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闵夫人是個不愛交際的性子, 奈何永壽候夫人太過熱情,她也不好借口走人, 但她對永壽候夫人的話題沒什麽興趣, 不甚熱絡地回應了幾句, 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坐在一旁聽永壽候夫人絮叨。
兩人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永壽候夫人便看到羅氏走了過來, 她眉頭微微一皺, 但很快又露出慈愛的笑:“不是聊得正開心嗎?怎麽過來了?”
羅氏垂下頭,作羞澀狀:“兩位姐姐都是和善人,只是兒媳擔心娘這邊沒有人伺候,所以才匆匆過來。”
“你這傻孩子,娘一把老骨頭,何必要你來伺候,你與其他姐妹去玩便是了。”永壽候夫人親熱地斥了一下羅氏, 又笑着對闵夫人道, “我這媳婦不大懂事, 讓老姐姐見笑了。”
闵夫人之前看着她們婆媳二人一派親熱, 并不吱聲, 聽她這麽說,才緩緩道:“孩子孝順, 怎麽叫不懂事呢?”
羅氏聽闵夫人這麽說, 便真的沒有再挪動, 只是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給婆婆端茶倒水, 做足了孝順的模樣。
永壽候夫人咳了一聲, 順着闵夫人的話接下去:“您這話倒是說着了,這孩子是真的老實又孝順,之前我病了,一直都是她在旁邊精心服侍着,那細致的程度,同我親生女兒也一樣的。”見闵夫人沒接話,她話鋒一轉,“可惜啊,她就是命不太好。”
闵夫人端着茶喝了一口,面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夫人說笑了,你這媳婦出身貴重,又嫁了好郎君,還有你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婆婆,怎麽能說是命不好呢?若如夫人所說,這世上的苦命人不是太多了嗎?”
永壽候夫人嘆了口氣:“既是同姐姐說話,我便也不遮遮掩掩了。這孩子剛嫁來京城,為人天真了些,不知說錯了什麽惹怒了樂平長公主,竟被長公主……唉,她年紀小,面皮薄,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在家裏尋死覓活。您說這不是無妄之災嗎?我也是為此才特意帶她來千佛寺拜拜,看能否轉轉運。”
這件事闵夫人是知道的,也的确是同情羅氏的遭遇,畢竟樂平長公主的張揚跋扈是出了名的。但說實話,羅氏挨的那巴掌也不冤,她長舌搬弄是非,只是沒想到會撞到鐵板。這件事兩方其實都有責任,只是樂平做得的确過分了些。
永壽候夫人為自家孩子開脫無可厚非,但洗的這麽清白,卻讓闵夫人有些看不上了。
只是當着人家的面,闵夫人也只能安慰道:“這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想來樂平長公主也不會一直惦記着,讓孩子低調些,幾個月以後就沒人記得了。”
這反應與永壽候夫人所想的完全不同,她愣了一下,才勉強道:“話是這麽說,但這滿京城的貴女都顧忌着樂平長公主,不敢與她來往,這孩子嫁來這麽久了,竟連個可以說話的小姐妹都沒有。”
“您也說她是才嫁過來的,一時沒有交好的小姐妹也是正常,日子長了自然就好了。”
永壽候夫人見不管她說什麽,闵夫人都不鹹不淡的,也不接她的茬,笑容也有些勉強:“您說的是,但這世上如您這般看得透徹的人還是太少了,多的是人雲亦雲,不免也讓人有些灰心。”
闵夫人便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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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壽候夫人只得硬着頭皮又說道:“姐姐的幾個兒媳婦皆是才貌雙全人品高潔,同外頭那些偏聽偏信的人不一樣,再者,我當初也在元嘉長公主的宴席上,看到您的小兒媳同樂平長公主有了龃龉,兩個孩子同病相憐,自然有許多話可說,往後便是去了宴席上,也有個伴不是。”
闵夫人這才知道永壽候夫人說了那麽多究竟是為的什麽,她心中冷笑一聲,說從前都不來不往的,永壽候夫人卻突然這般熱情。原來是看到了玉娘得了元嘉長公主的庇護,再加上陶氏如今又受封了诰命,基本已經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裏打開了局面,和羅氏這不尴不尬的情形完全不一樣。
闵夫人很不喜歡永壽候夫人這般算計,若是兩人真心交好也就算了,但看到對方有價值才貼上來,用這種方法算計對方的善心,未免有些太下作了。
闵夫人這般想,面上卻只是溫和一笑:“您多想了,我向來不管孩子們之間的事情。玉娘性子腼腆,不過她兩位嫂子倒是對她多有關照,我也不擔心。您其他幾位兒媳都是出自高門大戶,定然也懂家庭和睦的道理,都是一家人,您也會更放心不是嗎?”
