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千只鶴-1
作者有話要說: 裴蒼玉所知道的事
裴蒼玉愣愣地盯着屏幕,看見男主告完白,女主感動地涕淚交加,兩人緊緊擁抱在雨夜裏,在音樂響起的時候吻在一起,仿佛天荒地老。
他抓過遙控器,快退,重新到了男主告白的時候,又聽了一遍那段話,那種語調,那種翻譯過的用詞,就連表情和停頓,甚至氣氛和深情,都被白石學了個九成九,剩下那一成……
裴蒼玉聽完了一遍,又快退回去,再聽了一遍……
不記得多少遍了。
裴蒼玉才終于死了心,把遙控器扔到了一邊,摁滅了屏幕。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纏人的家夥被證明是虛情假意,應當覺得輕松。可是被告白的那個瞬間,心動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是不是別人也是這樣,就算不喜歡,但被人告白也會多少有些心動?畢竟,被人喜歡應該是件快樂的事?
裴蒼玉覺得好笑,笑了兩聲,撿起了地上的碟片殼,翻了翻。或許也不是因為白石,只是因為自己以前很喜歡這部電影,所以比較容易感動也說不定。
裴蒼玉把手邊的東西推開,攤開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盯着天花板。
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呢,本來該開心但也沒有很開心,可又完全也不是難過,就是……
裴蒼玉抓了抓頭發,為自己沒能想出一個成語來形容感到難過,這麽差的語文,是不是意味着今年也有風險?
于是裴蒼玉的反思便轉了風向,直到他回房間,他一直都在絞盡腦汁地想一個成語,其他的事反而不太重要。
“或許心如刀絞?”裴蒼玉說着便搖搖頭,關上門往外走,“沒到這個份上。”
“那……心如止水?”他扶着樓梯朝下走,“不對啊,那不就是沒感覺?我還是有點感覺的,被騙了誰都不爽吧。”
“要不然,心如死灰?”裴蒼玉嘟嘟囔囔,“啊也不至于吧。”
他終于到了自己的門口,反應了過來:“靠,為什麽非要帶個‘心’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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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百感交集怎麽樣?”他握着門邊。
正要轉開,卻聽見樓下一陣響動。
這時間家裏有人嗎?
裴蒼玉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關了手電筒,脫下拖鞋,摸着牆壁走,從拐角的展覽用的木制高爾夫球杆架裏輕手輕腳地抽了一支,光着腳朝樓下走。
循着聲音的方向,裴蒼玉吓到一樓,環視了一下,判斷剛才的聲音是從左邊傳來的,左邊,是地下室。
裴蒼玉握緊球杆,摸上手電筒,準備一邊打光一邊敲杆,那聲音又響了一下。
還沒等裴蒼玉揮出球杆,馬達拉就撲了上來,把他撲倒在地,趴在他臉上舔。
“哈?狗啊。”裴蒼玉推開馬達拉,手腳并用地站起來,“又是你啊。”
他把馬達拉摁住,撲騰着的馬達拉在他手下還蹦跶了幾下,才終于安生了一會兒。
“是你嗎?”裴蒼玉揪起馬達拉的耳朵轉了轉,馬達拉呼哧喘着氣,并沒有辯解。
裴蒼玉把狗抱起來,仔細檢查了一下,還握了握他的傷腿:“好多了啊……”
馬達拉舔了舔他的下巴,裴蒼玉急忙把他推開。
裴蒼玉站直,又望向地下室。
說起來,那裏是什麽啊?裴蒼玉把手電筒的光照過去。
地下室是一道雙開門,古樸的銅門上雕了飛雀,門把手也和別的房間門不一樣,是花枝招展的彎曲柄,十分浮誇的樣子,怎麽說呢,這道門簡直和整座房子格格不入,但因為在屋子的最後面,樓梯之後,根本也不顯眼。
白石有沒有說過不讓去地下室?裴蒼玉仔細會議着,畢竟他是個非常尊重房屋主人意願的人,他回想了一會兒,确認白石從來沒有說過,那就意味他可以去看看。
裴蒼玉笑着搓了搓手,有點期待朝地下室走去。
他握着手柄,舉好手電,把球杆夾在腋下,準備推門。
但是沒想到,這看起來完全沒上鎖的門,居然推不開。
沒道理啊,裴蒼玉仔細照了照這兩扇門,在上面一個鎖眼都沒發現,那就意味着沒有鎖啊。裴蒼玉再接再厲地推了推,門仍舊紋絲不動。
裴蒼玉轉過頭看馬達拉:“你剛才從這裏出來的?”
馬達拉一瘸一拐地跑過來,仿佛贊同似的汪了幾聲。
“沒道理啊……”裴蒼玉自言自語,“外面沒鎖,你從裏面出來,又打不開門……”他笑起來,“不然是從裏面鎖的?”
