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梁孺若是知道宋貴貴會為了他的轉身離去傷心不已,肯定會悔恨得恨不得吃得下一袋沙子。雖然得知兩人日後見面時間少之甚少宋貴貴表現的态度讓梁孺心裏涼了不少,可以他并不是故意生氣給她看。面對宋貴貴,梁孺所有的脾氣都沒有了,只是月節答應了祖奶奶歸家探望,他想趁天黑之前到家,休住一宿,明日回鎮。
而且日後若是與宋貴貴幾天都見不到一次面這樣鐵定不行,梁孺一路上都在想法子怎麽解決。這麽心裏頭踹着事情,路口分別時候,宋貴貴讓他回去,梁孺也沒想多,看着她也就二裏地就到了,這便放心離開。
男人的粗枝大葉哪裏想到小姑娘的玲珑心是想讓他再留一會兒,再磨蹭一會兒,就像當初那樣。她讓他走,他非不走,她嘴上生氣,心裏蜜。現在她讓他走,他就走,宋貴貴的心裏就喘不過氣。
這七七八八的一堆事情,梁孺不懂,因為他壓根都不知道會宋貴貴為了這個難過。
緊趕慢趕地來到朱巷村的梁府,梁孺真正的家。本是自幼長大的地方,到了門口,他卻不是那麽想進去。朱門紅漆,他只需要輕輕扣門,看門管家李叔就會來開門。可咫尺距離,仿佛有座屏障無形中将梁孺與梁府隔開了。
舊時未離家門,未感人間冷暖,梁孺在這裏過的好不好并不自知。可自從離開朱巷,去了眉山鎮,心裏的感受就慢慢發生了改變。眉山鎮這個小鎮子,說不上繁華,卻稱得上熱鬧,鎮上的人也大多熱情。
在眉山酒館獨自用飯,梁孺才知道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是可以有說有笑的玩笑逗樂,不似梁府規規矩矩食不言寝不語,桌席之間只有碗筷交疊之音;
在瓊琚書院休席,梁孺才知道父親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母親是會擁抱她的孩子的,他親眼看見同窗的父親與他對詩吟句指導課業,同窗的母親給他帶來煲湯溫菜噓寒問暖,不似在梁府父親永遠不會正要看他,即使刻意掩飾,母親眼中也總會閃爍出一星半點的厭惡之情。
到了眉山鎮之後,梁孺知道,原先的十七年來過得如此平淡無味,甚至有點心酸。在眉山鎮的一年,雖然孤單,勝在自由。
壓了壓心裏的抗拒之感,梁孺還是扣門而入,答應祖奶奶的回來看她,就一定會回來。
開門的李叔見是梁孺回來了,眼中欣喜萬分,禁不住上前抱了抱他。梁孺笑了笑,就是梁府的這些下人,這些大哥二哥看不起瞧不上的人,陪伴他走過十幾個春夏秋冬,從頑童到少年。在梁孺心中,他們都是家人。
“祖奶奶在哪?”
“在寝房歇息了。”
“怎麽這麽早?”
“老太太最近不在舒服。”
梁孺頓時緊張起來:“奶奶她怎麽了,可有請郎中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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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看了看梁孺,欲言又止,片刻後只道:“看過了,只說是體衰,如今天氣漸冷,一時适應不了氣候。”
梁孺立刻看出其中不對:“到底還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這……”
“李叔你什麽時候跟我也吞吞吐吐來了?”
