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是一副冷冰冰的、如同櫥窗中展示給客戶的人偶般毫無生氣的表情,不死川玄彌卻從對方的臉上覺出了些許名為“人情味”的東西。
呼吸漸漸平複。少年感到腕上的壓力也在逐漸變小,黑發赤瞳的少女動作輕柔地松開手,滾燙的觸感卻像是生了根般依舊留在皮膚上,連風都無法吹散。
“為什麽……要幫我?”
他問。
她明明可以選擇轉身就走的。
對現如今的一入日向而言,不死川玄彌不過是個令人感到不快的小尾巴。
“因為你很笨啊,”少女笑了起來,她踮着腳點擡起手臂試圖摸到少年的頭頂,卻又礙于身高差距放棄了,只能翻轉手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幫你的話你就會不知所措吧?”
不死川玄彌看着她的臉。
“我家裏有三個弟弟,最小的那個跟你差不多,超級笨,什麽都做不好,經常為一些小事嚎啕大哭。”一入日向的語氣很柔和,“每次被我罵完了他都會躲在角落裏偷偷哭,哭完了又跑過來繼續黏我。”
她的嘴角是向上揚的。對她而言,和家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定是十分快樂的吧。不死川玄彌想。就像原來的自己和兄長一樣。
“我離開家的那天他扯着我的衣服問我,日向姐,你是不是嫌我太笨不要我了。”一入日向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化,“人情味”消失了,她又變成了冷冰冰的人偶,“我說,是啊,你太笨了,我不想要你了。”
那并不是真心話。
為什麽要說呢?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告訴年幼的孩子他的姐姐離開是迫不得已是不能為任何人帶來幸福的。
她撒了謊,告訴弟弟,你太笨了,我不想要你了,所以我要從這裏離開去更好的地方。
“悲鳴嶼先生說過的吧,讓你不要和不死川繼續接觸了,”她說,“但是悲鳴嶼行冥那個人無聊又古板,有些事情不聽他的也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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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再找機會和不死川聊聊?我會幫你的。”
夜晚
不死川玄彌是從夢中驚醒的。他聽見走廊上有人在哼歌。
淺色和服的少女赤着腳坐在走廊邊緣,白色刀鞘的日輪刀被主人十分随意地扔在手邊。從少年的角度恰巧能夠看見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的白色繃帶。
不死川玄彌這才想起一入日向的燒傷并沒有好。她的行動過于随心所欲了,以至于很多時候,眼前這位少女還是個傷患的事實都會被人遺忘掉。
少年往前走了兩步。
“天還沒有亮,”一入日向沒有回頭,“再回去睡一會兒吧,等吃過早飯就出發了。”
不死川玄彌沒作聲,他學着前輩的樣子在她身邊坐下。
少女不再理會他,她的喉嚨裏滾出音調怪異的歌曲。不死川玄彌花了好一會兒才聽出來她是在哼一首耳熟能詳的童謠——然而一入日向的音感實在是不怎麽好,連三歲小孩兒都能再現的簡單音調都能被她哼得宛如新歌。
不死川玄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其實和一入日向挨得很近。
他有些手足無措。
現在再拉開距離未免也有些太刻意了,可若是保持這樣的狀态,他們的肩膀又會撞上。
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坐得這麽近呢?
