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只鶴-4
作者有話要說: 裴蒼玉所知道的事
白石狂飙回家,裴蒼玉自暴自棄地摟着他的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誰又喜歡誰,誰又讨厭誰,就不能有個人幫自己做個決定,省得他猜來猜去?媽的,高中生很忙的!
到了。
白石拿下頭盔,轉身看着還死死抱着自己的腰恨不得變身鴕鳥的裴蒼玉:“到了。”
裴蒼玉迅速跳下來,把頭盔拿下塞給白石,轉身就走,白石嘆了口氣,拽住了他的胳膊:“不吵了嗎?”
裴蒼玉氣鼓鼓地,沒什麽好氣:“本來我也沒想跟你吵。”
白石沒松手,把他往自己身邊拽了拽,語氣輕柔:“你在想什麽?”
裴蒼玉看着這逐漸接近的距離,稍稍往後仰了仰身子,低下頭:“我要是知道我在想什麽就好了……”
“那就別想了不好嗎?”白石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手臂不安份地往他身後伸,幾乎把他環住,裴蒼玉低着頭,感覺像是被什麽包裹上來。
裴蒼玉想躲一下,但那手臂已經攬住了他腰,把他往白石身邊拉。仍跨坐在摩托車上的白石,伸着手臂摟着他,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仰着臉溫柔地看裴蒼玉:“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的,不管你在想什麽。”
就是這種感覺,裴蒼玉握緊了手,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有什麽東西藏在這暧昧的氣氛裏,如果他沒有這樣的直覺,說不定也就醉倒在如此溫柔的夜色裏,反正也沒什麽可怕的,白石對他而言是個很特別的人。但有什麽藏在這裏,讓裴蒼玉有種莫名的煩躁,讓他沒有辦法合上眼接受這段關系。
于是裴蒼玉退了一步,看着白石閃亮的眼睛熄滅,手臂徒勞地伸了伸,最後知趣地縮了回去,白石苦笑了一下:“晚安。”
說“在一起”是白石先說的,裴蒼玉沒有任何表示,說“談戀愛”是裴蒼玉先說的,白石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中一定有一個人,往後退一步,讓一切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處。裴蒼玉發現在這個距離,他們都沒有過問對方生活的權利,不遠也不近。
是個安全的距離。
他看着白石離開的身影,兩人不發一言地進了房子,一個去倒了杯酒,一個去吃了面包,馬達拉跑到裴蒼玉腳下,裴蒼玉給他撕了一條面包,馬達拉嗤之以鼻。
裴蒼玉拽了拽馬達拉的耳朵,越過他上樓,咳了一聲,看着站在暗處窗邊的白石背影:“我先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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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稍稍舉了舉杯,沒有轉回身,示意他知道了。
裴蒼玉上了樓。
直到他躺到床上進入夢鄉,他的思緒仍未得到解答。
次日仍舊是大霧。
裴蒼玉醒來就嘆口氣,雖說他到下午才需要出門,但看這個濃度,恐怕今天一天都散不掉。
确實,城市正式進入大霧天,持續時長一周左右。
下午裴蒼玉到便利店的時候,還是霧蒙蒙的一片,一路上他都打着手電筒過來,遲到了幾分鐘。
難道,高謙和高塘都在。
便利店裏沒有顧客,只有高謙在翻着雜志架上的18/禁,裴蒼玉進來的時候轉頭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陰陽怪氣地吹了聲口哨,周圍幾個人的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正喝水的高塘走過來攬住裴蒼玉的肩:“想不到啊,男人怎麽樣?”
裴蒼玉往旁邊移了移:“什麽怎麽樣?”
高塘把手裏卷着的報紙攤開:“白家家主啊這可是。”
裴蒼玉猛地僵了一下。
報紙上,銀邊眼鏡的白石意氣風發地出現在白氏大樓前,正在往外走,轉着頭看旁邊的人,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随意地擺着,一張抓拍的照片,處處透露出大好前程的意味。攤開的報紙裏,掉出了一陣照片,飛到了地上。照片上,白石正跟男人接吻。
男人只有一個背影,裴蒼玉當然認得出自己。
他看着地上的照片,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靠,白石果然沒有閉眼。
高塘指了指後面的一個男人:“這小子好玩相機,沒想到還有這種技巧。”他踢了踢地上的照片,“不眼熟嗎?”
裴蒼玉動也不動:“關我屁事。”
“你這麽講不是很見外嗎?”高塘笑嘻嘻地,“我還打算好好跟你談條件來着。”
裴蒼玉繞過他往裏走,自己去換衣服:“不談,不關我事。”
他手心出了冷汗,但強迫自己不去看。
高塘很失望地掏出手機:“那可太慘了,不如當面跟他說。”
裴蒼玉愣着看高塘撥號碼:“你幹什麽?”
