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掌櫃子
說實話，打從我在當鋪上班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沒見過這個大掌櫃子露過面，後來在鋪子裏混久了，才知道當鋪背後還有個大老板，當時我還在想，這甩手掌櫃當得也太離譜了。這麽大一間當鋪，就這麽直接交給下邊的人打理，他也真的是心大，難道就不怕底下的人存有私心，挪用公款嗎？可這樣的事情卻從來都沒發生過，只是到了年尾的時候，會有一批職業經理人到鋪子裏來查賬。
我做學徒那會，當時候掌櫃子見了他們都是客客氣氣的，可是那些人只是一門心思的查賬，根本不跟任何人有所交流，一個個的都黑着臉，飯也不吃，茶也不喝，好像這當鋪欠了他們多少錢似得。他們查完帳之後，會留下一筆正常運營的資金，剩下的錢全部帶走。
不過有一點我很是奇怪，他們從來都不過問鋪子裏是否盈利，如果當年沒什麽生意，他們查完帳之後，連錢都不帶，直接就走。當時我還懷疑，這當鋪背後的大股東是不是腦子有包，可是一問才知道，連上一任當鋪的掌櫃都不清楚大老板的身份，只是知道有這麽一號人，卻從來都沒見過。
算起來，我應該是這家當鋪的第三任掌櫃，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有幸見到大掌櫃子本人。可是他居然在這個時候來了，難不成是因為鋪子裏最近不太平，驚動了他老人家？
雖然不知道大掌櫃到底來幹什麽，可還是趕緊張羅着前去迎接。當我帶着人趕到鋪子門口的時候，卻一個人都沒見到，我問佟三兒：“剛才不是說大掌櫃子來了嗎，他們人呢？”
“我也不知道！”佟三兒也是一頭霧水，伸着脖子在街面上左右張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從地庫裏傳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我一心裏一驚，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口袋，可地庫的鑰匙還揣在我口袋裏。這地庫只有兩把鑰匙，一把由當鋪的掌櫃子保管，另外一把卻是握在大掌櫃子手裏。
一聽這聲音，我心想壞了，大掌櫃子是真的來了。趕忙又帶着人朝地庫趕去，剛到地庫門口，還沒來得急進去，一只人高的瓷瓶就“哐啷”一聲，碎在了我腳底下。
我擡頭一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正在庫房裏尋找着什麽東西，貨架上的擺的東西讓他扔了一地，就連那只我花三萬塊錢收來的清朝官窯大瓷甕，也讓他摔成了一地碎片。
我不确定這人到底是不是大掌櫃子，可要是再這他這麽砸下去，這當鋪今年收上來的東西，恐怕都要讓他給糟踐了。我把心一橫，也不管這老家夥到底是不是大掌櫃子，直接就朝着他喊道：“停手，停手……”本來還想再說些重話，至少先讓那老家夥停下來，可是又怕這人真的就是當鋪背後的大老板，要是把他得罪了，丢了飯碗怎麽辦？一時間，有些投鼠忌器，不知所措。
那老家夥翻騰了一陣，似乎是累了，一屁股坐在箱子上，然後從腰間抽出一根半米長的旱煙袋，作勢就要點煙。我趕忙勸道：“老先生，這裏是庫房，裏邊都是些貴重物件，您看是不是到外邊去抽煙？”雖然心裏憋了一肚子火氣，可是這話還不能說重了，看着那一地的瓷器碎片，我是一陣心疼，一陣惱火。
再看看那老家夥身邊放的那些皮貨，我生怕他直接把那些皮子引燃了，稍微想了想，我又跟他說：“我那還有些上好的煙絲兒，要不，您去我那屋裏抽兩口？”
直到這個時候，那老家夥終于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還是自顧自的把旱煙鍋子燒了起來，淡淡的問了一句：“你就是刑穆森？”
“啊對，我是刑穆森，現在是這間鋪子的掌櫃！”我客客氣氣的說道。
“老邢家沒人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老家夥瞪了我一眼，然後略帶着些輕蔑的口氣說道，說完之後，他也不管我們是什麽反應，把煙鍋子在屁股底下一張白虎皮上磕得邦邦響，那張白虎皮上瞬間就被火星燙了幾道黑印。
我心說完了，一張價值幾十萬的白虎皮，就這麽讓那老家夥給糟踐了，賣不出去了。就算能賣出去，估計那幾道黑印，至少會讓那白虎皮掉價一大半。可是這個時候，眼見地庫裏的東西被糟踐了個七七八八，我卻反而沒有那麽心疼了。
“你屋裏有上好的煙絲？走，嘗嘗去！”那老家夥湊到我跟前問道。說完之後，他也不理會我答沒答應，就直接出了地庫，我們一群人都堵在地庫門口，可他從夥計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大家都會情不自禁的側着身子給他讓道。我總覺得這人身上有一股強大的氣場，能自動的把人推開似得。
