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姚嶼有點不敢置信,他這是撞邪了還是怎麽。
女生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瞧着他,好像他不論說是還是不是都會被她生吞活剝。
姚嶼折中了答:“好像是。”
他的回答何其精妙,女生立馬就領會了其中的中心思想:“哦……你不熟啊。”
感謝甫陽一中過高的錄取分數線。
不想接她下一句話的姚嶼手搭了下腦袋,作勢要往裏間走,他臉上陰森森的像有黑氣沉澱,女生喵到後識趣地閉上了嘴。
易弈推開醫務室大門的那一刻,見到的就是一個女生專注地盯着高一七班副班長側臉的畫面。
他的動作很輕,副班長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沒有注意到背後陡然冷下去的溫度,無知無覺地朝前走着。
反應真差,易弈挑了挑眉。
女生嘴張成了O字型,看抖動的頻率像是憋着話說不出來,易弈冷眼掃了過去,遠程遙控她釘在原地。
“姚嶼。”他出聲喊人以後,副班長也被釘住了。
“副班長。”易弈繼續喊他。
副班長的脊背薄而窄,跟沖着一米八奔去的身高相當不搭,從背後看就是脆弱易倒的體型,易羿伸出手拉住這人胳膊時感覺只要再拽一點,他能當場散架。
這其實是個很荒謬的想法。
屋裏多餘的女生明顯比姚嶼單薄的多,他掃一眼就沒有這種感覺。
是哪裏不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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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的時候易弈發現了一絲端倪,也許是因為眼睛。
十幾歲少年的眼神大多數是天真的,補上小半塊的羁傲和無畏,看過去十分炫目。
姚嶼的眼睛裏也有天真,但剩下的卻是畏懼和猶疑,就好像對看到的東西有很多不信任,不敢過分地表露自己。
跟十歲時候的他很像。
易弈把他翻過身來叫了叫魂:“副班長,校醫證明開完就回宿舍吧,留在這裏也治不好頭疼。”
姚嶼一半表情傻着:“你來幹嘛?你不是要住宿?住宿不用開健康證明。”
“你怎麽知道我要住宿?”易弈問他。
姚嶼:“……”
由于多嘴,他被無情地拖入了男生宿舍。
上樓的時候姚嶼倏地想到了一個問題,七班的宿舍只剩他跟蘇善陽那間還有空位,除非學校大方到單獨再開一間,否則易弈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要成為他的舍友。
為什麽沒有早點想到這個問題?
真照這個劇情發展故事就驚悚了,姚嶼慌忙攔住易弈,把他逼停在樓梯的轉角。
“你分的是哪間宿舍?”
易弈垂頭看了看擱在自己腰間的手,淡聲說:“不跟你一間。”
兩分鐘後姚嶼增長了新的知識:交換生還可以跟交換生住。
他在同樓層的另一間宿舍裏轉了一圈,又跑到陽臺上走了兩步,尴尬勁兒才散去了些:“我不是那個意思。”
易弈丢給他一塊抹布:“我不管你哪個意思,我是這個意思。”
姚嶼咻得瞪大眼睛:“讓副班長陪你打掃衛生?”
“我認為動詞應該用‘幫’,”易弈說,“讓副班長幫我打掃衛生。”
姚嶼:“你知道副班長是什麽職責嗎?”
易弈:“舉報同學無證駕駛?”
姚嶼:“……”
“其實也不是不能……”姚嶼咳了兩聲說,“畢竟事關同學的生命安全,副班長必須慎重對待。”
易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很關心我?”
姚嶼:“……”您能別總是把天聊死麽。
“我關心班裏的每一個人,”副班長義正言辭道,“當然也關心你。”
易羿:“好的,下次投票一定投你。”
姚嶼:???
打掃宿舍是個細致活,櫃子裏的邊邊角角、夾縫裏的角角落落,怎麽說副班長也接近一米八了,鑽起來愣是像個卡在洞裏的笨橘,笨橘幾天前整理自己宿舍時的經驗值累積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易羿經過幾次後看不下去,從他手裏奪過抹布說:“你還是去掃地吧。”
于是笨橘·姚眼睜睜地看着比他還高的易羿靈活地跳上跳下,抹布黑了一層又一層,本人居然一塵不染。
笨橘·姚堅定地認為是他穿了黑色衣服的緣故。
地掃起來花不了多久,沒一會兒姚嶼就無事可做了,他巡邏式的走了幾步,發現自己确實不知道該幹嘛了,于是一屁股坐上對面的空桌:“你準備什麽時候搬進來啊?”
