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之偏見

第4章 part 4

那天趙敬瀾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後來也再沒有見他來探過班。程安意在各大網站上都看到了他來探班的消息，這次基本等同于他本人親自認證戀情，媒體争相報道，微博也連挂了好幾天的頭條。微博評論下也是一片祝福，程安意看着底下那些寫着好配啊，男才女貌之類的評論，又想起那天蘇瑩瑩對他說過的話。他想，在這個圈子裏，到底什麽是真，什麽又是假呢？

很快這個劇也接近尾聲。蘇瑩瑩女主的戲拍完先走了，走之前她曾問程安意願不願意跟着她做專職助理，程安意回絕了，她也沒有繼續再提，只是臨走的時候将自己的電話報給了他，告訴他以後如果有事可以找她。程安意點點頭，将這個號碼存在了他的通訊錄裏，再也沒有翻出來。

殺青的時候副導演給他發了工資，還有一千塊錢獎金，程安意拿着錢交了水電各種雜費，然後又去商場給程辰買了一副耳機，剩下的錢都寄回家給了爸媽，他在娛樂圈混了這麽多久，沒有掙到一分錢，也沒能在家照看父母，實在覺得自己不孝，只能盡量多寄點錢過去。

後來的幾個月他開始跑各種龍套，偶爾當下替身演員，有一天他下班突然接到電話，是蘇瑩瑩打來的，他有點詫異，他和蘇瑩瑩已經幾個月都沒有聯系了，現在怎麽突然有功夫來搭理他，他接了電話，聽到對方在電話那頭說：“小程，最近怎麽樣？”

“還行。蘇姐你呢？”

“還可以。”蘇瑩瑩簡單的應和的一下，又快馬加鞭的說起來：“我就不跟你客套了，盡量簡單點說。我最近手頭有個新戲，要選男主角，但是不是以前那種試鏡的形式，而是以真人選秀節目的形式，到時候會在電視臺播出，你有興趣嗎？”

“蘇姐，我能不能問問是什麽戲？”

“海棠花開。”

聽到蘇瑩瑩說完這四個字，程安意感覺頭皮都炸了，海棠花開是著名編劇秦晴的代表作，曾被翻拍無數遍，每一版都熱播，捧紅了好幾個演員，對他來說，別說男主，即使他只在這個戲裏演個小角色，也是根本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雖然他并不能肯定自己能不能贏得這個機會，但是去試試運氣也是好的，這麽想着，他便一口答應下來。蘇瑩瑩又在電話裏跟他細說了這個節目的一些具體內容，程安意大概知道這個節目是以比賽的形式進行，分為海選，初賽，預賽和決賽，從海選開始便會全程在電視上同步直播。海選的形式是讓參賽者自選一段經典電視劇或電影的劇情，然後表演，評委根據你的表現決定你能不能進入初試。最後蘇瑩瑩叮囑讓他趕緊想好海選要表演的劇情，便把電話挂了。

幾天過後，蘇瑩瑩又打電話進來：“小程，想好你要演什麽了麽？”

“想好了。”

“哪部？”

“桃色。”

“桃色？”蘇瑩瑩的語氣有些詫異：“就是趙敬瀾的那部成名作？”

桃色是趙敬瀾剛出道時拍的一部片子，也是他出道以來唯一拍的一部電影。電影講述的是民國時期，以擅長畫桃花著名的李儉與他最得意的門生沈越之間所發生的故事。影片名字取的引人遐想，而故事裏兩人的感情發展也十分耐人尋味。兩人由一開始的師徒之情慢慢演變為更加隐秘而深刻的感情，卻不料被外界發現，這種事在當時有違人倫，萬人唾罵，李儉從此染上污名，畫作也再也賣不出去，而沈越也承受不住外界壓力遠赴外洋留學。故事的最後，李儉在院子裏種了一株桃樹，程安意永遠不會忘記當時鏡頭裏趙敬瀾在開滿桃花的桃樹下翹首盼望的樣子，忘不了他瘦削的側臉和深情的眼神，他癡癡的等待着良人，那人卻再也沒有回來，只獨留他一個人孤單的站在這院子裏，看遍花開花謝。

