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沒入黑暗之中,柳哲辰卻并沒有就此消失,他沉吟了稍許,然後邁步,在黑暗中前行。
一道道重影在黑暗中掠過,他邁步的速度很慢,徐徐像是慢步一般,可他身後留下的重影偏生給人一種異常快的感覺。
他像是在一瞬間就穿越了重重的黑暗,到達了另一處的黑暗。
雖然都是漆黑一片,但是此處的黑暗就是給人一種和柳哲辰不久之前呆着的那個黑暗之處不同的感覺。
泛着微微的幽藍光澤,幽幽地滲出冷意。
柳哲辰那細眉微微一蹙。
說實話,比起安岩那雖然黑暗但是給人感覺暖而柔軟的夢境,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個人的夢境。
太冷,太寂寥。
就連掠過的藍色幽光都帶着幾分冷硬的痕跡。
他站在這泛着森森冷意的黑暗中等了一會兒,一個身影緩緩地自黑暗中出現。
颀長身影,哪怕自黑暗中出現也如雪般白皙的肌膚,泛着白瓷般冷清的光澤。
甚于夜色的漆黑色發絲散落在那丹鳳眼微微上揚的眼角,和那白皙的肌膚呈現極端的對比。
只在最深的雪山冰湖之中才能呈現的極致的湛藍色眼眸,還有那仿佛是世上最高明的畫師在壁畫上精心描繪出的只在天國之中的天使臉上才存在的容顏,不見一點瑕疵,精致得宛如不存在這世間一般的美。
偏生那冰冷的眼神和抿緊的粉色薄唇滲出的銳利而冷硬的痕跡硬生生抹去了所有的柔美,讓這個容貌秀美的男子呈現出刀鋒般讓人難以靠近的銳氣。
也就安岩那個好脾氣的笨蛋才受得了他。
看着那從黑暗中走出來的年輕人冷傲的姿态,柳哲辰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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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神荼。
“我要走了。”
他說。
那雙冰藍色的眼看着他,然後,神荼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啊啊啊,真是超不可愛的後輩。
桃花眼微微一挑,柳哲辰瞅着自己的後輩。
“你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太過于陰險了嗎?”
他問。
……
……………………
“阿塞爾,你回來啦?”
“嗯。”
“咦,你臉色不太好耶?”
“哼。”
有着大大的貓兒眼的少年用鼻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話說,上面來找你麻煩了,我才幫你打發走。”
“哦,辛苦你了,卡卡雅。”
“沒事沒事~~不過,阿塞爾,你明明好不容易把魁星筆帶回來,為什麽又反悔要回來啊?”
面對卡卡雅的詢問,阿塞爾繼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鬼才知道我哥非讓我把那筆要回來寄給安岩做什麽!”
…………
……………………
柳哲辰本是魂體,若不借助魁星筆,他的魂體只能在陰司游蕩。
他寄宿于魁星筆中,一直都在睚眦身邊,自然清楚睚眦的打算。
他有心對這一代的神荼郁壘示警,偏生魁星筆被阿塞爾帶走。他魂魄離開魁星筆,卻只能在陰司黃泉之中徘徊。
然而,就在此時,他發覺現任神荼的靈魂也入了陰司。
自然而然的,他直接找上了現任神荼,想要拜托此人殺死睚眦。
沒錯,魁星筆被送回安岩身邊,他将所有事情告知安岩,後續事情的發生……全部都是現任神荼的安排。
不……應該說,他和神荼原先預定的是,郁壘被縛不得自由,睚眦必定會着急前去搶奪,那個時候,神荼就可以直接殺死睚眦。
事情就此結束。
“你想要做什麽,我大概也猜得到……”
睚眦出現,定會發覺神荼以神荼之力掌控現任郁壘的事情,也定會以此為突破口挑破兩人關系。
安岩那孩子的性格,這段時間柳哲辰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雖然看着好欺負,但是若是觸及底線,卻是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倔強性子。
一旦現任神荼做的事暴露,安岩定會做出和他兩清、離他而去的決定。
然而,若是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外敵。
而且還是極具威脅性的外敵。
甚至已經到了危及現任神荼性命的地步。
這種時候,安岩必定會先将自己的惱怒和不滿丢到一邊,一心一意想要保護神荼。
他和神荼鬧騰,他對神荼不滿,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但若任何人想要對神荼不利,他絕不會允許。
這位現任郁壘,就是這種護短的性子。
……這位現任神荼想來非常清楚安岩的性格,所以才利用了睚眦的威脅性,成功地破解了自己和安岩之間可能出現的危機。
柳哲辰看着這個面色冷清似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年輕人,心情莫名有些複雜。
本來是睚眦對現任神荼郁壘不懷好意,想要奪取神荼郁壘之力。
可是神荼卻反過來利用了睚眦……不得不說,這個年輕人很聰明。
想睚眦一貫自恃甚高,藐視他人。
想他柳哲辰向來善于算計,掌控人心。
而他們兩人卻偏生都被這位後輩利用了個徹底。
只是……
這位神荼算好了一切,偏偏就算漏了那個人的心。
他打算拿自己的一魄換得那人終生留在自己身邊。
偏生他自己都毫不猶豫願意丢棄的那一魄,那個人卻是舍不得。
原本睚眦在前去奪走安岩的那個時候就會死在神荼手中,可是一切都在安岩揮出去的那一拳裏失了控。
睚眦沒死,那個明明很聰明的年輕的神荼繼承者卻因為安岩這一拳瞬間失了控慌了神茫然地懵在了原地。
大概是以為安岩真的不能原諒他所以要丢下他,那表情簡直是……
柳哲辰覺得他都看得有些難受。
他突然發覺。
