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這或許是自己害死神荼的懲罰。
安岩忍不住這麽想着,幹脆就放棄了去吃東西。
這兩三天裏,他只是靠着喝水充饑。
“別開玩笑哈!怎麽能不吃東西!你想餓死自己哈?!”
一貫好脾氣的江小豬突然間勃然大怒,将手中的碗往床頭櫃上一摔。
“安岩!你他媽別跟個娘們一樣要死要活的!”
“誰該死,誰該活那都是老天注定的!神荼死了只能說他時間到了!閻王爺要召他了!你他媽沒死只能說你命不該絕,誰都不欠誰的!”
他怒吼道。
“再說神荼做得也沒錯!誰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喜歡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要是換了我,我也願意拿我這條命去讓我喜歡的人活下去——”
被小豬突如其來的怒吼吓了一跳,而小豬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安岩愕然地睜大眼。
“小豬你、你怎麽知道……”
以為誰都不知道的事情突然被好友吼出來,安岩一時間有些結巴。
“神荼他……他……我……”
只顧着痛快一個沒留神吼出來的江小豬撓了撓頭,憋了半天,才終于開口。
“神荼表現得太明顯了啦……稍微一注意就看出來了。”
想到當初瑞秋和允諾說的那些話,他小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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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沒注意到吧,他看你的眼神實在是……”
“…………”
“每次你一遇險的時候,平常那麽冷靜的一個人,立馬就會失控,好幾次,為了救你不要命地往前沖…”
江小豬繼續小聲說。
“不管什麽時候,他的目光就沒從你身上移開過……還記得上次給你的那些照片不?都是我特意給你的……”
“特意?”
“呃,我知道你喜歡女孩子撒,所以覺得神荼他那樣不好……嗯,我給你看那些照片,就是故意想讓你發覺到撒。”
小胖子不自在地撓着頭,吞吞吐吐地說,“畢竟你肯定也不可能喜歡他哈,所以早點揭開了讓神荼死心對你們兩人都好撒……”
“…………”
“現在想想,我是太多管閑事了。”
江小豬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
“仔細想想……神荼只是喜歡你而已,也沒有錯啊……而我非要多管閑事參一腳攔着他。其實,不管你會不會喜歡他,也不能攔着別人喜歡你吧……”
“恐怕他自己也知道,你不會喜歡他,卻還是……唉,看也知道,他已經喜歡你到連自己命都不要的地步了,哪那麽容易說放棄就放棄……”
“…………”
安岩低着頭,抿緊唇,沒有說話。
【神荼,我喜歡的是女人,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
那一天在湘西苗寨的夜晚,他對神荼說了這句話。
他自以為是地認為那是為了神荼好。
而到了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他當初說出來的那句話殘忍到怎樣的地步。
神荼知道自己不會喜歡他。
他很清楚。
……
‘無望的愛’,究竟要懷抱着怎樣的覺悟,才能堅守下去?
【他喜歡你,喜歡到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哪那麽容易說放棄就放棄……】
…………
“安岩,你能活着,是神荼拿自己的命換的,就算是為了他,你也不能随便糟蹋了哈。”
江小豬黯然地這麽說着,再一次将床頭櫃上的那碗白粥端起來,送到安岩身前。
“你不能糟蹋了神荼換來的這條命啊。”
“他死了,你就更得好好活下去才行哈。”
擡手慢慢地将臉上的眼鏡取下來,放在床頭。
安岩沒有說話,直接伸出雙手捧起了江小豬遞給他的白粥。
他低着頭,額發淩亂地散落在他的眼前,擋住了他的眼。
也擋住了那突兀地簌簌幾滴掉進粥裏的眼淚。
抿緊的唇将喉嚨裏的微弱的嗚咽聲用力咽回去,安岩擡手用力擦去發紅的眼角的水痕。
他擡手将白粥咽下去。
熟悉的惡心感陡然從身體最深處翻江倒海地襲來,讓他幾乎就要将咽喉處的白粥吐出來。
可是他咬緊了牙關,狠狠地,用力地,硬生生地将幾乎要嘔吐出來的東西重新咽了下去,哪怕下一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地洶湧。
鋪天蓋地的反胃感沖擊了他全部的腦神經讓他渾身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下了胃的食物幾乎再一次被擠壓上食管要從嘴裏噴出來,而後再一次被他死死地抿緊嘴重新壓回食道中。
…………
如此反複了幾次之後,他才終于将那一碗粥吞了下來。
一碗粥喝完,他渾身都已是冷汗淋淋,臉色也蒼白得可怕。
那種反複反胃的惡心感簡直不亞于一場酷刑。
還好,江小豬出去幫他交住院費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喝完粥之後,安岩低頭看着自己的左手。
左手手腕上,幾道黑青色的淤青異常的清晰。
一道道,都是手指的痕跡。
那是那一天,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的神荼的手指在他手腕上狠狠掐下的痕跡。
他得好好活着……
安岩想。
連帶着神荼的份,好好地活着。
………………
……………………
幾日後,出院的安岩終于回到了家裏。
……那本不是他的家。
打開門的時候,那熟悉的氣息都迎面而來,讓安岩下意識頓了一頓。
家裏的東西都和出門前一般無二,沒有什麽改變。
改變的是回到這個家裏的人少了一個。
安岩随手将行李往地上一丢,走了幾步,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軟軟的沙發包裹着他的身體,他仰着頭,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發呆。
腦中浮現出的那個停在靈堂的冷冰冰的棺木中,神荼蒼白的臉。
那個在他心目中強大猶如神靈的人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木中,被陰影包圍。
棺木的四周都是一片刺眼的雪白,就像是那個人白得不正常的肌膚。
安岩慢慢地屈膝,抱着膝蓋,蜷縮起身體。
一周了。
他想。
神荼死了一周了。
不會再有人時刻跟在他身邊,不會再有人揉着他的頭喊二貨,不會再有人幫他做飯,不會再有人喊他起床将衣服丢到他臉上……
會做那些事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在一周前。
