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付我妻善逸可能是這位師姐最後的慈悲。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一入日向對人心的洞察力就敏銳到不可思議境地,哪怕我妻善逸的話還沒說完,她也知道這位新來的小師弟的發言一定會踩在自己的底線上,所以幹脆先動手了。
我妻善逸哭哭啼啼地抱着頭蹲在廚房門口,一入日向則毫無同情心地從他身邊走過去,她沒有握刀的左手還提着剛從地裏挖來的蘿蔔。
小師弟見縫插針地用略微擡起頭,似乎想要偷窺路過身邊的師姐的裙底。
而察覺到對方舉動的少女毫不猶豫地微笑着再次用刀狠狠地打在對方的腦袋上:“敢看不該看的東西,小心我把你的眼睛珠子挖出來給師父泡酒!”
我妻善逸終于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深層的恐懼。他害怕自己的小動作會引來另一頓毒打,只得可憐兮兮地蹲着,連那真假摻半的哭聲都被迫停止了。
桑島慈悟郎低頭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沒有開口說話。
弟子之間的關系,做師父的不好插手。
“您從哪找來的孩子?”一入日向一邊将蘿蔔放在砧板上一邊和師父搭話。
“他欠債,我替他還了錢。”桑島慈悟郎回答道。
“不缺錢也不要随便亂花啊……”黑發紅瞳的少女嘆了口氣,我妻善逸覺得她好像有些無奈,“其實您收弟子全是靠買的吧?”
身材矮小的老人給她噎了一下,半晌才吐出字句來:“你看狯岳就不是啊。”
前任鳴柱、現培育師的桑島慈悟郎并不缺錢,鬼殺隊退隐隊士的待遇好到令人瞠目結舌。一般隊士在退隐之後都會在每年年關得到由主公發放的大筆撫恤金,到了桑島慈悟郎這裏,因為是老一輩的柱,他的撫恤金額高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到底有多高呢?
弟子們誰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能夠毫不猶豫地在短短數年內接連買下兩個孩子。
是的,兩個孩子。
Advertisement
這是我妻善逸在幾天後才知道的。起因是他聽見了桑島慈悟郎的另一位弟子,名為狯岳的少年在輸給一入日向後氣急敗壞的抱怨。
狯岳不喜歡一入日向,這是我妻善逸到桃山當天就看出來的。
他不清楚狯岳為什麽不喜歡一入日向,他我妻善逸看來,日向師姐是個很好的人,她每天起得比誰都早,其他人起床的時候總能享受到現成的早餐,大家的衣服也是日向師姐洗的,不僅如此,以“大師姐”自居的少女還要抽空去照顧種在屋子後面的蔬菜。
我妻善逸覺得一入日向簡直是賢妻良母的典範,和欺騙并抛棄他的那個女孩子完全不一樣。
……雖然性格兇了一點。
“真是的,一天到晚端着架子,當自己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嗎?”臉上還挂着木刀打出來的淤青的師兄面目猙獰地低聲吼道,“不過是從青樓買回來的女人罷了。”一入日向在訓練時向來不會留手,別說狯岳,連桑島慈悟郎她都真打。
“青樓?”
“是啊,她是師父從青樓帶回來的。”那個時候我妻善逸還在做基礎的體能訓練,桑島慈悟郎也還沒教他什麽東西,因此狯岳對他的态度還算過得去,“她家裏窮得吃不上飯了,為了養她弟弟,就把她賣給青樓了——據說因為那張臉,師父花了好大一筆錢才把她贖回來。”
日向師姐的臉确實很好看。我妻善逸想。再過幾年一定會更加光彩照人吧。
若是爺爺沒有把日向師姐贖回來,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成吉原的花魁了。
那時候我妻善逸覺得一入日向成花魁也不壞,有大把的錢賺,還有人伺候,不需要地獄式訓練,也不需要天天伺候幾個男人的起居。
于是他跑去問一入日向,你後不後悔跟着爺爺來桃山,我覺得在吉原當花魁更輕松一些。
他問出這句話時一入日向正坐在大樹的枝幹上練呼吸法,聽我妻善逸這麽問,黑發赤瞳的少女兇巴巴地抄着木刀便從樹上跳下來,追着他打了半座山。
師姐的追殺比地獄式體能訓練要可怕多了,我妻善逸根本不敢停下來,差點跑到昏厥。
最後還是一入日向把爬都爬不起來的我妻善逸背回家的。
“別小看人了,”少女用她纖細的身軀支撐着僅比自己小一歲的師弟的重量,口中含糊不清地咕哝道,“吉原那種破地方……誰愛去誰去嘛!”