他正推着門,手機響了,是白石。
裴蒼玉沒有任何猶豫地接了電話,聽到白石聲音的一瞬間還有點開心,因為白石的聲音十分愉悅。
“睡了嗎?”白石問他。
裴蒼玉收起手電和球杆轉身朝樓上走:“還沒。你也沒睡?”
“啊……是啊。”白石好像趴在了桌子上,聲音聽起來有點悶,“好多工作,好煩。”
像在撒嬌一樣,裴蒼玉笑了:“賺錢哪有容易的嘛。”
“……”
裴蒼玉在樓梯上走:“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白石那邊笑起來:“想你。”
裴蒼玉突然停下了腳步,剛才電影裏的告白重現他的腦海,他開始回憶,電影裏是不是也有這麽一個場景,主人公也說過同樣的話。
白石沒聽見回音又問:“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他一直沒想到的成語,竄進了他的腦海。
逢場作戲。
不知道為什麽,裴蒼玉聯想到這個,接着便一直揮之不去。
白石的聲音低了一些,明顯的情緒不高了:“好吧,那就……”
“白石。”裴蒼玉出聲叫住他。
“什麽?”
“再說一遍吧。”
白石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再說一遍?”
裴蒼玉站着沒有動,他幹咽了一下:“就是你之前講過的話……”
“你要聽嗎?”白石笑了笑,“我以為你讨厭聽這些。”
裴蒼玉握緊了手機:“說吧。”
“好。”白石靠近話筒,沙啞的聲音更加低沉,“跟我在一起吧,裴蒼玉。”
裴蒼玉握着手機,呆站了幾秒:“那就這樣吧,拜拜。”
說着沒等白石反應過來就挂了電話。
他慢慢地坐在地上,心跳不是假的,不是臺詞的話,是不是因為白石的聲音?還是因為自己本質顏控,其實沒有下限?
裴蒼玉握着手機,拒絕了白石的來電,告訴他自己要睡覺了。
然後等被告白時狂亂的心跳停下,才回了房間。
倒也沒有很失望。裴蒼玉蓋上被子的時候還在想,反正白石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戲也有散幕的時候,就像剛才,再狂亂的心跳也會過去。
沖動都是這樣。
想明白了,裴蒼玉閉上眼。
可那是白石啊……
想不通了,裴蒼玉又睜開眼。白石不是這種玩弄人心的人啊。
算了,多少年沒見了,早就是陌生人了。
想通了,裴蒼玉閉上眼。
可那是白石啊……
想不明白了,裴蒼玉又睜開眼。他們倆的關系就算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他作為白石初中時候唯一的朋友應該沒錯了吧。起碼自己當時是坦誠地想跟他成為朋友啊,雖然最後好像也有點不太一樣。
就這樣,裴蒼玉一晚上沒能睡好覺。
***
“啊,起霧了。”
裴蒼玉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望了一眼。
雖說前幾天就降霧,但像今天這麽大規模的濃厚的霧,也确實是頭一次,裴蒼玉伸直了胳膊,都看不見自己的手指。他轉頭看了看表,才五點,等中午的時候說不定會好點吧。
他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出門去便利店。
菲菲今天要去等辦簽證,所以不在,裴蒼玉去的時候碰見了高謙的弟弟,高塘。高塘是個不怎麽出現的人物,從平時和瘦子那幫人偶爾打交道的經驗,裴蒼玉猜得出這個高塘說不定才比較危險,是個動腦子的人,是管賬的。
裴蒼玉雖然看見了門口停的面包車,但沒怎麽在意地推門進去,正好看見高塘從瘦子手裏收走一沓捆了白條的鈔票,裴蒼玉只是瞟了一眼,看起來有一兩萬。
不關他的事他自然不看,權當什麽也不知道地走進去,翻工作衣。
跟高謙的明橫不一樣,高塘沒有那種一看就不好惹的氣場,是個陰兮兮的人,梳着背頭,打扮很是入時,常噴香水,笑得有點油膩,在女人裏風評很差,是個善妒又花心的人。裴蒼玉的前女友曾經告誡過他,離高塘遠一點。
裴蒼玉在這方面是相信他前女友的,所以他直到換好衣服,站去關東煮區換湯,打開火,都沒有擡頭看高塘一眼。
瘦子跟裴蒼玉有仇似的,想問他怎麽又來這麽晚,還沒問完,就被高塘伸手攔住了,高塘叫他們都往旁邊去,自己拽了拽披在身上的西裝外套,走了過來。
裴蒼玉撥弄着湯,瘦子和其他人都站在門口,高塘來到裴蒼玉對面,稍稍彎了身,試圖平視他。
高塘笑着看他:“好久不見了小裴。”
裴蒼玉點了兩下頭。
“上次我哥又跟我提到你了。”
裴蒼玉不接他的話。
于是高塘自己繼續:“所以還是不願意嗎?”
