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獸之道-5
作者有話要說: 裴蒼玉所知道的事
第二節 晚自習了。
蘇小冉寫卷子的筆抖了一下,她打了個冷戰,搗了搗同桌:“喂,不覺得很冷嗎?”
同桌正在看游戲雜志,頭也不轉:“你穿太薄了。”
“我比你穿得厚多了。”她好歹還穿了外套,同桌就一件薄毛衣也好意思說。
同桌翻了一頁,擡頭看看講臺上看自習的老師,又看看蘇小冉:“請假回家吧。”
蘇小冉瞟了瞟窗戶,看窗戶都關得好好的,不是因為冷風吹進來:“哇,外面起霧了。”
同桌也轉頭看了一眼:“天氣預報說這霧要好幾天。”
說着他注意到了什麽,叫蘇小冉去看:“哎,裴蒼玉的位置上是不是沒人?”
蘇小冉也看過去:“對啊。”
“你去他座位坐吧,他離暖氣近,打開就行了吧。”
蘇小冉一臉為難:“我跟他又不熟,再說了,誰知道他去哪兒了,要是一會兒回來看見我,揍我怎麽辦?”
“不會吧?”前桌也轉過頭,辮子甩得飛快,“打女生?”
蘇小冉學着裴蒼玉平素皺眉的樣子:“說不定呢,複讀六年唉。”
同桌笑了:“高六又不是六年,你數學這麽好說不定下一個複讀生就是你。”
蘇小冉臉紅了,呸呸了兩聲,又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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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桌繼續勸她:“去吧,不然感冒了。”
同桌附和:“對啊,去吧,老師在他也不能直接動手,大不了他打你我幫你喊兩嗓子。”
“切。”蘇小冉翻了個白眼,繼續寫她的卷子,時不時抱起手臂搓一搓。
同桌聳了聳肩,翻完雜志的最後一頁,塞回桌肚裏,開始整理錯題。
課堂又是一片安靜。
窗外是大霧天,連樓下的燈都看不見。
蘇小冉打了個噴嚏,用紙擦了擦鼻子,把鼻頭揪得通紅,又不甘心地望向裴蒼玉的座位:“哎,你說他去哪兒了?”
同桌沒擡頭:“不知道,吸煙去了?上節課還看見他了。噢噢,說不定提前回去了。”
蘇小冉咬了咬唇,下定了決心:“算了,不管了,我去了。”她拍拍同桌的肩膀,“要是看見他來就給我打個招呼,我就跑回來。”
同桌擡頭看了看教室:“那也他得從前門進我才能看見啊。”
老師站了起來,準備開始講上午做的卷子了。趁這短暫的亂,蘇小冉溜去了裴蒼玉的位置,靠在牆邊,扭開了暖氣,暖洋洋的風立刻吹到了她的背上,她舒服地眯起眼。
“真好啊。”她活動了一下蜷縮的手指,開始跟着老師講題的速度翻自己的卷子。
在這個位置甚至還有些掌控全班的意味在,其實真的是個不錯的位置,獨一份,遺世獨立,飄飄乎如……
她還沒感慨完,前面睡醒的張同學習慣性地轉過來身,一邊扣眼屎一邊說:“裴哥……”
然後猛然發現裴蒼玉的位置坐了個有點緊張的女生,他挖眼的動作都停了,說話都有點結巴:“你怎麽了裴哥?”
蘇小冉:“……”
後門響了一聲,裴蒼玉進來了。
老師只是瞟了他一眼,并沒有停下來。
裴蒼玉裹着一身寒氣,繃着一張臉,幾步就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他那麽高,身影把燈光都擋了,蘇小冉結結實實地哆嗦了一下,張同學煞有介事地補充:“裴哥,這女的非要坐你座位……”
蘇小冉猛然想起了大多關于裴蒼玉的“傳說”,比如喝酒喝懵了下海裏去撈手機啊、什麽在賓館裏收過門縫裏塞進來的小卡片啊、什麽在便利店跟Z區流氓不明不白啊、什麽有個酒吧三陪女朋友啊……
太多了,以至于她想站起來跑,卻居然沒動。
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蒼玉看都沒看她,對于她坐在自己位置上這件事毫無反應,從教室後面摞着的凳子上拿了兩個。他把一個凳子立起來,另一個放倒,然後坐在了放倒的凳子上,用立着的當桌,從口袋裏掏出一杆筆,從地上撿起了被蘇小冉碰到地上的卷子,就這樣什麽也沒說。
張同學沒看到好戲,轉了回去。
蘇小冉愣了一會兒,繼續在裴蒼玉的桌子上寫,而桌子的主人在她“腳邊”——因為坐在放倒了的凳子上的緣故,怎麽說呢,就……
蘇小冉覺得有些抱歉,轉頭問他:“你要不要看我的筆記?”
