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獸之道-11
屠資雲等了一天裴蒼玉的電話,卻一直沒有等到,這讓他覺得很奇怪,會面後的第二天上午他給裴蒼玉打了電話,卻被很快地挂斷了,屠資雲留意了一下時間,正好是一點整,按道理他應該正在吃飯,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接。
不過另一方面,費啓昇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八部允許他參與一部分事件的調查。
屠資雲拿着手機笑起來:“這麽快就同意了啊,看了八部這幾年也開放多了。”
“不。”那邊費啓昇的聲音嚴肅異常,“昨天八部抓捕了丁川。”
屠資雲的手顫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你……說什麽?誰?”
“見面再說吧。”
屠資雲挂了電話,抓起外套就朝外沖,正好撞上了進門的費左華,費左華疑惑地問他去哪兒,屠資雲只是随便地揮了揮手,沒空回答,費左華見狀二話不說就跟了上來。
屠資雲下樓下得很快,一步邁兩三個臺階,在樓梯間飛轉,大衣飛起來,費左華也不甘示弱地跟在後面。屠資雲擡頭看了上面的人:“你跟我幹什麽?你又不知道我去哪兒。”
“不知道。”費左華繃着一張俊臉回答得理所當然,“但反正我要跟着你。”
屠資雲不管他了,費左華到底年輕力強,很快地便追上了他,甚至接過了他的鑰匙,幫他開車,屠資雲看了看他,心想算了算了,随便吧。
車上,屠資雲掏了根煙抽,被費左華瞟了一眼,他悻悻地摁下了窗戶。
“真的去嗎?你爸也在。”
費左華抿了抿嘴,沒說話,盯着前方的路認真地開。
屠資雲嘆口氣,往外面彈了彈煙灰,自言自語:“真的,小孩兒也太麻煩了……”
費左華轉頭看他,屠資雲眯着眼笑笑,一看就很敷衍地解釋:“我不是說你啊。”
費左華繼續扭過臉開車,面無表情:“大人也不怎麽樣。”
Advertisement
屠資雲自知理虧,呵呵了兩聲,不說話了。
警部大樓裏,費啓昇在十七樓等他們。
兩人遞進了警官證,在服務臺确認了預約便朝裏走去,費左華直奔電梯,屠資雲卻走向緊急出口。
“去哪兒?不坐電梯嗎?”
屠資雲擺了擺手:“我走樓梯上去。”
費左華十分奇怪:“十七層要走上去嗎?為什麽?”
屠資雲笑得有點無奈:“這也要問嗎?大人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嗎?”說完朝他揮了揮手,拉開了厚重的門,進去了。
費左華站了一會兒,也跟了過去。
等他們終于哼哧哼哧爬上了樓,費啓昇已經等了十來分鐘了,他看見把大衣都脫了的兩人,臉紅着穿着粗氣,額頭上全是汗,默默地倒了兩杯水。
屠資雲把大衣甩在了費啓昇的沙發上,松了松領帶,坐了下來,接過水杯,費左華看了一眼他老爸,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屠資雲的旁邊。
“廢話我也不多說了,”他瞟了一眼費左華,轉而向屠資雲說,“昨天八部抓了丁川,他病情很嚴重,現在在三院。”
費左華聽到「丁川」這個名字也愣了一下。丁川,前暗火組首領,教父級別的人物。
“病情?”屠資雲愣了一下,放下水杯,“什麽病?”
“肺病。具體的我還沒有見到醫院的報告。”
屠資雲滿懷心事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擡頭問費啓昇:“在哪裏抓到的丁川?”
費啓昇一副知道他要這麽問的表情,把放在手邊的檔案冊遞給了他:“在白家本宅。”
屠資雲翻看檔案,這是八部拘捕行動的報備。
一直沒說話的費左華插了話:“八部的案子我們可以查嗎?”
