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進了公主府, 瑞王随意抓了個婢女問道:“驸馬人呢?”
婢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樂平,聲如蚊吶:“驸馬……不在府中。”
瑞王嗤笑一聲:“他又不需要上衙,不在府中在什麽地方?”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侍衛,“去把驸馬找回來。”
樂平抿緊了嘴唇:“找他回來做什麽,你以為你說幾句話他就不回出去沾花惹草了?”她擡頭看着瑞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如今看到了, 滿意了?可以走了!”
瑞王驀然沉下了臉色,他平日裏臉上都是帶着笑的,突然這般嚴肅,猶如從春日直接進入了寒冬。
樂平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下去。
瑞王緩聲道:“我若想要看你的笑話, 只要往這京城随意哪個茶館一坐便是。”他看着樂平漲紅的臉, “你色厲內荏,無非是怕我知道你這幾年做的荒唐事情。你覺得我在湘南,管不到你了是吧?”
樂平捏緊了拳頭,很想要罵回去, 但想到瑞王的手段,又不敢了。
瑞王看着她,露出一絲失望:“我本以為這些年你吃的教訓不少了,應該會有所長進,但看起來并沒有。”
樂平臉上的血色褪去, 變作了慘白。
兄妹倆不再說話, 直到侍衛将驸馬帶回了公主府, 驸馬是新寧侯嫡次子,長相白淨端正如翩翩公子,但此刻衣衫不整看起來倒有點猥瑣。
驸馬又驚又怒:“你們要做什麽!”他用力地掙紮着,只是他這點力氣絲毫不能撼動抓着他的侍衛。
瑞王慢慢地走過去,驸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咽了一口口水:“瑞、瑞王殿下……”
瑞王微微一笑,看向侍衛:“剛剛是在哪裏找到的人?”
侍衛略帶猶豫地回答:“是……雲花巷。”
雲花巷裏頭大多是些清倌人的私寓,又或者是一些官員養外室的地方,驸馬被從那種地方找出來,是去做什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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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還想辯解,瑞王的拳頭已經揍向了他的小腹。
驸馬慘叫一聲,但這還只是個開端,接下來的一刻鐘就是他被瑞王花式吊打的展示時間,樂平吓得打了個哆嗦,但看到瑞王臉上仍舊含着的笑,噩夢般的記憶襲來,她頓時就不敢動了。
一刻鐘之後,驸馬像一灘爛泥般癱在地上,瑞王一把拽起驸馬的衣領,驸馬吓得連忙用手護住臉。
瑞王“啧”了一聲:“算了,你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勉強能看,還是別打壞了,暫且留着吧。”
說完,他送開手,驸馬又摔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瑞王掃了一圈噤若寒蟬的下人,輕輕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把驸馬扶回房間休息吧。”
下人們屁也不敢放一個,連忙将驸馬給扶回了房間,整個房間只剩下瑞王和樂平這對兄妹,以及瑞王身邊的那個侍衛。
瑞王看着大氣都不敢出的樂平,諄諄教誨:“你若是有本事,就學着元嘉,将驸馬給扔出府去,再不濟,打他一頓,也好叫他老實一點。”
樂平後悔不疊,她怎麽會覺得瑞王會好好和驸馬談呢,他分明最奉行這種簡單粗暴的方法。
瑞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侍衛:“這些侍衛在我離開京城之前交給你使用,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瑞王離開了公主府,這時候他臉上挂着的笑容才落了下來。
他其實并不如自己表現的那般讨厭樂平,畢竟宮中孩子少,一開始知道有這樣一個妹妹他還是很開心的,只是樂平卻兵不待見他,一心想要回到皇後身邊,甚至待皇兄也比他要親熱許多,久而久之,瑞王那顆心便冷了下來。
他知道樂平不甘心,其實他也有些不甘心。
他從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和皇兄不同,皇兄是嫡長子,出生便立了太子,是父皇一手教養長大的。父皇對他其實不錯,但卻很明顯能夠看出和皇兄之間的差別。他也是失落和怨恨過的,分明他比皇兄要優秀那麽多,為何父皇眼中卻從來看不到他?
他有過野心,但父皇并沒有給他的野心發芽的溫床。
後來他自己也釋然了,不再去鑽牛角尖,父皇雖然不那麽重視他,對他也很不錯,母妃全身心地疼愛他,母後待他不算熱情,也從未苛待冷漠過他,兄弟姐妹不多,卻也算得上和睦。他突然明白,就算他去争,争到了又有什麽用?