高塘按完了號碼,放在耳朵邊:“給真正的主人公打電話啊,畢竟他露臉了。”
“你怎麽會有他的電話!”裴蒼玉大吃一驚,旋即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了瘦子,只有換衣服的時候會把手機放到一旁,瘦子也許看到過他輸密碼,“你……”
瘦子轉開了頭。
“幸好你存了號碼,”高塘邊等人接通邊笑,“省了我麻煩。”
接通了。
“啊啊,白石先生嗎?我是裴蒼玉的朋友……這是什麽話,裴蒼玉現在也有朋友啊……”
裴蒼玉猛地撲過去,卻被反應迅速的幾人壓上,有人抓着他的頭向貨架撞去,貨架嘩啦倒一片,裴蒼玉的頭上立馬冒了血,他一腳踹開一個,另一個便從後面勒住他的脖子,另外的便使勁地錘他腹部,高謙在後面呵呵地笑。
高塘看了一眼打得熱鬧的裴蒼玉那邊,不受影響地繼續談話:“對,您現在來一趟吧,裴蒼玉受了點傷……怎麽受的傷?出車禍……噢噢,不用謝,這都是朋友該做的……哪的話……好,知道了。”
裴蒼玉那邊已經消停了,他跪在地上,被人拽着腦袋,臉上都是血。
裴蒼玉擡眼看高塘:“他不可能來的。”
高塘放下手機:“他說十分鐘以後到。”
“……”
高塘朝外看看自言自語:“這麽大的霧,估計十分鐘不太可能。”
裴蒼玉朝旁邊吐了口血痰:“他不是一般人,白家很厲害的……他保安都八百多個……”
高謙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了一眼他:“緊張成這樣?瞎話都不會編?”
高塘笑了笑,坐到了高凳上:“無所謂。你知道徐慶游嗎?”
裴蒼玉回憶了一下在時政題上見過的名字,似乎是個勢力不小的人物。
高塘點頭,把地上的照片撿起來:“白家又不是我們下手的第一個。”他眯眯眼笑了一下,“裴蒼玉,不要太低估我們。”
裴蒼玉皺起眉,就知道這幫人橫行霸道這麽久不是沒有理由的。
十分鐘整,白石推門跑進來了。
他氣喘籲籲,臉紅撲撲,穿的十分單薄,一臉驚恐,打量打量這個,又看看哪個,看見一臉血的裴蒼玉,當時就吓得往後退了一步,好像要轉身跑走,被眼疾手快的高塘攔住,把門鎖上。
高塘拍了拍白石的背,指了指裴蒼玉:“去看看他吧。”
“可以嗎?”白石需要先問高塘。
旁邊的人笑起來,見過慫逼富二代,但這麽慫的還是頭一次見。
高塘點點頭,白石踉跄地朝裴蒼玉走去,高大的身子這會兒看起來就像片撈不起的葉片,渾身都是驚恐,還要繞着旁邊的混混走,其中有個故意吓白石,朝他吼了一聲,白石往旁邊躲,硬是撞到了收銀臺,把自己撞了一下,疼得抽了口氣。
引得笑聲更大了。
白石終于來到了裴蒼玉的身邊,慢慢地把他扶起來,小聲地問:“不是車禍吧……”
裴蒼玉還沒接話,高塘先接了:“白先生說得不錯,确實不是。”
有人把照片遞給了白石,白石看了一眼就臉煞白,顫抖着靠在了牆上,照片掉在地上,白石捂着嘴:“要是讓人知道了……”
裴蒼玉伸手捏了捏他的肩。
高塘走過來,讓人給白石和裴蒼玉搬了椅子,他們坐下來,比高塘低了一大截,高塘坐得高,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先對着白石說:“白先生您這樣就不合适了吧,裴蒼玉為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也不關心一下?”
高塘叫瘦子找點繃帶和紗布給裴蒼玉包紮。
白石嗫嚅着小聲說道:“反正也會好的……”
裴蒼玉轉頭看了他一眼。
高塘又看裴蒼玉:“你就為這種人?”
裴蒼玉沒說話。
高塘把照片放在手裏晃了晃:“我聽說您最近正在重組那個什麽傳媒公司?哎呀呀,這個關口出這麽大的事不好吧,實不相瞞我已經收到報價了,我是窮人,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但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所以找您來商量商量,您明白吧。”
白石猛地擡頭,充滿希望迫不及待地問:“你要多少錢?”
高塘笑笑:“我雖然窮,但是還是很有氣節的,除了錢,還有件別的事,小事而已。”
白石點頭:“我們白家很厲害的……”
高塘擡手止住了他:“不是白家,是希望裴蒼玉幫個小忙。”
被點名的裴蒼玉擡起頭,瞪着他:“你想怎麽樣?”