“別動!”身邊的歌聲驟然停止。
少年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下一秒,手臂上傳來異樣的觸感。黑發赤瞳的少女半眯着眼睛将頭靠在不死川玄彌的胳膊上,一時間,四周安靜得只能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不死川玄彌再次産生了拔腿逃跑的沖動。
“我白天的時候說過的吧,我有三個弟弟。”少女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的觀賞用灌木上,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麽般在空中虛虛揮動着,“如果沒有被鬼吃掉的話,最大的那個應該也和你一樣大了。”
少年吞了吞口水。
除了變成鬼的母親和早在幼年時就夭亡的妹妹,他從來沒有與異性靠得這麽近過。少女身上散發着怡羅粉和糖漿特有的氣味,不死川玄彌知道那是金平糖的味道。
入隊之前,不死川玄彌曾經想象過未來隊友們的模樣。在少年的想象中,鬼殺隊隊士們應該是殺伐果決的大英雄,他們帶着刀,奔波于日本各地。總而言之,不應該是一入日向這樣的。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一入日向和“獵鬼人”這一身份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的思維模式過于活躍,甚至達到了天馬行空的地步;與此同時,她身上又少了點別的東西。不死川玄彌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一入日向缺少的是什麽。
人情味。
她仿佛将自己囚禁在某個看不見的盒子裏,盒子外的一切對她而言都僅僅是正在上演的戲劇。她會用最理性的思維模式去忖度自己身處的狀況,然後以最合理的手段去解決麻煩。
哪怕這個手段并不人性化。
這樣的思維模式令一入日向陷入了某種奇異的困境。
她被人誤解,同時又因為理念不合而無法在最大限度上得到其他人的支持,絕大多數判斷都是以她所掌握的情報為基礎而做出的。可她畢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視野的局限性也十分明顯,于是導致的結果就是肉眼可見的被孤立。
鬼殺隊內被孤立的人有兩個,一個是不怎麽會說話的水柱富岡義勇,另一個就是一入日向。
比起富岡義勇,一入日向被孤立的程度更加誇張一些。
大家只是不太喜歡和富岡義勇交往,在其他方面還是很寬容的。但幾乎所有人都不樂意和一入日向一起行動,無論是出任務還是別的什麽。
這樣活着不會很累嗎?
不死川玄彌想。
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理解自己,僅僅是憑借着內心深處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執念驅動着身體,看不見“未來”,也沒有思考過“未來”到底是什麽樣。
“悠人……”少女的喉嚨裏滾出含糊不清的音節,“我累了。”她的尾音被拖得很長,有些像是在撒嬌。
不死川玄彌愣了愣。沒有聽說過的名字,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畢竟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入日向用這樣的語氣和其他人說話。
話音未落,少女猛地直起身子,擡起手肘輕輕捅了捅少年的腰眼。
“這個時候你應該說‘累了就休息吧,日向姐你老是喜歡勉強自己’。”
“……唉?”
“好了別管那麽多了,你說就行了,一句話而已,又不會掉塊肉。”一入日向挑眉,大有“你不聽話我就把你揍趴下”的意思,“說嘛!”
不死川玄彌保持着沒有反應過來的呆愣表情複述了一入日向讓他說的話。
“累了就休息吧……日……日向姐……你老是喜歡勉強自己。”
他像是背書般磕磕絆絆地将字句吐出來,“日向姐”這樣過于親密的稱呼令少年有些難為情。不死川玄彌偏開頭避過了少女的目光,仿佛這樣就能夠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一入日向的做法永遠都能出乎人的意料。
黑發赤瞳的少女伸出手,用手掌勾住少年的後頸,半強迫着令對方的頭埋在自己的胸口。
不死川玄彌給她吓了一跳,緊接着,少年的耳根開始火災現場般灼燒起來。鼻端充斥着金平糖的甜香,和服柔軟的布料仿佛被人放在滾水裏熨燙過般散發着可怖的溫度。
他掙紮着想要擺脫一入日向的鉗制。
“謝謝你。”頭頂傳來少女夢呓般的低語,“謝謝你,玄彌。”
掙紮的動作停止了。不死川玄彌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頭頂上落下。從他這個角度并不能夠看見一入日向的表情,只能夠憑感覺猜出她是在哭。
日向前輩這樣的人也會哭嗎?不死川玄彌想。明明老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有些想直起身子找只手帕遞給一入日向,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一入日向大概是不願意被他看見自己在哭的,于是只能維持着在他看來十分尴尬的姿勢,任由前輩抱着。
“沒關系的……”
頭頂再次傳來少女的聲音,這一回,她的聲音似乎比方才要大上些許。
“下次——下次再遇到那個混蛋,我絕對不會讓它跑掉了!”
師徒
一入日向又跑了。
不死川玄彌覺得這個“又”字挺精妙的。總而言之,原本帶着他去淺草給其他人收拾爛攤子的前輩在返程的半路上就不知所蹤了。
悲鳴嶼行冥倒是十分習慣這種事,岩柱對弟子的歸來表示欣慰,然後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不死川玄彌趁着吃午飯的時候跟悲鳴嶼行冥打聽一入日向的事,結果一無所獲。
“她是個純粹的孩子,毫不猶豫地做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