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威脅
深夜裏,唐窈睡得不甚安穩,這幾日也不知祁浔哪裏來的火氣,每每折騰得她身子都快散架了,而他自己卻是龍-精虎猛,總也不知疲累。再想想外頭那些傳言,她有些哭笑不得,什麽一見鐘情,什麽受虐傾向,她心底再明白不過了,他們之間不過是場貓捉老鼠的戲碼。
她正想着,卻忽而聽到門外有敲門聲,繼而響起一陣焦急的聲響,在急促地喚着殿下。她聽得出來,是懷淩。聲音卻不是很大,似是不願吵醒她。
祁浔睡覺淺,他立刻便醒了過來。正起身欲披衣出門,轉頭卻見唐窈煩躁地翻了個身,往自己懷裏拱了拱,口中還有幾聲斷斷續續的呓語。
他小心翼翼地扯下被子,盡量避開唐窈的搭過來的柔荑,靜悄悄地披衣下了床,随便披了件衣服往外頭走去。
待唐窈聽到關門聲,她立刻起身踮腳走到門後屏息聽着。她方才故意往祁浔身上湊就是為了迷惑他,畢竟若清醒時,她都嫌棄地丢給他一個背影。方才聽懷淩的語氣,應是有什麽緊急的事,且似不是什麽好事。
她聽見門外隐隐傳來的交談聲,隔得較遠,并不真切。
懷淩的話她聽得很清楚,他應該是面向門站着的,話語也有些急:“殿下,方才南淵那邊傳來消息,咱們埋在丞相府裏的一個上線被抓住了,耐不住酷刑,吐出了不少東西!咱們安在丞相府和司密署裏的人被清了大半!”
随後,唐窈聽到腳步聲,似是祁浔在踱着步子,帶了些焦急。他極少這樣沉不住氣,看來他這次損失真的很大。唐窈在心裏默默地幸災樂禍了一下。
少頃,腳步聲慢慢停了下來,他似乎對懷淩說了什麽,但祁浔背着門,聲音又壓的有些低,她聽不真切。她将門悄悄拉開一些,又将門口的厚棉簾支開了一個縫隙,湊耳仔細聽着。
靜谧的寒夜裏,刻意壓低的嗓音順着冷風送了進來,只着寝衣的唐窈冷得打了一個哆嗦。
“司密署那裏交給十三去辦,那裏畢竟人多雜亂,再安排些人進去不是很難。對了,我當初被困在刑室裏時,發現那裏有個叫趙雍的小官,似是個屍位素餐的人,可以從他這裏下手。”
“是,殿下。可這丞相府裏怎麽辦?那裏守衛極嚴,盤查的又緊。當初咱們費盡了心思,也不過弄進去三四個人,如今一個不剩,那丞相府裏的消息便徹底斷了。丞相府人口簡單,那魏衡又是個滴水不漏的性子,實在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祁浔聽罷默了默,負手又踱了幾步。唐窈在門後凝神聽着,絲毫不敢分神。
“唐瑜。”
唐窈的心頭猛然一顫,不安起來,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裏。
“從她這裏入手。當初阿七傳回來的情報,這個人天真爛漫,對人沒什麽防備。”
“可她一個姑娘家,大多都呆在府裏,丞相府守衛森嚴,咱們的人混不進去。”
“眼下要到年關了,我記得去年阿七在例行彙報裏提過,她每年都會去霍侯府裏給魏衡那嫁出去的長女魏時清拜年。那霍侯不過占着個國舅爺的名頭,其實是個草包纨绔,好美色。你從他後院下手,想辦法在那日接近唐瑜。”
“是,屬下明白了。”
祁浔安插在南淵的細作也非愚笨之人,祁浔将思路點到了這裏,剩下的便是這些下屬具體去籌劃了。
唐窈聽到這裏,再不敢耽擱,小心阖上了門,踮腳往床上奔去,卻終究是因太過慌亂倉促,不小心踢了一下擺在腳踏上的繡鞋,發出了些許聲響。唐窈心中一震,心口跳得更劇烈了,她也只得硬着頭皮鑽進了被窩裏,擺好了方才的姿勢,只祈禱祁浔沒有聽到那聲響動。
不一會兒,棉簾被掀起,祁浔小心推門進來,悄悄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扯下擱好,走到床邊特意看了唐窈幾眼。
唐窈感覺到祁浔已走到床邊,卻并不上來,不知道是不是懷疑上了自己,一顆心快要從心口裏跳出來了,好在唐窈大場面也見過不少,面上還撐得住,依舊平穩着氣息,像睡熟了那般。過了一會兒,祁浔才上了床,避過了唐窈躺在了裏側,唐窈才悄悄松了口氣。
可她卻再也沒有心思睡了。
今夜之事究竟是祁浔有意讓她聽到的,還是的确是因為事出緊急,意外被她得知?