程安意就是在那一瞬間迷上他的，後來他又陸續看了趙敬瀾的很多電視劇，每個角色演的都很好，但是再也沒有一個角色像李儉這樣，讓他這樣難以忘懷。

趙敬瀾憑借這部電影斬獲了各大電影節的獎項，一夜成名，一時風頭無兩，但不久後卻被爆出來他和此片導演的同性緋聞，這個緋聞困擾了他非常久，直到他拍了一部大爆的電視劇才從這個話題中擺脫出來，此後他又陸續拍了很多電視劇，迅速坐穩電視界一哥的寶座，成為娛樂圈的一線明星，卻再也沒有拍過電影。

所以程安意會選擇桃色，沒有理由，因為只有可能是它。

“想好演那一段了嗎？”

蘇瑩瑩的話打斷他的思緒，他點點頭，認真的回答：“想好了。”

簡單的和蘇瑩瑩講了一下自己要演的那部分的劇情，對方聽完以後稍稍點撥了他幾句關于演技方面的東西，便挂了電話。

第二天，蘇瑩瑩派人送來了幾套衣服，說是讓他上節目穿，他有點受寵若驚，不明白自己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對方為何要如此優待，不過他也沒有細想，給蘇瑩瑩打電話致謝了以後便專心開始準備要演的那場戲。幾天後，他接到節目組的電話，讓他來電視臺彩排試戲。

他選擇的是電影裏沈越準備留洋後，和李儉離別的那場戲。節目組給他安排了一個專業的演員對戲，兩個人拿着本子簡單了對了幾遍，很快便試好了，彩排效果也不錯。這次彩排讓程安意心裏有了點底氣，他如釋重負的同時也期待海選早點到來。

很快到了海選的這一天。雖然只是海選，卻舉辦的頗為隆重，專業的主持人，偌大的舞臺，炫目的燈光，與其說是選秀，不如說這是一個非常專業的電視節目，程安意看着不遠處一片黑壓壓的坐着的觀衆，不免有些緊張。

回到更衣室換好衣服，又再背了一遍自己的臺詞，很快就要輪到自己了。工作人員走過來，遞給他麥克風，問他：“準備好了沒？”

他點點頭：“準備好了。”

“恩，照咱們說好的那樣演，沒問題吧？”

“沒問題。”他點點頭，此刻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到了臺上，那邊主持人已經宣布上一位選手表演結束，接下來就輪到他了，聽到主持人念到自己的名字，他深提了一口氣，擡步朝着舞臺中心走去。

道具已經擺好了，他走到舞臺中心，燈光亮起，和他演對手戲的演員正坐在窗臺前，書桌上的瓶子裏放着一束桃花。

這個場景還原的非常真實，一瞬間，他幾乎仿佛回到了那部電影裏。他看着坐在窗臺前正幽幽望着那抹桃花的李儉，忐忑的往前走去，“師父。”

李儉依舊望着那束桃花，沒有看他，也沒有回複，空氣之中充滿的異樣的寂靜。

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喉嚨酸澀的又說了一遍那兩個字：“師父。”

李儉依舊沒有回頭，他撥弄着那束桃花，看起來漫不經心，然後他開口了，語氣極輕：“這聲師父叫的可真是酥心，可惜從今日起，再也聽不到了。”

他的語氣無比輕佻，仿佛在說着一件尋常趣事，程安意聽到卻只覺錐心，他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李儉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師父，明日我就要走了，今日是我最後一次來看您，希望您能好好照顧自己，即使我不在……即使……”他說着，心痛又一次次從心間傳來，他便再也無法說下去，明明他是那個狠心離去的人，此刻卻好像一個被抛棄的孩子，無助的垂頭低聲痛哭起來。

“好徒弟，你這是做什麽呢？”李儉轉過身，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頭，目光滿是愛憐：“留洋這樣好的事情，應該高興才是。”