皇兄對他很好,或許因為宮中的孩子少,從小皇兄有什麽事都會帶着他。他早年心氣不平,對皇兄暗中使壞,皇兄也從來不曾怪責過他,瑞王看得出來,皇兄是真心的,并不是為了什麽兄友弟恭的名聲。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這樣的人做皇帝真的好嗎?皇帝不就應該是他父皇那樣,手腕鐵血,狠厲果決,皇兄怎麽看都差得遠吧。
但現在想想,這樣又有什麽不好呢?
憑什麽那個位置上只能坐着六親不認的孤家寡人,誰說帝王家就一定沒有真心?
這一次他借着祥瑞的幌子入京,就是想試探皇兄,他跟自己打了個賭,如果皇兄不變,他就永遠守在封地,替他鎮守這一方江山。
所幸,他似乎賭贏了。
瑞王輕輕地嘆息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遺憾。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路中間,而不遠處正有一輛馬車過來,瑞王眉頭一皺,沖過去将那孩子給拉到了路邊,而車夫也驚魂未定地停下了馬車。
那孩子的母親連忙跑了過來,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向瑞王道謝。
瑞王擺了擺手,對他來說這原本也是順手為之,不算什麽大事,倒是之前因為樂平而産生的那點郁氣也消失無蹤了,他原本準備離開,卻突然若有所覺,轉過身看去,正好看到對面的酒樓上,有個孩子正看着他。
雖然對方很快移開了視線,但瑞王卻覺得來了興趣,這股視線讓他仿佛有一種熟悉感,于是他直接走到了酒樓裏,朝着樓上而去。
那小二連忙攔住他:“客官,不好意思,樓上已經被包了。”
“包了?”瑞王挑了挑眉,“什麽人包了?”
“都是女客,小人不好透露。”
瑞王點點頭,也沒有為難他:“行,那我就坐大廳,給我來壺酒。”
二樓,顧家三妯娌正在聊着天,展示着剛剛逛街的戰利品,顧清芷等人坐在桌子邊,丫鬟們擦幹淨桌子,打開食盒,将點心一盤一盤地擺出來。
顧澤慕離開窗口,回到了桌子邊上,顧清寧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剛剛在看什麽?”
“沒什麽。”
顧清寧不相信地也走到了窗口,看了一圈,果然沒有發現什麽,這又怏怏地走回來。
最近,顧清寧頻頻試探顧澤慕,可顧澤慕的嘴太緊了,不管她說什麽都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若是顧清寧逼急了,他便一句話都不說了。
顧清寧也沒了辦法,她是知道顧澤慕嘴有多緊,他要不想說,怎麽都不會說的。但也正因為他這神秘的态度,反倒讓顧清寧對他的身份越發好奇了。
她不知道,顧澤慕心裏也十分矛盾。
先不說顧清寧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兩人應該要如何相處,他們好不容易才能維持這樣虛假的和平,可能也要打破了。而且,他其實很害怕顧清寧怨恨的眼神,上輩子奉長寧與他決絕的時候,他曾經想過要将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可是看着她眼中的傷痛,他又沉默了。
從一開始,他就不曾對她坦誠相對,他們之中所造成的種種誤會,他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他就算将真相說出來又有什麽用,無非讓她更痛苦罷了。
他瞞着對方的東西太多了,他原本想着将這些都帶到地下,奉長寧會成為高高在上的太後,懷抱着對他的怨恨,又或者會忘掉他這個人,但無妨,她總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他沒想到,奉長寧居然在他之後也死了,更沒想到,他們倆居然會有這樣的際遇。
他死的時候曾經聽到一個聲音同他說,他為帝多年,一身功德,可曾有什麽心願未了?
他當時恍恍惚惚,回想自己一生,少年蟄伏,登基之後運籌帷幄,使得社稷安康百姓富足,縱然也有過行事糊塗的時候,但他問心無愧,這一生的功績足以讓後人評說。唯有一件事情,讓他無法釋懷。
他聽見自己對那個聲音說道:“朕這一生無愧天地,唯對不起朕之發妻奉氏,若天地有靈,願以予一身功德,許她一世長寧。”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顧清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