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定兒女親事就是一樁繁瑣事,小門小戶尚且罷了,簡易的有之,敷衍的有之。越是高門大戶及詩書禮儀之家,越是事事有規矩,樣樣有章程,講究起來三書六禮全部走完一年功夫不算長,三年五載都不奇怪。
但眼下這會兒慶陽侯府這樁婚事又有所不同,一來并非門當戶對,二個更非正常對親,急急忙忙的,哪裏還有人去細弄。
慶陽侯府老太太惡了一個人時是多看一眼多看一下就就膈應,對孫女的慈愛沒了,剩下的盡是不滿。
周夫人是最知老太太的脾性,并未多說,讓人把魏家夫婦從鄉下接來了府裏,一兩次就大體敲定了下來。
應該是說魏家夫婦在周夫人面前萬事只有點頭的份,因為害怕所以一句多餘的話說不出來,戰戰兢兢的,周夫人說什麽都是讷讷點頭說好。
三書六禮一個流程走下來僅用了一個月功夫。
楚令意這便是算正正經經許了人家,是有夫家的人了。
三姑娘是大房的姑娘,周夫人自得給她準備嫁妝。
這裏邊就又有了許多問題,大半是魏家那邊的,說魏家是貧門陋戶半點不誇張,之前開了一間小診館日子還算過得過去,可後來治壞了人把家底全賠了進入,本就已經窮得叮當作響,這個節骨眼上給魏亭娶親本就艱難,還突然告知娶的是侯門貴女,簡直是要人命。
魏家湊不出一副整齊的聘禮,家去後夫婦二人愁得和什麽似的,日也商量夜也商量都沒商量出個頭緒,他們家就是有再多的家底在侯府面前也不夠看。
魏家大媳婦二媳婦看得眼酸,一方面吃驚魏亭的好運氣一方面也嫉妒,侯府小姐還沒進門婆婆就這樣操心供着,以後還不得得她們比得站的位置都沒有了!
王氏現在哪有閑工夫管兩個媳婦心裏怎麽想的,她想了幾日後忽然回轉心思過來,因說侯府嫁女兒過來是要報恩來的,肯定知道她家情況,肯定不會讓他們拿金山銀山去做聘禮,總歸按着他們普通人家一般禮來了。
想通後王氏還是找人借了二十兩銀子。
侯府三姑娘嫁來了魏家住在哪兒?看起來也只有北街胡同裏的二進宅子了,可眼下他們都在鄉裏住下了,宅子裏什麽搬過來了屋子裏了沒兩樣東西這親卻要在哪兒結?
王氏又糾結,于是同丈夫商量,魏大成聽了道:“你有膽子讓侯府的貴女住到鄉下來?你再問問你生的那孽障願不願意過來。”魏大成這意思是娶妻娶在城中了。
王氏跟着又說了句:“那宅子不算大,咱家本來人就多,在多那麽些哪裏住得開。”桌子木櫃什麽怕還要置辦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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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成一哼,胡子翹了翹:“先将人娶進來再說。
王氏只有點頭。
魏家送過去慶陽侯府的聘禮寒碜得不能再寒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竟只有侯府祖上贈的那塊黑木綴飾物件兒,他們作為聘禮之一,放在一方盒一裏一道送過去了。
聘禮不好看這事府裏一早料想到的,可知道是一回事,等東西真送到了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當時這些是大奶奶操持的,她那會兒愣是好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只心裏對三姑娘的同情又多了幾分。
如此置聘禮的時候大奶奶就為難了,遂去找周夫人。
周夫人擡眼說:“公中自來有定例姑娘家出門給一千兩,我這裏再出一千兩,家具個大物件兒現下新打是來不及了,也沒必要,去量了尺寸再買現成的,看着置辦,你盯着些別出了岔子。”
大奶奶還是為難,她使了個眼色把丫鬟打發出去,後才壓了聲音說道:“母親,是魏家那邊兒的問題,先前我讓人去商量事情,見他們似什麽都不知不懂,就使嬷嬷提醒了一句,問量屋子,意思就是問三姑娘嫁過去後住在哪,母親猜怎麽着?魏家竟是完全沒準備,當時那王氏一臉茫然的,弄得我們這都不知道先辦哪樣了。且魏家那處院子在北街,丁點大的地方,多幾個人都轉不開身,別提魏家三個兒子,孫子孫女都有了,怎麽給三妹妹騰位置成親?”