而祁浔要從妹妹唐瑜身上下手。他們會怎麽做呢?會不會傷害到唐瑜?若他們得手,那麽唐瑜身邊就會留下一個北奕細作。她沒有辦法想象,這些細作除了将情報傳回來之外,日後會不會被祁浔授意對唐瑜不利?
畢竟祁浔對丞相府的情況了如指掌,絕對知道她對妹妹唐瑜有多上心,多在意。日後若得了機會,将唐瑜抓來威脅她怎麽辦?
她不敢去想,若他們真的通過傷害唐瑜來逼迫自己,她還能不能守住那些細作名單和秘密。
可正因為她知道祁浔了解唐瑜對她的重要,那麽也極有可能通過妹妹唐瑜來誘自己出手,今夜的事也極有可能是一場局。
可今夜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若非自己壯着膽子支了棉簾子去聽,是絕計聽不到的。
她到底要怎麽辦才好?
如今被困在府裏,也沒辦法知道南淵的境況,而她又不敢輕易試探祁浔,生怕打草驚蛇。
漆黑如墨的深夜裏,唐窈覺察到身旁的祁浔氣息漸漸平穩,應是睡熟了,她索性睜開雙目,盯着漆黑之中的床幔,想得出神,卻怎麽都下不了決定。
她向來是個當機立斷的人,最看不起那些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之人,如今臨到了自己方才明白,那是因為太過在意了,容不得一點兒閃失。
關心則亂。是人都有軟肋。
她的理性告訴她,無論今夜之事是真是假,她都該按兵不動,否則極有可能成為祁浔彀中的獵物,甚至牽連更廣。可她不安跳動的心告訴她,那是你唯一的妹妹,那是瑜兒啊,你一路走來這般辛苦,不就是為了讓她過得好一點麽?如今真的忍心讓她處在危險之中麽?非要等到将來為時已晚再追悔莫及麽?
後半夜的時候,外面簌簌地又落了雪,夾雜着嗚咽的北風,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凄厲真切。
唐窈就這樣枯躺在床上聽了一夜落雪。
熹微的晨光一點點地透了進來,眼前的床幔漆黑漸退,月白色漸顯。唐窈終究是認命地阖上了眼。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她賭不起。
晨起後,唐窈照例伺候着祁浔洗漱更衣,祁浔無意間低頭一瞥,見唐窈眼底青黑,他戲谑地笑道:
“昨夜沒睡好?”
唐窈心中警鈴大作,知是一夜未眠,只怕臉色上被他瞧了出來。可轉瞬一想,會不會他在試探自己昨晚有沒有醒來聽到他們的談話。那麽是不是意味着昨晚的事真的是個意外,不是為她而設的局?
唐窈心中千回百轉,面上卻不顯,她沒好氣擡頭剜了他一眼,“拜殿下所賜,腰酸了一夜。”
一旁侍候的小丫鬟們忙羞得低下了頭,卻也知這側妃娘娘性子清冷驕縱,從不給殿下好臉色看,可殿下偏生寵溺得緊,讓人忍不住心生豔羨。
祁浔哼笑一聲,清致的桃花眼上也染上了笑意,湊在唐窈耳畔低聲道:
“那今晚我給你揉揉。”
說話間還将手掌游移到了唐窈腰間,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唐窈原本是為了遮掩,順道怼他幾句,卻反被他調笑了去,唐窈一把打開了他在腰間揩油的手,擡首怒目而視,兩頰無意間或因怒或因羞染上了曾嬌豔的緋紅。
祁浔低頭看着這樣的唐窈,一瞬間有些恍了神。
此刻的唐窈還未來得及梳洗,為了伺候他更衣,只信手取了支簡淨清雅的碧玉簪,将一頭如緞青絲松垮地束着,幾縷碎發從簪中掙脫了出來,恣意地垂在她耳側,給她一向肅冷的面龐添了幾許柔媚。而那雙向來清冷的秋水目此刻染了層愠色,正含嗔帶怒地瞪着他,像只氣哼哼的小狼,可偏生亮出的爪牙尚且毛茸茸的,可愛的很,卻唬不住人。她從不施脂粉,此刻緋紅的嬌靥像上了層胭脂,白裏透紅,滑膩透亮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從前祁浔覺得唐窈通身的氣質像雪中的松柏,淩然絕塵,可如今卻覺得比松柏添了絲柔媚可人。若說像那雪中寒梅,卻又不似那般豔麗,無端添了出塵脫俗之感。這世間萬事他一時竟找不到可堪比拟的。
他這般想着,便含笑伸手捏住了她那嬌紅的臉龐,還用了些力道。唐窈吃痛,要拽下那只手,可祁浔偏生不松,這一拽反倒更疼了。唐窈無奈只得松了手,恨恨地瞪着祁浔,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小貓。
祁浔挑了挑含笑的眉眼,半威脅半挑弄地問道:
“以後還敢不敢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