…………
得想辦法通知阿塞爾才行……可是該怎麽才能聯系上他……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安岩在不知不覺之間閉上眼,倒在沙發上,靠邊一邊,睡了過去。
窗簾微微敞開了一角,外面的太陽落在躺在沙發上沉沉睡着的安岩臉上。
随着時間的推移,從他的臉上一點點地轉移,落下去。
終于,夜幕降臨,最後一絲陽光也消失在天空之中。
漆黑的夜幕沉了下來,将大地籠罩了起來。
房間裏并沒有開燈,漆黑一片,因為窗簾掩着,微弱的星光也照不進來。
一股說不出的陰冷氣息在房間裏慢慢地散開。
青年蜷縮着身體躺在沙發上沉睡,那身影孤零零的。
幾縷黑發散落在他有些蒼白的頰邊,讓他的身影越發顯得瘦小。
突然,輕微的咚的一聲。
像是風吹過什麽撞了窗子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響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想起。
哧哧一聲,天花板上的電燈驟然閃了閃。
像是電線短路火花炸開的聲音。
那電燈只是閃了一閃,又暗了下來,房間裏仍舊是漆黑一片。
黑暗再度安靜了下來。
除了沙發上沉睡的青年輕微的呼吸聲之外,什麽聲音都沒有,房間非常的安靜,靜可聞針。
啪嗒。
突兀地一聲。
那是一滴水從天花板滴落下來,砸在木制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在這個靜可聞針的房間裏異常的清晰。
這個突如其來的響聲莫名地驚醒了沙發上的青年。
眼鏡在倒在沙發上的時候從臉上滑下去落在了一邊,安岩睜開眼,漆黑之中他睜開的眼莫名像是掠過一道光。
他睜開眼,臉上的神色似乎還有些懵,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醒來。
房間裏很黑,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沉沉夜幕籠罩下來的壓抑的漆黑。
整個房間裏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呼吸在回響着。
一下一下,在靜得異常的房間裏,那種呼吸的聲音仿佛貫穿了自己的耳膜。
啪嗒,又是一聲。
清晰的水滴滴落的聲音。
可是最近沒有下雨,太陽很大,空氣也一點都不潮濕。
黑暗中,側身躺在沙發上的青年眼睛睜得很大,他的臉色仍舊是懵的。
可是那種懵卻并不是剛剛睡醒的那種迷糊,而是一種不知所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愕然的懵。
甚至帶着幾分驚恐和僵硬的痕跡。
安岩側身躺在沙發上,他記得自己是怎麽迷迷糊糊睡着的,可是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突然醒過來的。
啪嗒一聲,像是水滴落下的聲音。
身體陡然像是被一陣席卷而來的寒氣籠罩住,讓他一個哆嗦陡然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他仍舊一直保持着躺着的姿勢,沒有動,只是睜大了眼。
……
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動不了。
身體像是被黑夜中冰冷的空氣壓制住一般,凍僵了,一動也不能動。
說不清是夢魇還是被什麽東西壓住……
左手手腕突然一寒。
不是夜風吹的那種冷,而是寒意,仿佛有一種冰冷的東西從黑暗中沿着他的手臂而來。
他轉動着唯一能動的眼珠,瞥向自己的手。
房間很黑,但是外面城市的燈火仍舊給他的房間透進來一點微光。
借着那一點微光,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哪怕是在黑暗中,他左手手腕上那幾道手指痕跡的淤青也異常的清晰。
這麽長的時間,不知為什麽,這幾道淤青一直都沒有消失,而現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幾道淤青在黑暗中反而越發加深了幾分。
……有什麽冰冷的東西貼在上面,那種寒氣滲透進去,幾乎将他的整個手腕都凍僵。
………………
房間靜的可怕,漆黑一片。
臉色蒼白的安岩仍舊不能動,張嘴想喊也張不開嘴,黑暗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
他只能睜着眼看着空無一物的黑暗,聽着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在房間一下一下的響起。
腰側突然一寒。
就像是不久前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樣的寒意。
黑暗的空氣中那看不見的冰冷的東西覆蓋上他的腰側,然後,順着他的後腰一點點滲進去,撫過去,連同着那種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簡直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臂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腰一般。
這種聯想一瞬間讓安岩毛骨悚然。
他睜大眼想看清什麽,可是黑暗中依然什麽都沒有。
那寒意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腰上,有什麽抓着他的腰側。
然後,寒意襲來,有什麽東西落在了他的唇角。
……用冰冷已不足以形容。
那種寒意侵肌蝕骨,一點點地滲透到肌肉、血液,甚至于骨髓的最深處。
他幾乎能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寒氣一點點将自己的血肉凍結住的可怕感觸。
他睜圓了眼,依然什麽都看不到。
他那因為被某種看不見的冰冷的東西緊緊貼住的唇在這一刻因為寒冷而呈現出一種沒有血色的慘白。
那看不見的東西從他唇滲透進去,舔舐過他的齒間,纏繞着他的舌,汲取着他唇齒間的暖意。
他幾乎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唇齒的溫度在一點點消失,冷得他的唇無法抑制地顫抖着……
——頭七夜,還魂夜——
【安岩,我不會放過你。】
他曾以為那只是神荼說‘我不會放開你’的口誤。
…………
那并非是口誤。
而是死去的那個男人最深沉的執念。
——頭七夜,回魂夜——
【我不會放過你。】
【哪怕我已經死去。】
——TBC——
作者有話要說:
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