李叔一跺腳,橫了橫心,啐了一口道:“小少爺,許是我這個下人多事,在我看來,老太太的病純粹是被太太和二少爺氣的。”
梁孺臉色一沉,李叔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大宅院裏是非多,知道說到這裏了也不好再去問他,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祖奶奶。”
“老爺他們還在正堂用飯呢,小少爺要不要先去……”
“不用,我去了說話不好聽,怕是惹他們都吃不下去了。”
梁孺說完特意繞過正堂,直奔祖奶奶的寝房,哪想半路上還是遇到了大哥梁斌。
梁斌今日正為了梁府掌權的事情與弟弟梁冀鬧了個大不愉快。梁家三子都已成人,按照朱巷的規矩,梁府的掌權在這一年也需要交接給孫輩。上次分家産,因着梁孺讓出了份子,填了空洞,梁斌的財産才勉強比二弟多了那麽一點。
雖然最後結果是多了,可是還是打了梁斌的臉。說什麽都是長子長孫,靠着三弟的貼補才會比二弟多出那麽個零頭,怎麽能說得過去。
財産上吃了悶頭虧,這次分掌權梁斌說什麽都分毫不讓。好在論才幹梁冀的的确确比他差了不少,這麽着這剛剛結束的第一回交手才沒讓梁冀母子占足了便宜。可是這麽一鬧,比撕破臉皮沒好多少,可把老太太給氣壞了,連日裏鬧病不起。
梁斌思前想後,發現祖奶奶才是這局裏面的關鍵一棋。朱巷捧孝,因着這個孝字,祖奶奶選定的人,才是最後可以站住腳跟的。
梁斌剛想趁了空子去探望祖奶奶,乘機擁前伺候讨好讨好,未想這個節骨眼上梁孺卻回來了。
祖奶奶寵梁孺,這是個全梁府都知道的事情。莫說梁孺性子執拗,自幼就與兄長相處不和,就是與父親也偶有沖撞,目無尊長。可就是這般,梁孺從小到大都沒怎麽受過體罰,祖奶奶把他護在手裏,除了打架受過傷,家法根本就沒有挨過。
梁斌心情本就不好,看見梁孺更加郁悶,白了白眼,也不想多客套:“你怎麽回來了。”
梁孺哼了一聲:“這是我家,我怎麽不能回來。”
“你從未把這裏當過你家。”
“那又怎麽樣,當不當這裏都是我家,我看戌時回來就戌時回來,愛寅時進大哥的房間就能寅時進,衙門口都管不了。”
“你……”梁斌氣得臉色發白:“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說話這麽口無遮攔。”
梁斌心情不好,梁孺聽到祖奶奶病了心情也不好,懶得跟他多言:“我要進去看祖奶奶了。”
“我先來的,我先去看,你改日。”
“你有病吧,我在自家看我自己奶奶我還需要改日?”
梁斌記挂着梁府掌權之事恐夜長夢多,得早點打通祖奶奶這根橋梁,有個梁孺在就諸多礙事。
“我今日有正緊事情找祖奶奶商量,你莫要搗亂。”
梁孺一聽心裏更氣:“祖奶奶都病了,你還有什麽狗屁重要的事情非得這個時候找她商量。”
梁斌氣紅了臉,在二弟那裏本就受了肚子的窩囊氣,未料到在梁孺這裏還被粗言相向。
氣得過了頭,梁斌怒道:“你個不知道哪裏撿來的小雜種,怎麽跟我說話的,怎麽這樣粗鄙。”
梁斌聲音很大,梁孺忍不住皺了眉頭,沒好氣得道:“別嚷嚷,吵到祖奶奶。”
梁孺這一副乖孫子的模樣叫梁斌更是惱火:“你給我滾回眉山鎮去,告訴你,別以為分家産時候你主動讓財顯得很大義,論跟論本,你根本沒有資格動梁的一分一毫!”
梁斌氣得面紅耳赤,梁孺看着他突然覺得很心累,冷笑一聲:“你狗急跳牆了?”
梁斌上前要打,一個拳頭揮到一半卻被梁孺死死抓住。梁孺猛得用力,直把梁斌甩了出去:“怎麽,自小到大沒被我打夠?這一年來分別良久,骨頭又開始癢癢了不成?”
梁斌在地上翻轉兩下剛要起身,梁孺拍了拍手,虎視眈眈地盯着梁斌,卻聽屋內傳來一個熟悉的老聲:
“是……小孺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