“不可以。”費啓昇看他,“但是八部有老屠的舊識,同意信息分享的要求。”
費左華冷冰冰地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屠資雲皺着眉頭翻完:“在裴蒼玉家發現了青雕打火機,通過打火機上的土質找到了白家本宅的線索……”
“怎麽了?”費啓昇問他。
屠資雲摸着這打火機的圖片:“報告裏說這種土叫是一種只在極潮濕地區才有的土,本區沒有所以一定是外來土,又因為進價昂貴,土質來源及去向可追蹤,滿足條件的本地富豪有七家,其中白家本宅早已封宅,卻在一年前有土質需求報告……”
費左華也問:“有什麽問題嗎?”
“打火機怎麽會沾上土呢?”屠資雲皺着眉頭,“而且不說這個,我和左化去裴蒼玉家不止一兩次,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打火機,報告說在樓下的花叢……左化,我們的人有搜過花叢嗎?”
費左華搖搖頭:“我們本就沒資格參與這個案子,哪有‘我們的人’,就我們兩個而已,沒找到那裏去也很正常,你那時候專注在搜家吧。”
屠資雲盯着照片:“太順利了吧……”他擡頭看費啓昇,“我們找了他這麽久……”
費啓昇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你把他神化了老屠。丁川說到底也就是個人而已,哪有那麽手眼通天。”
“那白石呢?白家封宅也是白家的地方,家主不可能不知道吧?”
“白義龍死了以後白家就封宅了,白石對此事一無所知,昨天下午八部就問過他了。”費啓昇告訴他。
“白石以前住在哪裏?”
“雖然他名下房産很多,但過去幾年的長居所是他母親的舊宅,現在在昌隆山莊,和那個家裏失火的學生。”
屠資雲搖了搖頭,好像不認同費啓昇的說法一樣:“丁川呢?丁川說什麽?沒說要見我們嗎?”
費左華看了一眼情緒有些激動的屠資雲。
“你冷靜一點。”費啓昇看他,“丁川已經被拘捕了。”
屠資雲搖頭:“我覺得不會有這麽簡單。”
費啓昇嘆了口氣:“白銀華的兇殺案,棄車裏提取的指紋還沒有匹配對象,但同樣發現了青雕火機。你也知道,這火機本就是丁川手下暗火組的标配。”
“所以,八部懷疑白家的一切都是丁川做的?”
費啓昇點了點頭:“有朝這個方向偵查的意思。”
屠資雲冷笑了一聲。
費啓昇繼續道:“畢竟丁川有一切要報複白家的理由。”他又看向屠資雲,“還有你和我。”
屠資雲遲遲沒有說話,眉間深深地皺着,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喃喃地開口:“那麽白石……”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執着于白石呢?”費啓昇的語氣有些嚴厲。
屠資雲沒說話。
“有些話你可能不願意聽,”費啓昇坦誠地看着他,“去懷疑一個像白石這樣身份地位的人,代價是很大的,你知道他正式接手傳媒了嗎?”
“所以呢?”屠資雲不明白。
費啓昇嘆口氣:“人和人打交道,不只是一味正義的問題啊。”
一旁的費左華聽了這句話,冷哼了一聲,轉開了頭。
費啓昇居然有些動怒,他站了起來,看向屠資雲:“沒事就先這樣吧,我還有事。”
他強硬的姿态讓兩人也沒什麽留下來的理由了,他們倆站起來離開。
費左華跟着心事重重的屠資雲在樓梯間裏下樓,空無一人的樓梯間回蕩着他們踢踏的腳步聲,屠資雲的腳步尤其無精打采。
費左華停住了腳步,俯視着往下踢踏的屠資雲:“師父,講講丁川吧。”
屠資雲愣了一下,轉過頭看着臺階上的費左華。
他盯了一會兒,笑笑,朝他招了招手,自己坐在了臺階上:“好啊。”
費左華給他遞了根煙。
“知道我為什麽對白石和裴蒼玉那麽執着嗎?”
