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朱氏原本是擔心兩家的馬車堵在路中間,會擋了旁人的道,所以好聲好氣地同對方商量。畢竟這件事兩方都有錯,她也沒打算搬出威國公府的名號來仗勢欺人,誰知她将身子放矮了,反倒讓對方嚣張起來了。
樂平長公主是先帝時敏妃之女,因敏妃過世地早,她被奉皇後撫養過一陣子,大約是因為這層關系,今上登基後,對她還算關照,她仗着這一點近來很是風光。
不過朱氏可不吃這一套,她冷下臉:“長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風,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要我的命?”
那婢女仗着樂平長公主向來跋扈慣了,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踢到鐵板了,她雖然嚣張卻不是沒腦子,既拿不準朱氏的身份,便不敢再口出惡言。
過了一會,那馬車簾子微動,一個穿着華服的女子走了出來,看到朱氏時,身體似乎一僵,随即便露出一點笑意:“原來是宜安表姐,許久未見,表姐安好。”
朱氏輕笑一聲:“長公主殿下這聲表姐,我可擔不起。”
樂平長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但随即便一腳将那婢女踢下了馬車:“你這惡奴,仗着本公主對你寵愛,竟這般嚣張跋扈,敗壞本公主的名聲,還不速速向宜安郡主請罪!”
那婢女被她突然踢下來,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兩圈,卻連痛都不敢呼,急忙爬起來跪在朱氏面前不住地磕頭:“奴婢該死,奴婢有眼不識泰山,求郡主饒了奴婢……”
朱氏緊鎖着眉頭,心中怒意更甚,分明是樂平嚣張跋扈在先,但這婢女的舉動倒像是她得理不饒人一般了。
樂平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看着朱氏,臉上帶着笑意,柔聲地添油加醋:“表姐息怒,不要為了這樣一個下奴氣壞了身子……”
這邊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了柳氏和陶氏那邊,柳氏也是聽過樂平長公主的名聲,對她很不待見,陶氏卻想起了元嘉長公主,內心很是驚訝,分明都是長公主,怎麽會差距這麽大?
顧清寧更是震驚,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咄咄逼人的女子就是當年跟在她身後怯弱可憐的樂平,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澤慕卻是冷冷地看着樂平,他當年雖然格外疼寵太子和元嘉,但對其他子女也并未苛待,且樂平喪母之後,擔心她被人欺負,還多關照了一些。沒想到如今尚在孝期內,她就穿紅着綠,還如此嚣張跋扈,實在令他心寒。
樂平原本在和朱氏打機鋒,忽然被一道冷冽的目光一刺,頓時打了個寒戰。她猛然往旁邊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可心裏卻驀然生出了一股寒意,這目光實在是太像父皇了。這讓她不敢再和朱氏争吵,不安地咽下了原本要說的話,匆匆鑽進馬車裏,便讓車夫離開了。
朱氏看着樂平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愕然,原本以為還要和樂平掰扯一陣子,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快就偃旗息鼓,簡直不像是她的個性。
不過雖然這麽想,她也沒打算和在這裏浪費時間,讓車夫檢查了一下馬車,然後就叫上孩子們出發了。
Advertisement
顧清姝和顧澤浩也受了一點小驚吓,便不再嫌棄自家娘親,而是緊緊地跟着柳氏上了她和陶氏那輛車。
馬車一路開進了莊子裏,莊頭立刻帶人出來見主家,這個莊子平日裏給威國公府送新鮮瓜果,但因為景致普通,所以主家一直沒有來過。
莊頭知道主家要來之後,将這兒裏裏外外打掃地幹幹淨淨,還早早準備了不少新鮮的食材。
中午便是用這些食材做的午飯,幾個孩子都吃的很歡。吃過飯,幾個大人就要去午睡,孩子們精力旺盛,便由護衛帶着去田間地頭玩耍。
顧澤浩拉着顧澤慕在田壟上慢慢地走着,頗有大哥哥模樣地帶着他去抓蚱蜢,顧澤慕很不耐煩,卻還是沒有甩開顧澤浩的手,甚至看到顧澤浩有時候要摔倒了,還會伸手拉一下他。
幾個女孩子則去摘野花,編了花環戴在頭上,顧清薇看到了蝴蝶,又抛下了花環去追蝴蝶了,讓跟在身後的嬷嬷追得要跑斷了氣。
到了這種地方,顧清寧似乎也放松下來,她就這麽躺在草地上,看着碧藍的天,感受着輕柔拂過的風,覺得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似乎很多年都未曾有過了。
比起奉長寧來說,她似乎更喜歡顧清寧這個身份,家庭和睦,父母恩愛,兄弟姐妹之間沒有勾心鬥角,是她從前一直渴望卻從未得到的東西。
曾經的奉長寧,母親早逝,為了保全自己和弟弟,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将自己變成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大家閨秀,後來入了宮,也依然擺脫不了虛情假意和明争暗鬥。
這麽多年,她早就累了,如今有幸重活一遍,卻沒想到老天會給她這樣一份大禮,讓她覺得每一天都如此輕松快樂,能活成真正的自己。
這一趟出來,柳氏大發慈悲沒有給他們布置作業,幾個孩子簡直就像玩瘋了一般,不過幾天時間,都仿佛曬黑了一層。
陶氏和柳氏坐在樹底下,柳氏正在烹茶,一手茶道如行雲流水,令人驚豔,末了,将一杯茶放在陶氏面前。
陶氏接過,一口就喝了下去。
柳氏沒來得及阻止,見狀沒好氣道:“你怎麽同顧永焱那貨一樣,只會牛飲,糟蹋好東西。”
若是從前,陶氏定然會因為這番話而戰戰兢兢的,但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早就知道了柳氏嘴硬心軟,也敢細聲細氣地同她開玩笑:“就算二伯牛飲,你不也嫁了他嗎?”
