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七七一過,我算是徹底死透了。
楚雙青出院回家,三口人抱成一團,又是好頓哭。
我媽左手拉着我爸,右手拉着小畜生,對着我的靈位哭訴道:“當初媽媽懷了你們的時候,醫生愣沒看出來是雙胞胎,生産的時候才發現肚子還有一個,我想起你姥姥以前在農村給我過測八字,大仙說我就是個獨子的命,你和哥哥出生以後,我還抱着你們嘲笑她找的大仙是江湖騙子呢,哪成想,人家算得準,人家算得準啊!我的雙白,可要了媽的命了——”
我爸這人好面子,他嫌我是為情自殺,還是為男男之情自殺,給老楚家丢了人,所以一直就不怎麽痛快,加之喪子之痛又被另外一個兒子頑疾痊愈給沖淡了許多,他在我的事兒上可能就沒那麽傷心,反倒有點不耐煩地甩開我媽的手,沉聲喝道:“行了,雙青今兒出院,是個好日子,你別提他。”
我媽聽我爸的,果然不提了。
我的感動之情醞釀到一半,被無情地扼殺在了搖籃中——所以鬼到底會不會哭?
大概是回家以後長時間和靈位待在一起的原因,我的意識開始日漸模糊,隐約有了魂消魄散的征兆,每天只渾渾噩噩地跟在楚雙青身邊,不知晝夜。
我不想報仇,楚雙青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我爸媽說得對,老楚家只剩他了。我把心髒給了楚雙青,留給他們一個全乎的兒子,也算抵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這世上已再無執念,我可以安心地離開,至于曹冉……
我花了很久也沒想清楚該拿曹冉怎麽辦,說實話這有點杞人憂天,就算我今天想清楚了我愛曹冉至死不休,要跟他再玩一場轟轟烈烈的人鬼情未了,也沒那個條件不是。
不知道過了幾天,在我的意識幾乎糊成了一團混沌之際,曹冉登門來訪了。
我爸媽可真不愧是老黨員,宛如嚴于律己寬于待人的模範标兵,對我萬般惱恨嫌棄,對這個間接害我“自殺”的家夥卻一如既往客客氣氣的。
曹冉說:“伯父伯母,有些我和雙白以前的東西,放在他房裏,我想拿回去做個紀念。”
我爸我媽:好啊好啊好啊,小曹真是重情重義啊。
操操操,真他媽氣死鬼了!
曹冉進到我房裏,也不急着找東西,就坐在床上出神。
沒一會兒,楚雙青就跟了進來,挨挨蹭蹭地湊到曹冉身邊,小聲道:“曹哥,你要是難受,就哭一下,我肩膀借你,放心,除了咱倆沒人知道。”
曹冉深深地看了楚雙青一眼,抓起了他虛虛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一攏一轉,成了個十指交握的姿勢。
我的小林洗眼液呢?!我的清火栀麥片呢?!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青青,我……”
“我知道,”楚雙青把曹冉的頭按到自己頸窩裏,哄孩子似的順着他腦後的發絲,口中不停輕聲細語:“我知道的曹哥,我不介意。”
所以這兩位大操蛋和小畜生,你們到底知道了些什麽啊?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倆,漸漸聽不清對話,等稍微清醒一點以後,發現天已經黑了,我們也不在之前的房中,而是在小區的院子裏。
我家這個小區綠化做的不錯,就是花花草草無人修剪,樓下本來有個供人納涼的小長亭,如今已經被泛濫的植物包圍覆蓋了。
這地方我熟悉,是我墜樓後的陳屍之處。
曹冉和楚雙青大晚上的跑到這裏來幹嘛,曹冉還好說,楚雙青你丫就不害怕?
兩人坐在亭子裏,曹冉手裏拿着幾張硬紙卡,用一支筆在上面寫寫畫畫,我離近點一看,原來是幾張我之前的照片。
可是曹冉畫的是什麽東西?
字不像字畫不像畫的,我還想再看,他卻掏出打火機,把那些照片一股腦燒了。
楚雙青的臉被火光照亮,有一剎那驚慌失措轉瞬即逝,他問:“曹哥,你在做什麽?不是要留紀念?”
曹冉語氣輕飄飄的,道:“痛苦總會過去……”
楚雙青喜不自禁,又拉起曹冉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我根本聽不清,意識也越發模糊不清,連眼見所見的情景都歪歪斜斜地扭曲起來。
最後我只看見曹冉吻了楚雙青的額頭,蜻蜓點水一般,退開時他好像說了一句:“可以的,你能替代。”
媽的老子受夠了,放我去投胎,我要去投胎!
下一秒,我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