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魅力大明星(6)
夜色深沉。
嚴缙雲倏地睜開眼,暗夜中他的瞳孔色淺,貓一樣泛着晶亮的光。
這樣的人夜視能力極強,他小幅度的側過頭,看見隔壁床的男人睡顏靜谧,呼吸平緩綿長。
有時候他還怪羨慕賀泷的,這種身端心正的好人到哪兒都能睡得踏實。
嚴缙雲翻身下床,悄無聲息的換鞋出門。
這麽晚了,酒店大廳仍燈火通明,嚴缙雲剛走兩步忽聽有人在叫:“帥哥,帥哥。”
沙發上坐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卷毛男生,正一個勁兒的沖他招手。
“做什麽?”嚴缙雲駐足。
“那個,能不能借房號給我蹭個wifi。”卷毛有點不好意思的抓頭。
嚴缙雲沒聽明白:“什麽房號?”
“就是——”卷毛主動往沙發邊緣坐了坐,騰出塊地方,熱情道:“你別站着呀,坐!”
嚴缙雲眯眼,若有所思的屈膝在他身邊坐下,卷毛跟前的茶幾上放着臺筆記本電腦,他正在上網。
“這個酒店的wifi只有房客才能用,要輸姓和房號。”卷毛指着登錄界面說。
“大晚上坐這兒蹭wifi?”
“可不,整個服務區就這家網速最快。”卷毛說。
“為什麽不開間房?”
“因為——”卷毛尴尬的說:“我沒錢了。”
嚴缙雲一愣,頭回聽說到“錢”這個概念。
也是,自打進到這個鬼地方,吃的住的都是賀泷提前安排好的,壓根沒需要他操心。
“這裏的消費也需要貨幣?”
“那當然了,這裏的賬目跟現實是挂鈎的,也就是說你花的都是你掙來的真金白銀。”卷毛雙手合十:“帥哥,求求你了,我這工程快完成了,就蹭半個小時網行不行?”
反正都是賀泷的福利,嚴缙雲沒什麽所謂,把房號和姓氏報了,卷毛一邊噼裏啪啦的敲鍵盤一邊快活道:“謝謝你啊,我叫盛星辰,你呢?”
“嚴缙雲。”
“唉?你不姓賀啊?”盛星辰對着房客姓名愣了一下,後恍然道:“哦對,開房的是你男朋友吧。”
嚴缙雲差點被自己嗆着。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可能吧,”盛星辰頭也不擡:“他不是你男朋友為什麽帶你開房?還拉拉扯扯的,我盯着你倆一天了。”
“那是因為——”嚴缙雲語塞,心想總不能說他跟賀泷是殺人犯和警察的關系,只能朝自己的脖子比劃了一下:“你家男朋友會給你帶這種東西?”
盛星辰瞧一眼過來,果然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哦~~我知道了!他給你帶項圈還讓你喊他主人?”他用手肘拱了一下嚴缙雲,滿臉促狹的說:“你倆是字母圈的吧?”
嚴缙雲:“?”
嚴缙雲:“……”
盛星辰感慨萬千:“看不出來啊,你男朋友長着一張挺禁欲的臉,性癖竟然是這樣的——”他忽然感到脊梁骨冒冷氣,一扭頭正對上嚴缙雲一張美貌凍人的臉,忙賠笑道:“不說了不說了,那個,你初來乍到的,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我是萬事通。”
“附近有殡儀館麽?”嚴缙雲面無表情,語出驚人。
“……”
盛星辰一度懷疑嚴缙雲是在為字母圈的梗故意吓唬他。
“殡儀館沒有哎,可你大晚上找殡儀館做什麽?”他驚悚道。
“你說呢?”嚴缙雲反問。
盛星辰說不出來。
嚴缙雲看他的眼神不知何時變得幽冷,吊燈映在那淺色調的瞳孔裏是張牙舞爪的白,猶如盛放的白骨之花。
盛星辰的心髒亂跳,脊背上滲出冷汗,他隐約覺得自己問太多了,惹得嚴缙雲不高興。
午夜的鐘聲敲響。
嚴缙雲倏地看向別處,淡淡的說了聲“不知道算了”,一撐沙發起身。
壓迫感解除,盛星辰喘了兩口氣:“你等等。”
嚴缙雲沒理他。
盛星辰急了,抱着電腦起身嚷嚷:“殡儀館這裏是真沒有,我不騙你,但是有墳場你去不去?”
嚴缙雲的身形微頓,回眸。
“去。”
盛星辰還怪委屈的,他是個自來熟,看嚴缙雲生的好看就想勾搭一下,沒料到對方是這種性格。就剛才那種眼神,像是要把人刺穿剝開,擱一般人身上絕對受不了。
“你看嘛!”他掀開筆電,規規矩矩的點開桌面上的一個MAP軟件:“這一片都是服務區,真沒有殡儀館。”
“你說的墳場在哪?”嚴缙雲問:“有屍體的地方我都可以。”
“……”
這回盛星辰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搓了搓發毛的手臂,用鼠标在地圖邊緣圈出一塊:“這個地方是墳場,但你最好別去吧!”
“為什麽?”