“對不起！師父對不起！是徒弟不孝……”程安意抱緊李儉的腿，将頭深深的埋進他溫熱的懷中，失聲大哭，李儉用力的回抱住他，溫柔的喊他的名字：“小越。”

說着，他将花瓶裏的桃枝盡數取了出來，慢慢的撫摸着它枯萎的花瓣：“這花是你那日贈與我的，我都說了不要，你非要摘，現如今花枝都枯萎了，倒還不如留它在樹上呢。”

他說着，将桃花一瓣瓣的撕下來，花瓣從程安意的身上拂過，慢慢灑落在地上，他的聲音也像花瓣一樣從上方灑落下來，輕飄飄的，仿佛一聲嘆息，他聽見他說：“你去吧。”

程安意聽見這句話，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這段戲是電影最讓他心碎的地方，每當他看見趙敬瀾絕望的撕扯花瓣，花瓣像雨一樣落下的時候，他都會失聲痛哭。他不明白，為什麽沈越會這麽狠心，為什麽李儉不留住他，為什麽……他這麽喜歡的人，卻不能擁有幸福。

他就這樣持續的陷在無比難受的情緒裏，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刻還在演戲，對方拍了拍他的手臂，小聲提醒他，他才反應過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顫抖着說出下一句臺詞：“不，師父，我不走了……我不離開你……”

說完便等着對方接。按照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李儉勸說沈越出國，沈越在糾結了幾番以後最後還是狠心走了，只剩下李儉空對着滿屋的桃花，然後這一幕完。照目前看來他整體的發揮還不錯，他心想這次已改能通過海選，滿懷信心的等待對方說下一句臺詞，卻聽到對方說：“你去吧，外面的市場更适合你。”

程安意聽到這句話，有些疑惑，臺詞似乎不太對勁，他記得對戲的時候說的不是這句。難道他記錯了嗎？他這麽想着，遲疑着繼續往下演：“師父，你真的想我走嗎？”

“是啊，總不能耽誤了你。”這句臺詞沒問題，程安意心想果然是對方一時記差？正當他覺得如釋重負的時候，對方接下來的臺詞卻讓他瞬間一個激靈：“畢竟，你是一個有資質的演員。”

什麽？演員？程安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除了問題，自己演的沈越明明是個畫家啊，怎麽到對方嘴裏變成演員了？昨天彩排的時候明明說的是畫手，怎麽今天突然就變成演員了，這個群演究竟是怎麽回事！

對方犯了如此重大的錯誤，還這麽不明所以，這讓程安意非常生氣，他很想質問對方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此刻是在臺上，底下一堆烏泱泱的觀衆，而且這是比賽，說錯一句話不可能重來，他只好硬着頭皮演下去：“也只有師父覺得我有資質。”

“怎麽會？我當了這麽多年導演，你是唯一讓我覺得眼前一亮的演員，觀衆一定也會這麽覺得，我相信我的眼光。”

導演？觀衆？程安意聽着對方莫名其妙的臺詞，一個隐約的念頭漸漸浮上來，還沒等他想清楚，對方已經連珠炮般繼續說接下來的臺詞。

“如今因為我與你的緋聞影響你的星途，我也深感遺憾，為了我們兩個的未來，不如我們好聚好散吧，不要聯系了。”

程安意聽着這一大段話，只覺得全身發涼，即使他傻，這個時候也應該明白，對方到底真正在演的是什麽。對方演的并不是電影中的李儉，而是電影外的導演，而自己也不是李儉的弟子沈越，而是趙敬瀾本人！

對方是在用桃色的劇情暗諷趙敬瀾和導演那段早已不被人提及的緋聞！但是對方為什麽要這樣做？甚至擅自修改劇本和臺詞，他的目的是什麽？難道是為了讓自己不能通過這場海選嗎？他到底和自己又什麽過節？

他就這麽胡思亂想着，硬撐着頭皮的演完了下半段，結束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他看着觀衆席上射過來一片片質疑的目光，莫名的感覺到無比羞愧。