柳氏一噎:“你現在還學着大嫂一般促狹我了是吧?”
陶氏笑得羞羞怯怯:“大嫂說你就一招,只要拿話堵住了你的嘴,你就得偃旗息鼓了,我聽大嫂的。”
柳氏氣得牙癢癢,原本像小白兔一般的三弟妹,如今也跟着大嫂一般黑心黑肺了,實在太讓人郁悶了。
就在她暗中诋毀朱氏的時候,說曹操曹操到,朱氏從外面走進來,手裏還拿着幾封帖子。
陶氏見了她,連忙道:“大嫂,二嫂煮了茶,你快來嘗嘗。”
朱氏走過來,坐在另一張空椅子上,柳氏将一杯茶推到了她面前,朱氏細嘗了一番,頓時贊不絕口。
柳氏給陶氏使了個眼色:“這才是你該和大嫂學的東西,別總是好的不學學壞的。”
陶氏捂着嘴笑起來。
朱氏見她們倆打啞謎一般,忍不住道:“又在這說我什麽壞話呢?”
“我們哪敢說大嫂你的壞話,你可是掌管府中內務的,要是克扣我們月錢可怎麽辦,是不是,三弟妹?”柳氏故意說道,但說到一半自己卻又笑起來。
朱氏好笑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也故意嚴肅道:“你這般說了,我若不克扣一下你的月錢,豈不是對不住你?”
陶氏看着她們倆你來我往地開着玩笑,也跟着笑起來,随後不經意看到桌上的幾封請柬,有些好奇道:“大嫂,這是誰家的請柬,怎麽會送到這裏來?”
柳氏和朱氏也跟着看過來,朱氏這才道:“差點忘了,這是元嘉長公主發來的,下個月初她要在公主府設宴,特意發了請柬來請我們過去。”
陶氏驚喜道:“玉容姐姐回京了?”
“是,說是前日才回來的。”朱氏笑起來,“只怕如今京中也不消停,不知多少貴女想要拿到這張請帖呢,咱們得早些回去做準備才是。”
柳氏點點頭:“大嫂說得對,做衣裳打首飾都要時間,還有三弟妹,宮中禮儀也該學起來了。”
陶氏愣了一下,頓時就有些慌了,因為元嘉平易近人,她與元嘉相交向來都是十分自然的,如今才意識到這場宴會中可不是只有元嘉的,那點兒膽怯又占了上風。
朱氏心細,發現陶氏不對勁,便連忙道:“玉娘別擔心,這些禮儀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差不多就得了,反正元嘉又不會在意。”
陶氏勉強地點點頭,她已經習慣了在威國公府這般自在的生活,如今想到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和那麽多陌生的貴婦交際,卻難以抑制地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朱氏很清楚陶氏的性子,她本性單純,在熟悉的人面前還好,在生人面前就像鋸了嘴的葫蘆,想當初她剛剛嫁到威國公府的時候,動不動就流淚,如今才算好一些,但元嘉的這場宴會,只怕對她來說又是一個艱難的挑戰。
她柔聲勸慰:“你別擔心,我與二弟妹都會陪着你的。”
柳氏也難得收斂了自己的毒舌,輕咳一聲:“若是誰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看我不把她噴個體無完膚,再也不能出來見人。”
陶氏左右看了看,美眸一眨,眼淚又掉出來了。
朱氏:“……”
柳氏:“……”
“我沒哭。”陶氏一邊手忙腳亂地擦眼淚,一邊忍着哽咽道,“我就是覺得有大嫂和二嫂在,一點都不害怕了嗚嗚嗚嗚……”
朱氏和柳氏無奈地對視一眼。
得嘞,也別說旁的了,先安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