周夫人聽後皺了皺眉,随後又松開,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在南街有一處宅子,你派人去請王氏過來,說與人聽就道給府裏三姑娘成親用,看人家怎麽說。”
大奶奶很快去辦了,沒幾日就風風火火來回話,“魏家那邊不同意,當時一說王氏的臉色就不太好,雖不敢得罪我們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人家說侯府的東西給姑娘陪嫁是使得的,叫他們兒子在那兒成親住着卻沒這樣的道理,言道不是上門的贅婿如何使得,嬷嬷當時就刺了他們一句說何故要這些面上的假東西,得了真實在東西日子才好過,回頭咱倆姑娘進門都沒出下腳可怎麽是好,王氏急了,就說他們一家如今住在鄉下,北街的宅子小是小了些卻住魏亭和三姑娘兩個還是住得的。”
“她真這麽說?”周夫人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發展。
大奶奶一笑:“可不是,那話說得斬釘截鐵的,還道他們原也正在整理屋子想裝弄一番,空着的屋子都是要打新家具的,讓我們的人得空去量屋子尺寸,魏家這樣說了,那太太的意思是……”
周夫人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說:“就依他們說的便是,不然該說我們侯府以勢壓人了。”
大奶奶得了準話,第二日就派人上門,量了魏家那院子正房的尺寸,接下來就是讓管事去采買拔步床軟榻木櫃妝臺桌椅這些,零碎七八的小事也都不少,要一直去盯着核對。
成親的日子定在年後,請人合的好日子,二月初八。
三姑娘的姨娘早逝,沒有親娘補貼嫁妝,周夫人作為嫡母出了一千幾兩加上中公的一千兩嫁妝置辦得還算全乎,從大物到小件不缺什麽,另南街的那座宅子也給了她又加了一間鋪子,這算是姑娘的壓箱底。大奶奶也跟着添了五百兩,多少有些可憐三姑娘的意思。
老太太那裏什麽動靜都沒有,怕是真惡了三姑娘,周夫人就不再多往老太太跟前提這話茬兒。
滿府的人都知道,三姑娘的一輩子就這樣呢,千金的貴女許了個窮困的普通人。
這不止是下嫁,是低嫁,低到了泥潭裏。
這是三姑娘能在侯府裏過的最後一個年,本該和樂寵着,姑娘家都是嬌客,更別說這種原本就金尊玉貴金銀堆着富貴窩裏養大的小姐,但三姑娘的日子并不如意,她幾乎是不出院門了,如今誰不拿她當個笑話看,心裏眼裏奚落的笑話的同情的,異樣的眼光看着再背後嘀咕兩句,無一不刺人心。
年底本身就忙,周夫人連能空出來教導三姑娘的日子都不多。
天啓三十五年就這樣過去了。
新年過去寒意卻還未曾退,外頭依舊天寒地凍,冷風四起。
過了一月份,三姑娘的婚事就近了,掰着指頭數日子。
而另一邊,魏家在鄉下的這個年也過得雞飛狗跳。
對魏家來說現在想起來尚且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魏亭将要娶慶陽侯府的小姐為妻這件事。
魏亭如今自鳴得意,頻頻同家人說之前他是多麽膽大有成算,拿了黑木綴飾去認親這事,這就認回來個高門媳婦。
魏大嫂和魏二嫂越聽越眼紅不忿,後來好歹想着自己也能搭福這才又高興起來。
她們等着公爹和婆母宣布搬回城裏去呢,哪知等啊等啊婆母像是忘了這事一樣,絕口不提了,
魏二嫂心裏擱不住事,尋了個機會小心問了一句,誰知王氏聽了立刻就炸了,差點沒跳起來罵,“你還想回哪兒去?你當侯府是什麽人家,那小姐能和你們這些賤胚子一樣,你回去了讓人家住哪兒?睡在廚下嗎!”
魏二嫂當時就心涼了,脫口而出:“娘的意思是說那宅子就給三弟他們住了!”她想說憑什麽,老大老二不是兒子嗎,但是看着王氏的臉,她說不出來,也不敢說。
但不敢說不代表能接受,當天魏二嫂就把這事告訴了魏大嫂,轉頭又告訴了自家相公,那意思反正就是不同意。
魏大魏二孝順老實,但抵不住妻子吵鬧,于是在飯桌上小心問了這事。
王氏心中本就不痛快,不是沒了法子她能讓小兒子一人單住?不這樣做他兒子就要住到別人屋子去了,去了侯府給的屋子,和那小姐住進去,這和上門入贅有什麽區別!
王氏是咬着後牙槽才選出了眼前這辦法,但現在兩個兒子還來戳她的心窩子。
最後還是魏大成發了話,說此只是番是權宜之計,侯府的小姐嫁過來總需得有個實實在在的地方,後面有銀錢了,再置辦一處宅院就是,到時候一家一起搬回去。
這解釋倒讓魏大嫂誤會了,以為魏大成話裏的深意是侯府不缺那點錢,宅子會在新嫁娘身上找補回來,她和魏二嫂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歇下。
如此,這一樁算是暫時按了下來。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六這日。
這日,天氣放晴,陽光明媚,大好的日子,宜出行,宜嫁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3 21:28:41~2020-01-04 23:3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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