裴蒼玉看她,面無表情:“不用了。”
然後就繼續趴在凳子上,大個子縮在小凳子旁,對着卷子畫來畫去。
蘇小冉想了想又說:“我就是有點冷才坐了你的位置,”她擡頭看看老師,“等一下老師不看這邊我就走。”
裴蒼玉嗯了一聲。
“謝謝你噢。”
“嗯。”
蘇小冉看了一會兒裴蒼玉的側臉,才轉回去繼續看自己的卷子。
同桌給她發來短信:“怎麽樣?罵你了?要不要告訴老師?”
“沒啊,我去,好他媽神奇……”
“他生氣了嗎?”
“沒有吧。”蘇小冉放下手機,發現自己沒有帶紅筆,便試着叫了一聲裴蒼玉,“那個,能借一下紅筆嗎?”
裴蒼玉仰着頭看她,把筆遞過來。
蘇小冉用着他的紅筆,裴蒼玉無聊地盯着卷子發呆,直到蘇小冉把筆還給他。
前桌也發來短信:“我看見了,笑死了,你讓他坐地上啊。”
“不是我啊,他一來就這樣了,我還沒說什麽呢。”
“真的嗎!放學給我講講!”
“你喜歡這款的嗎,外冷內熱小混混?”
“喲喲喲,這你就知道他內熱了?”
“【表情】我看看誰家的雞籠沒有關。”
“【表情】哥哥,是我!”
蘇小冉收起手機,再次瞟了一眼裴蒼玉,莫名地有種守衛公主的騎士的感覺,然後她晃了晃腦袋,勸自己不要給不熟的人加太多設定。
但她仍舊時不時地瞟向裴蒼玉,只是猜測一下而已,這樣的人,養的是貓還是狗呢?她越想越好奇,便又給前桌發短信。
“你說,他會養貓還是狗?”
“這題我會!貓。”
“為什麽?”
“就是那種嘛,漫畫裏那種,雖然是個混混,但是會在下雨天裏摸流浪貓的那種冷面苦孩子?”
“滾蛋……”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裴蒼玉的态度,讓蘇小冉對他的害怕蕩然無存,而且雖然有點難以啓齒,但是作為一個從不亂來的女生,對于這樣簡直在瞎過自己人生的混混有幾分人類學觀察的意味。另外還有一個發現,就是對着裴蒼玉用輕柔一點的語氣說話,他确實不會翻臉。
“哎,那個,你養的是貓還是狗?”
裴蒼玉仰頭看她:“狗。小時候養過。”
哇,意外地能聊啊。
蘇小冉再接再厲:“是什麽狗啊?”