生病
來桃山的第十天,我妻善逸病倒了。
倒也不是什麽無法理解的事,在被桑島慈悟郎帶回桃山之前,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少年,并沒有接受過任何體能訓練。
接連不斷堪稱地獄式的基礎練習早已耗光了少年的精力,偏巧他又是比起迎難而上更喜歡逃避的性格,趁着大雨逃進山裏試圖以此告訴桑島慈悟郎自己拒絕訓練的決心,給一入日向淋着雨抓回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成了瑟瑟發抖的落湯雞。
在大雨中淋了許久再加上自己所尊敬的師兄的冷嘲熱諷,不順心的事兒一股腦兒湧上來,最終還是擊垮了我妻善逸。
一入日向主動接過了照顧小師弟的任務,原因無他,她不放心另外兩位五大三粗的老爺們兒。
我妻善逸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入日向将毛巾在冷水裏浸濕再拎起來擰幹。冰冷的毛巾和少女冰冷的手指一起貼在少年溫度極高的額頭上,我妻善逸花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現在的天氣并不暖和。
視線正中央,師姐的手凍得通紅。
一入日向随便找了根破布條把頭發盤了起來,鬓角微卷的發絲垂在她的耳際,從少年的角度看過去,溫和得仿佛悉心照料戀人的懷春少女。
……戀人?懷春少女?
我妻善逸一個激靈。不知哪來的力氣,少年從被窩裏跳起來,伸手将一入日向的手捂進手心。因為還在發燒,我妻善逸的手掌燙得吓人,一入日向甚至感到了些許刺痛。
她睜大眼睛看着小師弟,少年的眼底閃着光,光芒中映出她的面部輪廓。
“日向師姐喜歡我嗎?”
一入日向困惑地看着我妻善逸。
說喜歡,她好像也不怎麽讨厭這位小師弟。他沒什麽壞心,就是懶了點,慫了點,但勝在聽話,至少比起狯岳,我妻善逸還是要順眼不少的。
很小的時候一入日向就被桑島慈悟郎帶回桃山修煉了,過于單純的成長環境讓她并不能夠清楚地明白我妻善逸的“喜歡”到底是什麽意思,她覺得自己确實是很樂意與這位本性不壞的小師弟相處的,于是點了點頭。
“嗯……喜歡吧。”
“日向師姐是喜歡我的!”我妻善逸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宣布道,“那我們結婚吧!我也很喜歡日向師姐!”
一入日向這才反應過來話題大概是失控了。她确實不太明白我妻善逸說的“喜歡”和“結婚”到底有什麽必要關聯,但是她知道“結婚”到底是什麽意思。
師父說一男一女共度餘生就叫做結婚,結婚之後女方還要給男方生孩子。
她有點沒法想象自己要和我妻善逸共度餘生的場景,說到底,給我妻善逸生孩子這件事光是想想就已經足夠驚悚了。小師弟又慫又軟,她擔心以後生了男孩兒也會變成這種性格。
少女面無表情地将挂在腰間的木刀摸出來,和往常一樣狠狠地敲在師弟頭上。
“我拒絕。”
“為什麽?”少年捂着腦袋大叫起來。
“你太蠢了,”一入日向眯着眼睛想了想,“而且你也太弱了。”
我妻善逸自以為抓住了重點:“如果我努力修煉變強師姐就會嫁給我嗎?”
不,果然還是不會吧。少女心想。說到底,我連為什麽會突然扯到“結婚”上都沒有弄清楚。
然而考慮到情緒大起大落對病人的修養十分不利,一入日向還是決定暫時不對我妻善逸進行致命打擊,只是含含糊糊地從嗓子眼兒裏滾出些許音節。
“如果你能夠打贏我的話……我考慮一下吧……”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妻善逸是個天才,一入日向學習呼吸法的時間也比他早了好幾年,況且一入日向的天賦并不輸于這位小師弟。
不過這是不能對小師弟說的。
反觀我妻善逸,仿佛是得到了師姐的肯定而一秒滿血複活般扯過一入日向泡在大盆裏還沒來得及搓洗的衣服往身上套。
“我現在就去練習——”
一入日向眼疾手快地搶過濕漉漉的衣服,再次提起木刀敲在小師弟頭頂上。
“病人就給我好好休息!”
我妻善逸聞言乖乖躺回了被窩。一入日向嘆了口氣,她将早已不冷的毛巾再次丢進水盆中,和我妻善逸醒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