這兩天，奚盟在海邊吃了不少海鮮，現在再看到冬陰功湯裏的蝦蟹已然沒了興趣。他把這些全讓給虞君，吃清淡的甜品和涼菜，向虞君說起了那片海灘和他們在海灘上發生的事。

虞君津津有味地聽着，目光似乎不會從奚盟的身上離開。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分明奚盟所說的是他的故事、他的世界，但虞君仍覺得自己也經歷了一般。他能夠體會到那時奚盟的心情，好像也看到了他形容的那片大海，和他潛水時在海面以下見到的景色。

“過段時間，小區裏的露天游泳池就開放使用了。我看看哪天消毒完畢，到時候我們去游泳吧？”虞君的暑假需要打工，沒有機會再和奚盟去一趟海邊，“晚上去不錯，我去年和前年都去了。你家樓下那個去的人很少。”

奚盟從來沒有晚上在露天游泳池游泳的經歷，聽着很有趣，連連點頭。

沒有想到，暑假就這樣不期然地開始了。虞君先後經歷了無奈和期待，最後驚喜地發現自己在暑假第一天的晚餐是和奚盟一起吃的。這個暑假很短，他得每天打足六小時的工才能掙到給妹妹買寵物狗的錢。奚盟倒是比較輕松一些，每天工作的時間只有四個小時，偶爾遇上老板不想營業，也能夠休息。

幸好有了奚盟的幫助，虞君不需要每天起早貪黑地送快遞了。下午他在電腦修理店裏給一位小區裏的伯伯修好了一臺老舊的電腦，便帶上滿滿一書包的漫畫書出了門。

虞檸租的漫畫書已經到期，正巧虞君要往柯銘庸的家裏借游戲光盤，順道也替妹妹還書去。

不上學的日子裏，柯銘庸總在店面替家裏看店。光線昏暗、空間狹窄的小店鋪內四面全是書架，陳列着日韓和港臺漫畫，以及言情小說讀本。虞君每次陪妹妹來，總能見到有學生蹲在書架前看書。他聽柯銘庸說過，如果是虞檸自己來，這丫頭能在書架前蹲半天。

夏日的午後，店裏只有柯銘庸一個人。虞君将沉重的書包放在搖搖欲墜的電腦桌上，一邊從裏面搬出漫畫書，一邊好奇地往柯銘庸的電腦上看：“看的什麽？”不必好友回答，虞君已經看到了暫停播放的視頻裏那兩具白花花的身體還有男女暴露的私密部位。

“幹什麽？”柯銘庸清點着租出的漫畫書，理所當然地說，“這也是學習啦！學霸。”

虞君不以為然地挑了一下眉，說：“你又沒有女朋友，學這個幹什麽？”

“啧，當然要時刻準備着！”柯銘庸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用後方的兩條椅子腿晃了晃，老神在在地說，“現在沒有，萬一有了呢？關鍵時候什麽都不會，豈不是慫了？”

這話竟讓虞君無言語對，他呵呵地幹笑，只問漫畫的租金一共多少錢。

☆、4th.

那只虞君好不容易從游樂場的射擊游戲贏回來的玩具熊，帶回家後不但被虞檸嫌棄，也被父母嫌棄，責備虞君看不到家裏分明已經沒有更大的空間處置這只熊。虞君無辜得很，拆開塑料袋子以後，索性把熊丢往了妹妹。虞檸站在沙發旁吃西瓜，吓了一跳，整個人被撲面而來的泰迪熊壓倒在沙發上。

“下回別指望我再幫你贏任何玩具。”虞君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往廚房裏吃西瓜去了。

沒一會兒，虞檸颠颠兒跑進廚房裏，湊近後不但沒有主動地道歉，反而好奇地探問：“晚上跟奚盟去約會，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虞君幹笑道：“你扛着這只大熊在街上走走看？誰樂意跟你約會？”他把切好的西瓜遞給她。

“謝謝。”虞檸捧着西瓜，腳丫子往一旁裝滿了西瓜的蛇皮袋上輕輕地踢了兩腳，“這麽多，得吃到什麽時候？跟爸爸媽媽說一下，給奚盟家送兩個吧？”