裴蒼玉把叉子撈出來,擡頭皺着眉看高塘:“你們又不缺我一個。”
高塘不笑了:“跟着我們不比關東煮有得賺?”他随手把貨架上的醬汁隔着玻璃罩擠進湯池,擠得一地都是。
裴蒼玉一把拽住高塘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下來,惡狠狠地看他:“你他媽小心點。”
高塘把醬汁扔到一邊,毫無歉意地笑:“這眼神不就挺好。不過就是一個場缺人手,讓你去幫個忙,至于嗎?”
□□和混混是有本質區別的,起碼在這片區域。
他不過是打個架而已,這幫人做的生意可就太多了。
裴蒼玉以前陪他前女友去高謙的一個酒吧應聘,他們晚上去的,那天酒吧正在看球賽,三塊大屏三面牆,最裏面的圓座裏是高謙和他弟。這地方比一般的酒吧烏煙瘴氣一點,男人的目光是直接的下流,fyre上臺上的時候裴蒼玉在下面坐,要了杯B52,點着火直接喝,他周圍的人在抽水煙,玻璃瓶還燙了一下過往端酒的小姐。
那天那麽吵,周圍的人都在喊“進球了”和“操他媽”,根本不可能有人在聽她唱歌,高謙絕對不止喝暈的問題,他拿着鹽罐,也不認識裴蒼玉,就問他:“玩嗎?”
裴蒼玉當然不,搖了搖頭。
高謙有點茫,沒空理他,摟着一個女人,用大拇指蘸上鹽,抹在女人的脖子上,女人撩起頭發,十分配合,然後高謙伸着舌頭舔過去,舌尖上全是鹽,緊接着灌了口酒,把酒杯往桌上一砸,很爽地鬼叫了一聲,女人笑着倒在他懷裏。
裴蒼玉轉開臉。
等fyre下來的時候,高塘就招手叫她過去,拉着她的手問什麽時候來上班,摸着摸着就去往她的兩腿之間滑,fyre笑嘻嘻地說看您方便。
彼時裴蒼玉蹭地一下站起來,拽過女朋友,一腳踹在了高塘的臉上,把高塘都踹懵了,在自己的大本營,被這麽一踹,居然忘了還手。
他雖然忘了,但其他人反應倒是很快,拎着電擊棍就上來了,裴蒼玉拽着他女朋友就跑,他女朋友笑嘻嘻地甩掉高跟鞋,跑起來跟着他,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我們現在像逃命一樣。
裴蒼玉罵了一句,說我們他媽現在不就是在逃命嗎。
穿過前面那一群扭得群魔亂舞的人,撞開幾個在角落裏抱着腿打炮的人,碰倒了幾個嘔吐的廢物,沖出了門,門口有個喝多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大便,她的朋友正在跟前男友打電話,聲嘶力竭地罵。
酒吧。
高謙的酒吧。
他們最後還是被追上了,不過就三個人,雙方打成了平手,最後還是fyre叫了她另一個男朋友,帶來其他人,才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代價是高謙這邊有個人直接被捅死了,動手的那個26歲的年輕男人判了三十多年,沒人給他上訴。
起因,好像就是裴蒼玉的那一腳。
裴蒼玉就大徹大悟了,他明白了,攪進這種亂七八糟的生活,太辜負奶奶了。所以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學校的人眼裏,他就是個混道上的,但混道上的人眼裏,他就是個學生。
高謙還找了他幾次,瘦子本來就是他的人,賣消息賣的自然快,裴蒼玉以為要打架,說不定要動刀,結果人家發來了邀請函。裴蒼玉表示他沒出息,只想上學。
但俗話怎麽說來着,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在這麽久打交道的過程中,裴蒼玉對高塘的忌憚還是要多于對高謙的忌憚,他覺得能想出拉他入夥這種建議的,不可能是高謙。
拒絕這樣的人,是有代價的。
于是裴蒼玉時軟時硬,夾着尾巴做人。
高塘現在也算給了他一個臺階,所以裴蒼玉什麽也沒說,繼續攪他的湯。高塘繞過去,拍拍他的肩:“幫個小忙吧,裴蒼玉。”
裴蒼玉僵了一下,入夥往往是從幫個小忙開始的,他已經想好了拒絕的理由。
但高塘什麽都沒說,倒是往外走,笑着沖他揮揮手:“到時候再告訴你,勸你準備好。”
裴蒼玉厭惡地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