“是……”他話沒有說話,因為有電話打給他。
裴蒼玉盯着手機,居然出了一頭汗,盯着震動的手機盯了半天,最後給挂了,接着心事重重地趴回了凳子上。
蘇小冉便回了前桌:“你猜錯了,是狗。”
等下課鈴響了之後,蘇小冉從裴蒼玉的座位上起來,再次向他道了謝,裴蒼玉雖然還是沒什麽表情,但連連說着沒關系,說到最後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讓蘇小冉很是覺得想要分享給前桌。
她要走的時候裴蒼玉突然叫住她:“哦,對了,你剛才問我。是金毛。”
蘇小冉愣了,回憶一下到底是什麽問題,才笑起來:“噢噢,金毛啊。”
哇,沒想到還記着。蘇小冉一下子就明白了,這種人就是那種對女人沒辦法的人,他稍微對女生嚴厲一點,她們就會很委屈,但放任不管的話,大多數女生都會選擇騎到他頭上去——就是這樣一種男生。所以對女生是沒有辦法的。或者說,就格外吸引前桌那樣看起來挺規矩,其實是悶騷野馬的女生。
她等了隔壁班的同學,磨蹭了好大一會兒才終于離開教學樓,今天霧這麽大,大家都打開了手電筒。快走到校門的時候,看見了裴蒼玉急匆匆的腳步。蘇小冉盯着他,看着他修長的身影幾步邁向了馬路對面,看的十分清楚的原因是,那邊有臺車打着很亮的燈,燈前站着一個高個子男人,看着裴蒼玉走進,伸手接過了他的書包,還搭上了他的肩。雖然被裴蒼玉甩掉,但男人湊近裴蒼玉講話,裴蒼玉低着頭躲了躲,但其實也根本不能算刻意地躲,起碼是沒有躲過。湊得那麽近,裴蒼玉像被籠罩着,連頭也沒擡,只在男人說了些什麽的時候,輕輕地點了兩下頭。
然後,男人為裴蒼玉拉開車門,又繞去另一邊,開車離開。
蘇小冉望着揚長而去的車,掏出了手機。
唉,她有好多要和前桌分享的哦,好累哦。
***
白石心情很不錯的樣子,裴蒼玉低着頭不說話。
“你沒有系安全帶。”白石指了指,“要我幫你嗎?”
“別別。”裴蒼玉拽過安全帶就是一陣狠壓。
白石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你身上怎麽這麽涼?”
“啊?哦,晚自習出去背了會兒單詞。”裴蒼玉不甚在意。
他又瞟了一下愉悅的白石,覺得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嗯。
不過要說什麽呢?太沖動了裴蒼玉,成年人了怎麽還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不過說起來,昨天自己完全屬于頭腦發熱親了一下,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就跳開了,是白石又抓回來的,接着被自己掙開。白石一臉“不是你開始的嗎怎麽你說停就停逗我很有趣嗎”的複雜表情,搞得裴蒼玉真的很難堪。
說到這裏自己還這麽糾結可就真的有點過分了,又不是什麽愛使欲拒還迎手段的花叢高手,只是個熱愛簡單生活的孩子,為什麽一定要把事情搞得這麽麻煩呢。
這就像,在洗澡室的桑拿房裏,當出不去的時候,就只能把身上披的浴巾脫下來,問題就在于,之所以覺得浴巾一定要被拿下來是因為太熱,太熱是因為在桑拿房,并不是因為熱愛裸奔。就說是……裴蒼玉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簡單地說,自己被困住了,如果在白石家就不能躲開這樣的好意,不能躲開這樣的好意自己沒有辦法強硬地拒絕,那麽……
有人在桑拿房裏被蒸死的先例嗎?
白石撥了一下他額前的頭發,冰冷的手指讓發燙的裴蒼玉冷靜了一下,他擡起頭,在後視鏡裏和白石的視線撞了一下,白石彎着眼笑起來。
在那一瞬間裴蒼玉突然想,這樣的笑和以往不一樣啊。他印象裏,白石從來沒有這樣笑過。雖然借住在別人家這麽講不太好,但裴蒼玉執着地想要離開白石家除了因為白石喜歡他,還因為白石的柔和總給他一種異樣感,不是因為講話人有多少柔情帶來的溫和,只是因為聲調放低,調整了語速罷了。裴蒼玉自認沒有什麽看人的天分,如果能有這樣的感覺,一方面大概源于單純生物的本能,另一方面,可能就是因為這是白石,或許,這就是默契?只對着白石有的那種?
不管怎麽說,裴蒼玉還是對着白石的微笑暈了一下,這不帶修飾的坦誠,是他一直以來夢想交到的朋友,陰差陽錯未能有緣的朋友,當年差一點就交心的朋友。
是啊,怎麽會有人在桑拿房裏被蒸死呢。
他這麽想着,也突然放松起來,像心頭盤繞的烏雲散去,好像這樣就好,不要去想太多,這樣就好。
于是在白石的手指蹭他的臉時,裴蒼玉沒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