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個嬰兒被并排放在床上,雖然才剛出生,卻并不像旁的孩子一般皺巴巴紅通通的,而是胎發濃密皮膚白嫩,看着十分可愛。陶氏不顧身體虛弱,憐愛地看着兩個孩子,只覺得怎麽都看不夠。
李嬷嬷掀了簾子進來,見狀連忙道:“三奶奶您怎麽起來了,快躺下。”
陶氏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孩子,才順着李嬷嬷的力道躺下去。
“娘和夫君他們還沒回來嗎?”陶氏問道。
李嬷嬷一邊忙碌一邊回道:“先帝駕崩後,太後也薨逝了,只怕宮中如今也是亂糟糟的,在新帝登基前,只怕國公爺他們得一直在宮裏了。不過奴婢讓人在宮門口守着了,夫人只要一出來便會知道。”
陶氏松了口氣,但臉上又露出一絲忐忑:“孩子生在國孝期,娘和大嫂她們會不會覺得不吉利,會不會不喜歡他們,我……”說着說着,竟然悲從中來,伏在枕頭上哭起來。
“哎喲,我的三奶奶,這會兒可不能哭,仔細眼睛給哭壞了。”
聽李嬷嬷這麽說,陶氏倒抽了口氣,眼淚被逼在眼眶裏,就是不敢掉下來。
李嬷嬷在心底嘆了口氣,面上卻和善地勸道:“您放心,夫人很關心您和孩子,若不是哭靈的時辰到了,只怕會一直守着您将孩子生下來呢。”
“真的嗎?”
“奴婢怎麽會騙您呢?”
陶氏這才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任由李嬷嬷将臉上的淚水擦掉。
李嬷嬷語重心長地勸道:“三奶奶,這月子裏可要當心,要是不注意,落下了什麽病痛,以後可就麻煩了。”
陶氏連連點頭:“我都聽嬷嬷的。”
李嬷嬷便趁勢講了不少月子裏該注意的事情,又服侍着陶氏睡下,這才松了口氣。
這三奶奶生的貌美,性子又柔弱溫婉,哪哪都好,偏偏有個毛病,愛哭。李嬷嬷一直跟着闵夫人,看的也大多是闵夫人和宜安郡主朱氏這樣端莊大氣爽利果決的女子,對陶氏這種水做的美人實在是有些難以招架,如今将她哄睡了,才放下心接着做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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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外頭的兩個奶媽進來,恩威并施地說了一番話,才将兩人分別指給了兩個孩子。
隔天,闵夫人才略帶疲憊地同兩個兒媳走出宮門,一出來就看到了自家的馬車停在一旁,她惦記着生産的小兒媳,顧不得身體不适,連忙走過去:“三奶奶可生了?”
“生了,您走後沒多久,三奶奶就生了一對龍鳳胎。”
闵夫人松了口氣,不妨旁邊的朱氏和柳氏也跟着松氣,三人對視一眼,柳氏立刻別開臉:“老三家的就是嬌氣,生個孩子都要弄這麽大的陣仗。”
朱氏淡淡道:“你關心人家就直說,偏要拐七八個彎,難怪玉娘每次看到你都戰戰兢兢的。”
“我又沒怎麽她,怎麽看到我就戰戰兢兢了!”
“行了,一個個都少說兩句。”闵夫人按着額頭,兩人連忙閉了嘴,朱氏又扶着她上了馬車。
三人回到威國公府之後,便由丫鬟伺候着去梳洗,闵夫人想着剛出生的一對孫子孫女,換了一身素淨的常服便朝着老三家的院子走去,誰知剛到了院子門口,就見大兒媳朱氏和二兒媳柳氏都已經到了,柳氏身旁還跟着一條小尾巴。
朱氏和柳氏連忙同闵夫人行了個禮,柳氏身旁的顧清姝也有樣學樣地行了禮。
闵夫人看到孫女,臉上的表情和緩了許多,問道:“清姝怎麽也跟着來了?”
柳氏無奈道:“這丫頭鬼精鬼精的,一聽說我要來看她三叔家的弟弟妹妹,就跟着我出來了,勸都勸不回去。”
闵夫人看着古靈精怪的孫女,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只能幹脆牽了她的手:“無妨,清姝向來是個懂事的。”
待到幾人走到門前,闵夫人卻突然停下來,猶豫了一下,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臉,轉向朱氏:“不兇吧?”