永壽候夫人還想說什麽,就看到闵夫人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頓時說不下去了,只能随聲附和了幾句,這才扯了個理由離開了。
羅氏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廂房裏,永壽候夫人臉上的笑才落了下來,陰沉沉地看着羅氏:“不是讓你去交好那陶玉娘嗎?你這是做的什麽事情,我要你服侍什麽!”
羅氏滿臉委屈:“娘,兒媳使出渾身解數讨好她,可誰知她看着傻乎乎的,實則滑不溜手,再加上柳如臻也在,兒媳也怕說得太多了,讓她發現什麽破綻,所以才不敢再說下去的。”
永壽候夫人瞪了她一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看你白長了個聰明臉蛋,比那陶氏蠢多了。”
羅氏臉漲得通紅,卻不敢頂撞婆母。
永壽候夫人眉頭緊皺,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我也沒想到會在千佛寺碰見威國公夫人,這樣的巧遇簡直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分明就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如今威國公剛剛在西北立了功,威國公府正是鮮花着錦之勢,便是樂平也要忌憚三分,更別說那陶玉娘還與元嘉長公主交好,若有她帶着你,那些貴婦定然會對你另眼相待。”
“可是,不管是這陶玉娘還是威國公夫人,都是油鹽不進,兒媳又該怎麽辦?”
這也正是永壽候夫人覺得棘手的地方,想來想去也沒有好辦法,忍不住又罵羅氏:“說來說去,還不是怪你犯口舌,這才惹了樂平長公主,你還當這裏是江平,能任由你耍威風嗎?這可是京城,一個花盆落下來,都能砸到王公貴族,你見早收起你那驕縱的派頭,老老實實給我縮起脖子做人……”
羅氏咬着唇,小聲辯解:“兒媳已經知錯了,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安國公老夫人的壽宴,兒媳受些奚落倒沒什麽,只怕是堕了我們永壽候府的名聲……”
永壽候夫人橫了她一眼:“那你打算如何?”
“兒媳想着,要不然就不去了……”
誰知永壽候夫人一聽就怒了:“你不去宴會,那往後誰替我兒操心外務?我若只要一個會生孩子會暖床的,這滿府上下丫鬟多得是,還娶你作甚?”她冷笑一聲,“你若整日只知道縮在家裏,這當家主母和妾有什麽區別,如今我還在,還能替他操點心,日後若分了家,你也打算整日龜縮在後院裏?讓我兒忙完了公事,還要自己操心人情往來?”
羅氏被她這刻薄的話說得連頭都擡不起來,臉上浮現出屈辱和痛恨。
永壽候夫人罵累了,這才道:“這事不能這麽算了。”
“可是……”
“沒有可是,我特意讓人去打聽了,威國公夫人在千佛寺要住一段時日,你在這幾天裏一定要與那陶玉娘交上朋友,到時候宴會同她一起,聽到沒有!”
羅氏心中泛苦,她哪裏敢告訴婆母,之前自己剛剛欺負完了顧家的孩子,後來被人發現的時候跑得急,也不知道當時找來的到底是陶氏還是柳氏,又有沒有看到自己的面容,但就算對方沒看到,那丫鬟卻是認得的,不知是不是已經被她們知道了。
她當時找陶氏套近乎的時候,陶氏态度比較冷淡,她就隐隐懷疑了,本想打消婆母的打算,誰知道反倒挨了罵。
只是這些話她是不敢告訴永壽候夫人的,婆母原本就對自己諸多意見,若是這麽說了,只怕越發不得她喜愛。
于是,羅氏也只能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在永壽候夫人走後沒多久,闵夫人也同兒媳們回到了院子裏,她想了想,還是将陶氏叫了過來。
陶氏正在給顧清寧換衣服,下午的事情柳氏沒說,顧清寧與顧澤慕也覺得沒有必要同她說,剩下一個綠柳,當時又沒跟在陶氏身邊,并不知道羅氏就是下午那個不依不饒的婦人,加上顧清寧讓她不要告訴陶氏,她便也乖乖地聽話,所以陶氏并不知道這件事。
聽到闵夫人問起,還有些莫名:“我們并沒有起什麽争執,羅家姐姐也沒提什麽要求,只是她雖然為人很是熱情,但兒媳總是覺得有些不自在,後來她就走了。”
闵夫人覺得以陶氏這單純的性子,便是羅氏說了什麽估計她也沒聽明白,還不如去問二兒媳。不過陶氏的反應她很滿意,雖說單純了些,但看人還是很準的。
但闵夫人還是多囑咐了一句:“這婆媳二人都不是好打交道的,你離她們遠點就是。”
陶氏一向将闵夫人的話視若圭臬,也不問原因,就點頭應了下來。
倒是闵夫人想起陶氏那軟綿綿的性子,不放心又多補充了一句,“要是有什麽事情,你就讓你二嫂出面。”
于是第二天,羅氏來找她的時候,陶氏嚴格奉行婆母的囑咐,一得了消息立馬就溜出了門,讓羅氏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