虞君正有此意，有了妹妹支持，他更是這麽決定了。他點點頭，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送。”

沒有想到，兩天過後給妹妹還了漫畫的虞君在回家的路上去往奚盟家中，奚盟仍在用他先前送來的西瓜招待自己。吃着加入了西瓜的冰淇淋，兩人坐在窗邊的矮桌旁看本屬于虞檸的漫畫書，空調的涼風呼呼地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吹得虞君身上的汗不過片刻就幹了。

奚盟在家裏穿着純棉舒适的白T恤和短褲，看漫畫看得津津有味，連碗裏的冰淇淋吃完了也渾然不覺。他原本單純地以為像虞檸那種活潑可愛的女生平時看的頂多是一些青春純愛向的漫畫，沒有想到她看的竟然是少年熱血向的漫畫，這着實令奚盟驚訝。但他不得不承認，虞檸的品味不錯，這部漫畫盡管後期因為作者的想象力剎不住車，劇情的走向誇張得過分，但前期的劇情還是挺有趣的。

“咦？”虞君不經意間瞥了奚盟一眼，驚訝地發現他的胳膊上有薄薄的肌肉線條。

奚盟奇怪地轉頭，只見虞君好奇地伸出手指往他的肱二頭肌位置輕輕地戳了戳。

那兒的硬度出乎了虞君的意料，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奚盟，詫異道：“你練過？”

“沒有。”奚盟放下漫畫書，撸起衣袖，稍微用力地收緊了胳膊上的肌肉，上臂确實出現了更為明顯的線條，“在學校裏打羽毛球，常常用力。這種程度不算練過吧？你不是也有嗎？”

虞君直到這時才發現奚盟文靜溫和的外表下其實也有着健康、不文弱的體魄，不料奚盟卻說他早已注意到了自己。他怔了怔，同樣撩起衣袖向他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手指往肱二頭肌上敲了敲。奚盟見到笑了，往微微聚起的肌肉塊上捏了捏，待到他放松下來，又重重地掐了一把。

“嗷……”虞君吃痛地皺起臉，佯怒狠狠地瞪奚盟，卻看到他只顧着笑。

虞君怔怔地看了片刻，忍不住朝他的身邊靠去。奚盟先是吃驚得坐直了腰，接着很自然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很幹，虞君貼近了片刻，仿佛聞到了他氣息裏伴随着的西瓜清香和奶香味。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奚盟的手臂，沒有感覺到他的拒絕，便大着膽子微微地張開雙唇，吮了吮奚盟的上唇。

如同有一顆栗子在腦子裏爆開，全是溫熱又甜美的香氣，奚盟動彈不得，忍不住偷偷地睜開雙眼。他見到虞君專注得皺起了眉頭，似乎在做一次大膽的嘗試。奚盟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想起了些什麽，又在虞君發現以前及時地閉上了眼。隔着眼簾細細的縫隙，虞君瞄到了奚盟泛着淡淡紅色的臉頰，奚盟有些懵，不像平時那麽聰明了。虞君趁着他發懵，又往他的身邊靠了靠。

不知是懵了還是想清楚了，奚盟謹慎地打開緊閉的嘴巴。他們笨拙地觸碰着對方，卻忍不住要更加靠近。氣息中冰淇淋的香味特別甜，奚盟的嘴唇感覺到他忐忑地伸過來的舌尖，本就撲通撲通作響的心更是跳得飛快。他把嘴巴張得大一些，同樣嘗試着伸出自己的舌頭，觸碰到虞君濕漉漉、顫抖的舌尖，奚盟的心被這奇妙的觸覺激起了一片漣漪。

虞君始終扶着奚盟的手臂，奚盟卻不知自己的雙手該往何處放。他感覺到自己的兩只手裏全是汗，分着心思不知所措地往T恤上抓了抓。他想自己應該碰一碰虞君的側臉，就像是電視裏和漫畫裏那樣，可又不知該伸哪一只手才是。隔着一層薄薄的眼皮，窗外的陽光讓他的視野白茫茫一片，他用心地想着該怎麽做，唇邊未被照顧到的皮膚不消片刻便全幹了。

原本空調已經調到了合适的溫度，但不知為何，變得特別熱。

虞君學着電視劇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