朱氏:“……”
陶氏膽子小,每次看見闵夫人板着臉就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因為這個愛哭的媳婦,闵夫人雖然頭疼的很,但每次同她說話之前都要先活動一下嘴角,好歹扯出一點笑意,免得她害怕。
朱氏只得違心地誇了兩句,闵夫人這才滿意地進了門。
兩個奶娘正在抱着孩子喂奶,李嬷嬷則在服侍陶氏喝湯,見了闵夫人,陶氏就要下床,闵夫人眉頭一皺:“躺着。”
陶氏一抖,便僵在了原處,一雙眼睛裏迅速聚集起淚花。
闵夫人:“……”
朱氏暗嘆了一口氣,上前安撫着陶氏,她掌着府裏的事情,陶氏時常和她打交道,情緒總算慢慢平複下來,朱氏這才将目光轉向兩個孩子:“這孩子長得真可愛。”
朱氏倒不是在客氣,實際上她也吃了一驚,按理說剛出生的孩子還沒有長開,不可能好看到哪裏去,可現在躺在床上的兩個小娃娃,裹着同色的襁褓,眼睛牢牢地閉着,只有長長的跟小刷子一般睫毛覆蓋在嫩嫩的眼睑上,白嫩的臉蛋上像塗了兩塊胭脂一般的紅暈,如同兩只剛剛出爐的小包子。
陶氏鼓足勇氣看向闵夫人:“娘,你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在闵夫人面前,陶氏從來是不敢說話的,這次為了孩子能夠得到祖母喜愛,也是突破了自我。闵夫人的臉色緩了緩,走上前将其中一個孩子抱了起來,軟綿綿的孩子讓她的心都跟着柔軟下來,孩子似乎有些不舒服,花瓣一般的小嘴動了動,讓人的心都要跟着化了一般。
闵夫人聲音都忍不住放柔了:“孩子很健康,辛苦你了。”
陶氏受寵若驚,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紅,她本就是無一處不美的美人,便是此刻不加修飾,發絲淩亂,也依然不減半分美貌,更別說此刻眼角含淚臉頰微紅的模樣,便是在場衆人身為女子,都看得轉不開眼去。
柳氏輕哼了一聲道:“你這身體怎麽這麽差?孩子都生下來這麽久了臉還是白的。恰好我那有一株老山參,一會我讓畫屏送過來,你也趕緊補補,免得別人還以為咱們府裏欺負你了。”
朱氏實在是那這個傲嬌的弟妹沒轍了,只能在一旁替她描補:“二弟妹說的沒錯,這女人生完孩子是該好好補補,我一會讓蓮子拿了牌子去倉庫,該拿什麽就拿什麽,再請王大夫來看看,看看要怎麽補。”
陶氏正想說“不用了”,闵夫人已經點點頭:“是該這樣,就按老大家的安排吧。”又看向李嬷嬷,“這屋子裏看着還算幹淨,不過老三家的畢竟是頭胎,沒個老成點的老人看着也不行,你就暫時留下吧,等孩子大一點再說。”
李嬷嬷連忙應下來。
闵夫人卻又想起什麽一般,看向陶氏:“老三家的,這樣安排你沒有意見吧?”
“沒有沒有,我都聽娘的。”
陶氏在沒有嫁入威國公府之前,只是工部侍郎陶大臨的侄女兒。平日裏聽京城的八卦,都是這些豪門裏的愛恨情仇,什麽丈夫納了十七八房的小妾,一進門就被婆婆立規矩,生下孩子也要被抱到婆婆身邊養着,妯娌之間更是各種陷害和攀比,聽着就吓人。陶氏也就當趣聞聽聽,畢竟以她的身份,估計也就是嫁個普通人家,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嫁入豪門的機會,而且嫁的還是京城的頂級豪門。
從開國至今的四大國公,如今就只剩下威國公和安國公。安國公子弟不肖,如今也只是抱着爵位茍延殘喘,早已沒有了昔日榮光,只剩下威國公,這些年一直在西北抵禦外族,戰功赫赫。
而威國公夫人闵氏是昭武侯的嫡親妹妹,長媳是淑惠大長公主的女兒宜安郡主朱氏,次媳是當朝柳太傅的孫女京城第一才女柳如臻,和她們相比,陶玉娘就像是一個誤入了仙鶴群的小麻雀,從嫁人開始就一直就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麽。
只是她并沒有想到,丈夫對她好得不得了,簡直就是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原本受盡寵愛飛揚跋扈的國公府三公子在她面前收斂了全部爪牙,就怕把她給吓壞了。
而婆婆雖然嚴肅,卻是個嘴硬心軟的,別說什麽立規矩了,每次同她說話還要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就怕吓着她。大嫂是郡主,負責掌家,雖說嚴格了些,卻從不擺架子,相反,她還十分細心體貼,陶氏能這麽快适應威國公功夫的生活也多虧了她。至于二嫂柳氏,卻是個傲嬌的性子,從來都是默默關心,但面上永遠都要做出一副清高嫌棄的模樣。
陶氏雖然膽小愛哭,卻是個分得清好壞的,有時候真不知道自己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才能在父母雙亡後,得了叔叔一家庇護,幸福地長大,嫁人後又能遇到這麽好的人家。
陶氏這麽想着,眼淚又有些止不住了,她怕被衆人誤會,只能低着頭用力克制。卻不妨底下突然探出一個小小的頭顱。
顧清姝眨巴了一下眼睛:“三嬸嬸,你別哭了,你要是疼,姝兒給你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