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閑話休提,只說一行人走了月餘,途徑一小城,城雖小,但往來人群絡繹不絕,十分熱鬧。李掌櫃道:“過了此城,便到邊塞了。城裏我有一相熟的縣吏,入城後我去尋他,央他幫忙,替你二人再寫個身份文牒,只以陳平陳安為姓名。此地離安城已有三千餘裏,除了我,哪裏再尋個知曉你們底細的,你二人也不必再驚慌,盡管放下這顆心。”張泰二人聞言不甚歡喜,李掌櫃便在離城偏僻處停下貨車,讓他二人藏匿在貨物堆裏,趕着車進了城。
進城後,張泰與張致一商量,将身上僅剩的五兩整塊銀子拿了出來,遞與李掌櫃。李掌櫃只顧推辭不收,張泰道:“李掌櫃,你好歹收下這銀子。我二人已是煩擾了你一路,你此去托人辦事,總要提些果子、好酒上門,難不成我二人只當不知,花你的銀子辦事?你且收下,不收我們心不安。”好說歹說,李掌櫃總算收下那五兩銀子,做了個封筒封了,又自己拿出五錢銀子,買了一壺好酒、兩只燒鴨、一只豬蹄膀并許多瓜果點心,提了上那縣吏家裏拜訪。
縣吏見他提着這許多東西,便知有事來央求。李掌櫃将先前商量好的說辭說了一遍,只說自己舟車勞頓,偶遇大雨滂沱,路途泥濘,貨車翻倒,慌亂中将兩位夥計的身份文牒遺失,此刻離家已千餘裏,哪裏還能回去?且這許多貨物,還需夥計幫忙發賣,這二人還需到邊塞去,一時短了人手都不成,無奈之下,還請縣吏通融通融,與他們再寫張身份文牒。李掌櫃說罷,将一封銀子遞上。這小縣吏見了許多禮品并一封銀子,已是眉開眼笑,且李掌櫃是他多年熟識, 他也不起疑心,立時便答應了此事。第二日到衙門,便将兩張身份文牒辦好,送到李掌櫃落腳處。李掌櫃将那兩張身份文牒交予張泰,道:“如今你們可安心了,從此改名換姓,到了邊塞,好好過安生日子吧!”當下張泰二人喜不自禁,如同拿了定心符一般,總算安了心。
李掌櫃在小城發賣了幾日貨物,便繼續前行,走了五六日,便到了邊塞。這邊塞小城名叫振東城,約只安城一半大,但往來人群絡繹不絕,熱鬧非凡,比上個小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張泰二人堂堂正正駕着貨車進了城,見城中店鋪招牌、行人衣着與安城大大不同,城中道路狹窄,但人流湧動,更有許多塞外胡人面孔。這邊塞小城靠近塞外,常與塞外胡人做買賣交易,南來北往的商人小販與做生意的胡人都居住在此地,民風彪悍,大街上更有女子嬉笑打鬧而過,引得其他三個夥計兩眼看得直直的。
李掌櫃在振東城內有所小鋪子發賣貨物,一行人将貨車趕到鋪子處,張泰幫忙着将貨物卸好,待李掌櫃得了空,才道:“李掌櫃,多謝這一路相助,若無你的仗義相助,我兄弟二人此時已不知流落何方,如何是好!只是慚愧得很,還有一事萬望李掌櫃再幫我們一把。我二人初到此地,袋裏還剩幾分零碎銀子,想賃所房屋居住,無奈此地一人不識,還望李掌櫃幫忙打聽下。”李掌櫃道:“此事不難,待我這幾日幫你打聽打聽。”說罷,張泰謝了李掌櫃,便告辭要走。李掌櫃問道:“你二人此去可有地方落腳?”張泰點頭道:“便去客棧裏歇幾天,不妨事。我明日上街去打聽打聽,我為人粗笨,只有這一身氣力,想來總能找到些活計。”李掌櫃聽了,點頭應好。這一路得他相助,張泰二人頗為感恩,見李掌櫃鋪內狹小,知他們四五個人已是擠得很,不好意思再留下。
辭了李掌櫃,張泰二人來到大街上,張致頗有些無所适從。大街上熙熙攘攘,他渾不知東西南北,不知哪頭有客棧,哪頭有活計,不知往前還是往後。他與張泰二人說是有剩銀子,其實也只有兩三分碎銀了,加上一人一件換洗的破布衣裳,除外已是身無分文。
天色漸晚,張致擔憂道:“大哥,我們要去何處?今晚莫不睡在大街上?”張泰笑道:“如今可不比野外露宿,振東城好歹是個城,入夜怕有官兵巡視,如何睡在大街上?還是得尋個睡覺的地,只是我們統共就剩這幾個錢,還得留着賃所屋子,不能亂花,也花不起,夜裏要将就将就,找個大通鋪睡覺。”張致從未出過遠門,不知何為大通鋪。張泰只說到了你便知,一路問着路人打聽過去,天還未黑便尋到了一處客店。
客店裏人聲嘈雜,随處可聽鄉村粗語、高聲大罵。兩人進店先點了兩碗熱湯面加幾個燒餅,湯面一股怪味,燒餅也硬得硌牙,張致幾乎無法吞咽。張泰見狀,又點了兩個包子,将那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都放到張致面前,接過他手裏啃了幾口的硬燒餅,道:“你吃不慣這個,吃包子吧。”張致不肯:“你也吃一個包子,這燒餅硬得難吃。”張泰卻道:“燒餅硬,啃着香哩,我就好吃燒餅,你快吃,莫等包子涼了。”張致吃着那包子,只覺食之無味,心不在焉。
兩人吃完飯,跟小二說要住店,小二将二人領至後房。張致此時一見,才知何為大通鋪。原來這大通鋪不似客棧裏一間一間客房,而是一間大房間,密密麻麻擺着一二十張狹小板床,一人一個位子。一二十個人擠一處,自然便宜,一晚也就幾文錢。張泰挑了個角落,向張致道:“這幾日先将就着吧,只怕你住不慣這裏,你睡裏面去,這裏的住客都是粗人,莫要吓着你。”
張泰怕張致住不慣這裏,又怕別的房客擾着他,便挑了個靠牆的床鋪,張致睡裏頭,他睡外頭。是夜,一二十個房客,打呼的、罵人的、喝酒的、說下流笑話的,各樣的人都有。張致本就難入睡,此時更是不堪其擾。客店的被褥久未清洗,房客積攢下的汗臭味,棉絮發黴的味,臭不可聞。張泰恐委屈着他,将自己的外衣鋪在床上,又将自己亵衣蓋在張致身上後才披上被褥,道:“我知你一向愛潔淨,好歹将就這幾日。過了明日,我後日便去問問李掌櫃,屋子可有消息。”
張致知此時萬事不易,只好拉了拉張泰亵衣,将自己臉全遮住,聞着張泰衣服上熟悉的味道,好不容易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