接下來是評委點評時間，居然一致好評，所有人都給了他通過，還表揚他懂得創新，他迷迷糊糊的走下臺，回到更衣室換好衣服，腦子裏面依舊一片漿糊。恍惚中，更衣室裏出現剛才那個群演的影子，他飛快的從地上跳起來，沖上去，兇狠的捏住對方的手腕：“到底怎麽回事？你今天為什麽要這麽演？！”

對方似乎被他吓到了，吃驚的看着他，一臉遲疑：“咱們不是事先都說好的麽？”

“你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戲啊，昨天臨時改了我的劇本，蘇姐沒告訴你？”

對方的表情和語氣及其無辜，讓程安意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他無奈的放開對方的手腕，頹廢的坐回更衣室的地板，腦海裏飛快的将今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過了一遍，他想起那個工作人員今天問他的話“沒問題吧？”“就照咱們說好的演？”想起那個群演說：“蘇姐沒告訴你嗎？”“昨天臨時改了劇本。”

一瞬間，所有事情仿佛都清晰起來。

然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蘇瑩瑩的電話。

對方很快就接通了，關切的問他今天發揮的如何，平時熟悉的親切的語氣在自己此刻看來卻無比諷刺，程安意打斷她的問話：“蘇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那邊沉默了一秒鐘，似乎在思考怎麽回答。幾秒鐘後，程安意聽到蘇瑩瑩略帶歉意的說：“小程，這件事是我不對，沒有事先通知你。但是請你相信我，好嗎？”

“相信你，相信你利用我嗎？？”

那邊似乎回複的很艱難：“小程，你也知道，節目需要爆點，而這個爆點現在就在你身上，而且這絕對是對你也絕對是有利無害的，在娛樂圈，人人都需要話題，不然很難紅起來。”

“所以你就犧牲我？”程安意的語氣激動起來，語氣裏是是克制不住的憤怒：“為了所謂的爆點，不惜用別人的隐私來炒作？”

那邊楞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自己反應會這麽激烈，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問：“你很介意？”

“是。”

“為什麽？”

因為……你讓我我傷害了最不想傷害的人。這麽絕望的想着，他閉上眼睛，然後對着話筒那邊說出自己最後的決定：“蘇姐，對不起，這個節目我不會再參加了。”

那邊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對方幽幽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你是不是也打算再也不和我聯系了？”

“是。”程安意肯定的回答，此刻他已經再也不想掩飾。

“好吧，再見。小程，你保重。”

“再見。”程安意無力的挂掉電話，卻依舊覺得全身發冷，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久，他早該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他本以為蘇瑩瑩是不一樣的，卻沒想到她和娛樂圈的那些人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冷漠又現實。打開手機，網上已經有好幾個粉絲氣憤的評論“惡心！拿別人的隐私炒作！”“節目組真是沒有下限！”“那個叫程安意的人怎麽這麽不要臉！!”這些評論簡直是刺耳，程安意看了兩眼遍不敢再看。他絕望的将手機關機，扔進口袋裏。

而此時，城市的另一邊，賓館的電視上，程安意的臉正出現在屏幕裏。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靜靜的看着電視，當電視裏的人說出：“你是一個有資質的演員。”這句話的時候，他恍惚了，一瞬間，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時候，他年輕不谙世事，那個人教會他什麽是演戲，也教會他什麽是感情，後來他對他說，你走吧，你是一個很有資質的演員，我不能耽誤你。

于是他走了，再沒有回頭。

“趙哥？”助理的聲音傳來，他從思緒中清醒過來，轉眼看了一眼電視機，電視裏那個年輕演員正在悲傷的哭泣，助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露出一個無比嫌惡的表情：“炒作，現在的人可真是沒有下限。”

趙敬瀾擡繼續看向電視，那個年輕人依舊在哭，他的眼淚似乎從開場就沒有停，趙敬瀾忍不住皺了皺眉，轉頭吩咐助理道：

“換臺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看嘛，吱個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