費左華搖搖頭。
“其實白石小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屠資雲吐出一口煙,眯了眯眼,“就一次。我那時候還是卧底,跟在丁川身邊,我警校還沒畢業就接了這個任務,你爸也是,不過比我晚幾年。
白家的結構本就是黑白兩條線,丁川和現在的火雷就是白家的暗線。
我跟着丁川的時候,暗火組的老大還不是他,是個叫徐志高的南坪人,一個胖子,不是什麽好東西,丁川那時候還是一個小部的組長,我去的時候19歲,丁川也才20出頭。對付這種組織,作為長線的我們有個綽號叫‘暗釘’,動辄就是以十年為一個卧底周期,所以起碼很多年我們是完全沒有任務的。”
“你們……”費左華疑惑地問,“還有別人?”
“是啊,暗火組的每個小分部組長身邊都斷斷續續地派了卧底,因為這裏面總有一個會成為暗火組的下一任組長。”屠資雲自嘲地笑了笑,“最後我的丁川上了位。”
費左華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丁川……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啊……”屠資雲揮了揮面前的煙霧,喃喃地開口,“說不定是個好人……”
費左華愣了一下:“什麽?”
屠資雲尴尬地笑了笑:“總之,直到他上位,成為暗火組的老大很多年後,我都沒有接過警部的任何任務,那時候我都跟在丁川身邊快二十年了,混到了一個……怎麽說,還挺高的位置。當年跟丁川一起的兄弟們,大家都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不過我沒有,我總覺得我還沒回到自己的生活,沒資格做這種事。”
他彈了彈煙灰:“總之,我三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十年前,警部要一舉剿滅暗火組。就像我說的,白家是有黑白兩條線的,那時候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了暗火組隸屬于白家的證據,不過苦于白家在政界和商界的影響很大,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白家的家主白義龍主動提出和警部達成和解,條件就是白家下的軍火部火雷獨立出來變為股份制,由于國家資産局注資,白家放棄決事權,第二個條件就是,把暗火組交出來。”
費左華皺了皺眉。
“丁川,就被雙方連手,”屠資雲聳了聳肩,“犧牲了。”
“他知道嗎?”
“誰?丁川?”屠資雲搖頭,“怎麽可能知道,哪天上午還找我吃早餐……”他的語氣低了一下。
“但是沒有抓到他嗎?”
“沒有。在關于丁川的處置上,白義龍和警方有異議,白義龍要丁川死,警方要丁川伏法,還有十來篇法制專報等着他呢。那晚火并之後……”屠資雲似乎要講起那晚,但好像只是回憶了一下那晚的慘狀他就皺起了眉,迅速給了結尾,用輕飄飄的語氣,“總之,丁川的女兒死了,他逃了。”
費左華陪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說你見過白石?”
“噢噢對,”屠資雲勉強地笑笑,“去白家的時候見過一次,那時候他才十歲吧,那小子是真的陰郁,我從沒見過十歲的小孩兒能陰森森到那個地步,這麽講是不是不太好,畢竟是你同學。”
費左華搖了搖頭:“這點……裴蒼玉以前也說過。”
“什麽意思?”屠資雲愣了一下,有些急切,“裴蒼玉這麽講過白石嗎?”
“嗯。聚會的時候他喝多了說的,”費左華吐了口煙,“說很想那個人,但自己又說‘他整天陰森森,沒有一點人氣,說不定就是個死人,傻逼才想他’這樣亂七八糟的話,只是有個女生提到了白石的名字而已,所以我之前也跟您說過,白石轉校以後他們就應該沒什麽聯系了。”
屠資雲點點頭,把煙按滅在地上。
“不過當時我還奇怪,在我們印象裏白石不是個陰郁的人啊,”費左華笑了笑,“不過我跟他不熟。”
屠資雲一臉無語的表情看着他:“喝多了還念着他也叫關系不好?你稍微長長情商不行嗎?”
費左華很不服氣:“确實啊,他不怎麽提白石的,就那一次而已。”
屠資雲嘆了口氣,悠悠地吐着煙,樓梯間沉默起來。
半晌,屠資雲才問:“你處男吧?”
費左華臉一紅:“這跟您有什麽關系。”
屠資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