或許這位年輕的神荼繼承者那所謂的鎮定自若也不過是表象。
利用睚眦的威脅讓安岩不離開他,或許會成功,然而,或許也會失敗,那一半失敗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他一直覺得這個人很會演戲,但是或許,這個人并不全是在演戲,也或許根本就不是在演戲。
他的茫然,他的慌張,還有內心極度的不安,都是真的。
他擔心弄假成真,他擔心安岩終究還是因為無法諒解他所做的事情棄他而去。
睚眦的出現,睚眦的威脅,逼得他無路可走,只能孤注一擲,咬牙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丢入了這一場賭局之中。
若安岩不能原諒他,那便是輸了一切。
所以,在安岩一拳過去的時候,那位年輕的神荼繼承者才露出那種讓他看到都忍不住心口緊了一瞬的表情。
因為那個時候,那個年輕人以為他已經輸了一切。
其實,那個時候,柳哲辰也不知道安岩打算做什麽,因為安岩一開始也并不是很信任他,沒有對他吐露過自己的心思。
但是,安岩跟着睚眦走了,所以他也不得不跟在安岩身上一起離開。
後來,因為那些記憶灌輸,安岩知道了兩百年之前他和睚眦的那些事情,才慢慢地接受、相信了他,才将自己的打算告訴了他。
他沒有想到,安岩竟是為了救出神荼那一魄做出了以生魂進入睚眦命魂的決定。
柳哲辰錯愕。
神荼願以命換得安岩守他一生的可能。
而安岩卻是願意以命護得神荼平安。
這兩個孩子實在是……
柳哲辰覺得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他一邊暗暗搖頭,一邊卻又莫名感到幾分苦澀。
若是當初,他和睚眦之間也能如他們之間信賴如斯,是不是就不會落得如今如此下場?
睚眦太驕傲。
他太清高自持。
他們僵持着,誰都不肯服輸,誰都不肯主動走出那一步。
……如今落得如此下場,終是他們活該。
想到這裏,柳哲辰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擡頭看着眼前那雪膚星眸的年輕人,還有那冷淡的面容。
他終究還是有些不爽。
“我是讓你殺了他,但你又何必下如此狠手?”
他不滿地說。
驚蟄貫穿心髒,已是必死無疑。
此人又何必還要再下狠手,斬了睚眦的頭顱,令其身首異處,死相凄慘。
那黑發的年輕人看着他,丹鳳眼微微眯,越發顯得細長,盯着他透出莫名危險的氣息。
“你讓他碰了安岩。”
神荼說,聲音平淡似沒什麽感覺,但是莫名就給人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柳哲辰只覺得自己胸口一堵。
如果不是他是古人而且性格儒雅的話,他恐怕就要跟安岩一樣爆粗口來一句卧槽了。
至于嗎?
他悻悻地想。
不就是他用安岩的眼看到睚眦,一時情不自禁,往睚眦身上靠了靠嗎?
真是心胸狹窄的家夥。
他嘆了口氣。
“你啊,這樣設計安岩,不覺得羞愧嗎?”
神荼斜柳哲辰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
他說:“你有資格說我?”
柳哲辰沉默了稍許,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
然後,他擡頭,看向神荼,那雙桃花眼揚起,盈盈一笑。
“是。”
他笑着說,“我沒資格說你。”
他說,“我做了和你一樣的事。”
兩百年前。
他不是不能将一切告知那人,他只是沒有說。
他不是不能從和珅手中逃走,他只是沒有逃。
他用自己一條命,賭自己能不能得到那人。
他太了解那人。
若是不拿命去賭,那人一輩子都不會悟。
輸了,不過是讓那人一生遠在西域,終其一生。
就當是他還了那人救了他許多次的那條命。
贏了,那人自會回來尋他。
【東飛伯勞西飛燕,不及黃泉無相見。】
若是相見,就是黃泉。
他就在黃泉等他。
“……早知道當初就該教他多讀點書。”
柳哲辰用紙扇支額嘆息。
“他聽不懂我那句話的意思也就罷了,誰知道他竟然是一根筋地想着複活我,結果害得我不得不又在黃泉等了他兩百年。”
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頓,然後仰起頭。
“罷了。”
他說着,忽微微一笑。
清俊面容,溫和無害,卻莫名讓人心口發緊發顫。
他笑着說:“不管過程如何曲折,現在,他是我的了。”
他那笑莫名讓人背後生寒,渾身發冷。
他笑盈盈地擡手,用折扇指着神荼。
他說:“而你,你心悅的那人,仍舊不心悅于你——”
對,柳哲辰就是故意的。
他何嘗不知安岩把這個家夥看得比自己命還重。
到了這種地步,心悅不心悅又有何妨。
但是他就是不爽,他就是看不得這個家夥冷冷清清毫不在乎像是什麽都自己掌控中的模樣,所以他才故意說這種話來刺激對方,想要看到對方難看的神色。
而唯一能讓這個向來面色冷靜的年輕人變色的,也只有和安岩相關的事情了。
比如說當初那一拳——
神荼靜靜地站在他對面,冰藍色的眼淡淡地看了柳哲辰一眼。
那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看着柳哲辰,帶着幾分輕蔑,帶着幾分不屑。
他斜着柳哲辰,薄薄的唇角微微一揚,帶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像是看透了柳哲辰的意圖,滲出幾分嘲諷。
“他心悅我。”
他說,篤定的。
然後,他一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中,獨留下的柳哲辰只覺得心塞得不行。
想他柳哲辰前後兩百年未逢敵手,偏生遇到這個後輩就各種吃癟。
這家夥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讓人看得都火大,偏生他還無法反駁。
果然這個後輩一點都不可愛!
……才剛剛離開安岩他就已經開始想念那個好欺負的可愛後輩了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