高塘笑了幾聲:“不要這麽緊張,小事而已。希望你幫忙跑個腿,送個東西罷了。”
裴蒼玉沒有開口,白石在旁邊拽了拽他的衣服:“那就去吧……”
裴蒼玉沒動,“送東西”這種事他聽過,有時候他們會找些外人來做,跟一些更危險的人打交道的時候便會這麽做,俗稱換鈎兒,不管鈎兒被那邊的人抓了還是被警察抓了,都扯不太動後面的人物,大不了抓幾個撒網逗魚的,因為利益糾葛淺。危險就危險在說不定有去無回,裴蒼玉高一的時候這活兒一單五千,差一點他就幹過,要不是他樓上那小子出了事——因為換鈎兒給人送毒,判二十年,三年前因為表現良好批假出外探親給家裏人掃墓,在他媽墳前讓人捅死了,一直不知道誰下的手——裴蒼玉有可能會去做,不過後來學校免了他學費學雜費,他就再也沒動過這心思。
現在找上他,用這種手段,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不是善茬。
“為什麽非是我?”裴蒼玉看着高塘。
“你手腳快,跑得也快,”高塘笑笑,意有所指,“幹幹淨淨,多好。”
白石又輕輕地拽了拽他:“去吧,求你了……幫我個忙……”
裴蒼玉嘆了口氣,轉頭看白石:“你知道他讓我去幹什麽嗎?”
白石的眼睛裏幾乎噙着淚,可憐巴巴地搖搖頭,像條大型犬。
裴蒼玉張了張嘴,望着白石,什麽也沒說。
他轉過頭,垂下腦袋。
白石小聲地問:“很危險嗎?”
裴蒼玉沒說話,高塘攤開手笑笑:“怎麽會?”
高塘又問白石:“白少爺,要不然給白家誰打個電話,看看他們有什麽辦法?我看裴蒼玉不是很想去……”
白石慌忙擺手:“不行不行,白家的人不能知道,拜托你了……”
高塘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那怎麽辦,要不你再勸勸裴蒼玉?”
白石咬了咬嘴唇,轉臉看向裴蒼玉,輕聲地說道:“裴蒼玉,你就去一趟吧……應該不會有多危險……”
他這時的輕柔語調和之前的都不一樣,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掌控感,現在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二代,在仰仗着人替他出頭,不願意聽後果,只想要拜托別人。
裴蒼玉覺得好笑,搖搖頭,笑了幾聲。
白石的眼睛滿懷希望地亮了亮,看高塘:“他應該會去,你快告訴他去哪兒。”
高塘伸手捏了捏白石白皙的下巴,白石微微皺起眉,躲了躲,沒躲掉高塘鉗子一樣的手指,高塘說:“那你不該跟他說聲謝謝?”
白石的臉不能動,他眼珠轉向裴蒼玉:“謝謝……”
裴蒼玉低着頭站起來,伸手抓住高塘的手臂,聲音低沉:“放開他。”
高塘松開手,笑了笑,輕蔑地看了一眼白石,也站起來,從旁邊人手裏接過什麽,遞給裴蒼玉,攬住裴蒼玉的肩,帶着他向外走。
裴蒼玉走了兩步停下來,轉身看白石:“我現在想明白了,我懂了,我不是傻子你知道吧。”
白石愣愣地看着他。
“你不用裝喜歡我我也沒打算告訴警察我們那天是偶然遇見的,你不用裝害怕我今天也會去的。何必。”
裴蒼玉說完就轉過了身,高塘繼續攬上他的肩朝外走。
原地的白石随着他說的每一個字,臉色陰沉一分。
白石的目光盯着那條搭在裴蒼玉肩上的手臂,一直盯到他們出了門,高謙用腳踹了踹白石的肩:“少爺,你是一直跟男人啊還是都有啊……”
周圍的人笑嘻嘻地看着白石,白石只看着裴蒼玉的背影,臉上逐漸浮現出愉快的表情,眼神裏透了點狂躁,似乎很開心。
高塘把裴蒼玉送出去,交代了地點,自己給自己點上煙,轉頭看了一眼縮在椅子上的白石,哼了一聲:“你也知道,他們這種人我見多了……就算你出了什麽事,他也不會去打聽關于你的事,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高塘這話說的,倒并不是什麽兔死狐悲的心态,更多的更像是同一類生活環境中的人共有的感悟罷了。
裴蒼玉不耐煩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是想讓我去還是不想讓我去?”
高塘笑了幾聲:“去吧。”
裴蒼玉拉上自己衣服的拉鏈:“就這樣吧,這樣我再也不欠他了。”
高塘轉身回去了。
裴蒼玉回頭看了一眼,在鈴铛響的時候門慢慢合上,白石仍窩在小椅子上,周圍的人推搡嘲笑着他。
然後,白石突然擡起頭,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裏閃着詭異的光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讓裴蒼玉打了個顫。
之後門合上,霧氣蒙蒙,裴蒼玉晃了晃腦袋,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只要他去了,雖然高塘他們不是什麽好人,但倒也不至于把白石怎麽樣。
高塘進去以後看也不看白石,徑直走向高謙:“他去了。”
高謙點點頭,指着白石:“他怎麽辦?”
高塘随意地揮了揮手:“別管他。”
“你,”白石突然擡起頭看高塘,“給我根煙。”
他的聲音變了,表情變了,眼神變了,他站起來,他們才發現他其實是個很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