他走在前邊，我跟在他身後，拳頭捏得咔咔響，真恨不得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地，然後再狠狠的踹上幾腳。不然心裏不平衡，始終覺得對不起夥計們這大半年辛辛苦苦收來的那些物件。可這些想法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卻始終沒有勇氣真的沖上去跟這個老頭子幹仗。
我心裏尋思着，待會先确認一下這老家夥的身份，他要真的是大掌櫃子就算了，反正整個當鋪都是人家的，他願意砸就砸呗，反正砸的也是他自個的東西。
可萬一要是這老家夥不是大掌櫃子，那就對不起了，你看老子不扇他幾個大嘴巴子，打完之後，再繩之以法，扭送到派出所去。
他到了我屋子以後，四處瞧了瞧，我又是忙着給他泡茶，又是忙着給他找煙絲兒。
他抽了幾口煙之後，美滋滋的吐着煙圈，我見他臉上終于有些表情了，這才問他：“都說您是這當鋪背後的大老板，平時不輕易露面，夥計們也都沒瞧見過您的真容，一時間沒認出來，招待不周，您多擔待着點兒。”我說這話，其實是投石問路，試探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當鋪的大掌櫃子。
可他卻冷笑一聲：“呵，你們不認識我，不打緊，可有人認識我！”
我有些納悶，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這老家夥一直都沒來過鋪子，怎麽會有人認識他呢？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最開始是有人吆喝了一嗓子：“大東家來了！”聽到聲音之後，我們這才着急忙慌趕到門口去迎接，可是到了門口才發現空無一人，再往後聽見地庫裏傳來砸東西的聲音，我們才一窩蜂的湊到地庫門口，這才發現這老家夥一聲不吭的進了地庫。
稍微想了下，剛才那人的聲音，好像是侯大個子，可這會兒卻沒瞧見他人，難道他認識大掌櫃子？
我不禁想起昨晚他回來之後，跟我聊天的情形，臨走之前，他還刻意囑咐我說：“接下來幾天，你多留點神兒！”
我當時就并沒有在意，以為他是讓我當心點兒，別被人暗算了。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是另有所指，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大掌櫃子要來似得。
可這個時候，我哪裏還有心思去想這些問題，又問他：“那大掌櫃子，您這次來，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有事兒，您盡管吩咐！”
現在我心裏已經肯定了這老家夥的身份，他應該就是當鋪背後的大老板，要不然他哪來的地庫大門的鑰匙呢？
可是從他剛才的舉動來看，如此大動幹戈，不惜砸了那麽多值錢的寶貝，肯定是在地庫裏找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說實話，地庫裏有什麽，我心裏最清楚不過，除了櫃臺上收來的那些個古董，文玩，皮貨，字畫之外，也沒什麽特別的玩意兒。
而且這大掌櫃平時都不怎麽過問當鋪裏的生意，就連查賬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是委托職業經理人來辦，并且也不在乎當鋪是否真的有利潤，顯然他并不是一個看重錢財的人。那究竟是什麽東西，能讓他親自露面呢？
“最近，鋪子裏是不是收了一件裘皮大氅？”大掌櫃子并沒有看我，只是一個勁兒的吧嗒着旱煙袋。
他突然蹦出來這麽一句話，讓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吃驚。這件事情，只有我跟佟三兒兩個人知道，佟三兒根本就沒見過大掌櫃子，所以這件事情斷然不會是他洩露出去的，可是大掌櫃子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還有另外一方面原因，這老東西剛才在地庫裏砸的東西，哪件不比那裘皮大氅值錢，可他幹嘛就為了這麽件狐皮大氅跑過來，難道是我看走眼了，那件裘皮大氅還有其他別的價值？
我本來是想圓個謊，先把這事兒糊弄過去，可是瞅了瞅大掌櫃子那架勢，估計他是已經掌握到了什麽線索，不然像他那樣一個深居淺出的人，怎麽可能大老遠的專程跑過來。
可是就算這事傳到了他耳朵裏，也不該說是特意為了那件裘皮大氅跑一趟吧。
總之是我把這件事情想簡單了，恐怕這其中還隐藏着別的貓膩。
這麽一尋思，我也沒敢隐瞞什麽，一股腦的把鋪子裏最近發生的詭異事件全都告訴了他。可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因為真話比謊話聽起來更像是假話！
誰會相信，一個死了個把月的人，會從殡儀館的冷藏庫裏逃出來，跑到咱們鋪子裏來當東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