“軍訓結束吧,”易羿說,“休息天方便一點。”
“那個,我不是故意針對你,”姚嶼撓了撓耳朵,“我是聽丁宇說……”
“我知道,”易羿冷笑着打斷他,“你要是故意的,去醫務室就不用裝病了。”
姚嶼難以置信:“你真會打人?”
“以前打過,”易羿從床上瞥了他一眼,“現在好多年沒動過手了。”
“暴力行為是可恥的,”姚嶼嚴肅地說,“未成年暴力更加可恥。”
“我知道,所以我都是正當防衛。”
姚嶼在醞釀長篇大論的途中噎了一下,茫然地朝他看過去。
默然了片刻,他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你別這麽看着我,”易羿受不了他的眼神,嫌棄地說:“沒你想的那麽狗血,我沒吃過什麽虧。”
“額……”
“少看點電影。”他沒好氣地補充了句。
“我又沒說什麽……”姚嶼嘟囔。
他的樣子就不像“沒說什麽”,易羿頓住手上動作,差點被他氣笑了。
這人表面上“沒說什麽”,心裏估計演了幾萬字的苦情劇本,把玩着掃把的手不動了,鄭重地用兩只手扶着。
“你……”他張嘴想說什麽,忽然被一陣鈴聲淹沒。
姚嶼吓了一跳。
手機這種東西,校園裏百禁而無一用,但是公然開着響鈴模式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詭異的聲音像道定身符,兩人一齊默了一會兒,易羿說:“幫我接一下。”
他上來清理床鋪時把手機放在了桌上,眼下滿手灰塵,實在不方便去接電話。
姚嶼置若罔聞,繼續定身。
鈴聲響了又斷掉,易羿曲着腿打量着姚嶼,沒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靜止。
然後鈴聲又響了。
易羿放棄,把抹布掀到幹淨的一面擦了擦手指,朝床梯移動着準備下來。
“方婧涵。”腳下的聲音說。
“嗯?”
“來電顯示,方婧涵。”副班長重複了一遍。
伸到最底下那層階梯的大長腿頓了一下,過了幾秒直接跳了下來,易羿一手拿起手機一邊說:“視力不錯。”
“小羿?”聽筒裏傳來一個女聲。
整層樓只有他們兩個人,靜到即便門窗大開姚嶼也能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的動靜,他留意到易羿接起來時在屏幕上多看了一眼,聽他開口才知道為什麽。
“這麽晚?”易羿說。
哦,對了,七個小時的時差,确實夠晚的。
“理材料理到現在,準備睡了,想起你那邊正好白天,就打給你咯。”方婧涵嗓音裏夾着倦意,語調卻很歡快,足以證明她是想打這個電話,而不是為了打這個電話。
易羿:“哦。”
方婧涵:“……”
姚嶼:“……”
“臭小子,”方婧涵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你姐姐覺都不睡給你打這個電話,你這是什麽态度。”
“趕你去睡覺的态度。”
方婧涵啞了下,哭笑不得道:“我怎麽覺得你不大想搭理我的樣子,是不是在外面浪呢。”
易羿說:“怎麽浪,現在是上課時間。”
“上課?”方婧涵夜裏的反應比白天慢了半拍,暈乎了下才反應過來,“我忘了你還有課要上,不過你個交換生上什麽課呢,上課還接我電話?”
“不是你打了幾遍麽。”易羿手臂一撐坐上了桌,腿伸展着抵在凳角上,跟姚嶼形成了個對稱的造型,表情十分放松。
姚嶼在他對面坐着,連呼吸都放緩了,掃把柄從手裏轉移到懷裏,呆呆的一動不動。
易羿又跟方婧涵聊了幾句,注意到了那不大正常的神色。
那樣子就像什麽都沒想,腦中空空,心裏卻裝滿了心事。
有些人煩躁、緊張時會不由自主的露出些小動作,比如玩手指、摸頭發,再大一點臉紅心跳、呼吸加快,姚嶼也有這樣的小動作,只不過很輕微,輕易不容易看出來。
易羿能看到他的鼻尖微微抽動,像在聞什麽東西的味道,也像流淚時缺氧的抽泣。
他保持着平視自己的姿勢,甚至難得的跟自己對上了視線,所以不可能是憐憫、同情之類的表現,最大的可能就是從自己跟方婧涵的對話裏,回想起了與此情此景類似的記憶。
易羿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
姚嶼一言不發時的樣子很乖,結合那只悶在櫃子裏的笨橘,好像過去摸摸腦袋就會“喵”的一聲,跟他炸毛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為了擺脫這種尴尬的處境,易羿在幾秒之間做出了反應。
姚嶼正努力放空自己不要變成一個偷聽電話的猥瑣小賊,耳畔突然被貼上了帶着溫度的硬物,他下意識的擡手摸了上去,發現易羿把手機扣在了他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