“因為它在我的仿真地圖上時有時無。”盛星辰結結巴巴的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按照盛星辰給的坐标位置,嚴缙雲走出了步行街的範圍,兩道陳舊的鐵拉門緊閉,後面是黑黢黢的山,一塊石碑伫立于前。
月光照出斑駁的幾個猩紅色的大字。
洋槐山公墓。
嚴缙雲眯了眯眼。
要是讓那位根正苗紅的賀警督知道他大半夜出來刨人屍體,如此有傷風化,指不定又要氣成什麽樣。
但一想到賀泷這麽個精致的人兒落到女BOSS手中再被玩弄致死,怎麽樣都覺得不甘心,不知道這招有沒有用,至少得試一試。
嚴缙雲嘆了口氣,助跑後一撐一躍,翻進了公墓大門。
落地的瞬間,嚴缙雲感覺到起風了。
山坡上濃密的樹木搖曳晃動,地上枯葉翻飛,嚴缙雲在滿耳的沙沙聲中回首,發現來時的路口已經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天蓋地廬般的濃霧。
嚴缙雲輕輕一哂。
——看來這是個隐藏地圖無誤了,他原本還有所懷疑,現在愈發确定這裏有答案。
風停,整個墓地重回寂靜,一塊塊慘白的墓碑鱗次栉比,嚴缙雲邁步走向山道,從口袋裏掏出一支手電筒打亮。
手電筒是問酒店前臺買的,賬自然又挂在賀泷名下。
墓碑上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名字和照片,陰氣森森,上方的洋槐樹枝丫低垂,宛如重重鬼影,嚴缙雲不得不彎下腰穿過,這時他聽到腳下發出輕輕的“噗”一聲,在寂靜中分外滲人。
——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嚴缙雲的動作頓住,他垂下手電筒,照亮足尖前方,土裏顫巍巍鑽出一個白色的東西,面積越來越大,幾條裂縫縱橫交錯。
“咔噠”
那東西微微後仰,抖落了面上的散土,兩個空蕩蕩的眼窩朝向嚴缙雲,笑似的裂開了森白的牙列。
是個活的骷髅!
這只是一個開始,前方一個又一個土坑裂開,有密密麻麻的白骨探出,手腕随着指骨搖曳,一松一緊,像一片盛開的蒼白花海,須臾,嘻嘻哈哈的笑聲飄入嚴缙雲的耳中,時遠時近,帶着冰冷的回響,是無數的魂靈蘇醒,在黑暗的墓地中觊觎着無意間闖入的活人。
“下來陪我。”骷髅說。
半空中飄蕩着怪笑。
“下去陪他!”
“陪他呀嘻嘻!”
嚴缙雲耷拉下眼皮。
“你這張臉上什麽也沒有,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他好言好語,打着商量似的:“能不能讓開?或者縮回土裏去,別犯賤。”
骷髅從土中伸出骨爪,纏上嚴缙雲的腳踝,勒緊,白骨似是要嵌進肉裏去。
“下來陪我。”它不怕死的重複道。
嚴缙雲吐出一口氣,唇線平直。
“帶皮帶肉的我都宰過,更何況你?”他站直了身體,提膝落腳。
“啪嚓”
那顆骷髅腦袋被他硬生生踏的粉碎,雪白的骨片散落在腳邊,嚴缙雲猶不解氣似的,用腳跟原地碾了碾。
風中的怪笑像是卡帶了一樣頓住。
那只抓着他腳踝的骨爪抽搐着松開,嚴缙雲輕而易舉的邁步向前,懶散的眸光不知何時變得冷冽銳利,比這滿場的鬼怪更加修羅。
他一手抄兜,一手拿着手電筒,走路的姿态輕盈又俏皮,遠遠看去,幽靜的墳地,飄搖的樹影,青年削瘦高挑的剪影被昏黃搖曳的光束捕捉,長腿打着旋,像在跳一支踢踏舞,每一腳下去都有脆響,步步生花,詭異且浪漫。
骷髅們浪漫不起來。
這不速之客一腳一個腦袋開花對他們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一個個忙不疊的往土裏縮。
路一下就寬敞坦順了。
嚴缙雲仰起頭,山頂有個半圓形的大墓,此刻一動不動顯得格外穩重,他直接從墓群區域穿過,行至跟前,墓石從中間裂開一道,緩緩分開,露出了裏面的棺椁。
嚴缙雲從後腰拔出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他貼身藏匿,從監獄出來到現在一直沒被發現,他不輕易換衣服也是因為這個。
短悍的利刃在他的指尖翻飛,猛地插入棺椁的縫隙。
他從不怕鬼神,更不怕什麽因果報應,因為那些虛無缥缈的遠慮和近憂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棺蓋被撬開一條縫,從棺材裏探出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握住了翹起的棺蓋邊緣。
嚴缙雲手上沒使力,棺材裏的人卻主動将棺蓋掀翻開來,直挺挺的坐起。
灰塵彌散,帶着腐朽的腥氣,月光透出雲層灑落,一張蒼老的臉孔逐漸顯山露水,鮮血流滿了額頭,目光卻慈愛而悲切。
嚴缙雲的瞳孔劇震。
陳舊溫柔的光影像是驟然被釋放的枯葉蝶,跨越時空的恒流飛入他的腦海,他依稀又看到了那間木板房,老人推着破舊的橫杠自行車慢慢的走出小院,消失在巷道盡頭,再也沒有回來。
他僵在原地,仿佛渾身的血都被抽幹,冷的徹骨,周遭所有的聲音畫面都離他遠去,腦海裏只剩下三個字在不斷的重複,越來越快,越來越歇斯底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刷”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猝然降臨的黑暗像一把刀将他與那些千絲萬縷的往事斬斷。
賀泷的聲音在上方沉如悶雷。
“離他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