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從A市回來之後許野就被謝卓接回了家,一開始是小住三五天,後來又是三五天。
原以為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摸幹點什麽都方便,謝卓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是太年輕。
先不說沈文靜每天都在家,單說許野,這特麽是放假?
成天捧着個畫本從早畫到晚,頭都不擡一下,謝卓都擔心一個寒假下來他得得頸椎病。
“怎麽回事,畫本都滿足不了你了,怎麽還扛了個板子回來?”
謝卓看着許野從外面拎回來的畫板畫架往樓上搬,不是一般的郁悶。
許野把畫板遞給他,讓他幫忙,“要畫畫。”
“我他媽看出來了!”謝卓拎着畫板跟着他上樓,“現在是放假,你能不能歇兩天,你看看我,我還活着呢。”
許野笑着推開客房的門,把畫架支好,轉身接過謝卓手裏的畫板,“趁着沒開學慢慢畫着,反正放假也沒什麽事。”
是沒什麽事。
直播已經讓許野停了,他住在這沒辦法直播,謝卓一高興了門都不敲就沖進來,好幾次許野都被他給吓一跳。
這要不是年輕,心髒病都得讓他吓出來。
許野住進來之後沈文靜的情緒好的很快,謝卓都有點佩服許野了,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許野跟沈文靜說的最多的話就是“阿姨,我想吃什麽什麽了”,從他搬來的第一天他就敲了沈文靜的門說了這句話,謝卓還記得當時沈文靜的反應,她坐在房間裏看着他們沉默了很久,久到謝卓差點關門把許野拽走的時候,她慢悠悠的說了聲“好”。
這麽些天,許野堅持說這句話,沈文靜每次都說好,并且按照許野的“菜譜”做菜,然後和他們一起吃。
謝卓觀察過好幾次,許野沒跟沈文靜多說過什麽,但他就是好使。
大概是觀察多了,謝卓還發現許野有點不太對勁,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在琢磨畫,後來發現他是在發呆,在一種不安的狀态下頻頻發呆。
有幾次已經晚上十一二點了他還在捧着畫本坐在樓下,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往樓上看,看的是沈文靜的房間。
客房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沈文靜敲了兩下敞開的門。
謝卓回頭,“媽?”
“阿姨。”許野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幾步,跟謝卓拉開了點距離。
沈文靜看着屋裏多出來的畫板,“這是要畫畫?”
許野點頭,“嗯,準備畫一幅,還沒想好畫什麽。”
沈文靜看了看他,老半天才點了下頭,“你們晚上想吃什麽?”
許野點了兩道菜,謝卓愣在那不說話,許野拽了他一下,謝卓回過神,蔥油蛏子和釀香菇。
“我去買菜。”沈文靜轉身就走。
許野連忙跟出去,“我們跟您一起去買,看看還有什麽想吃的一起買回來。”
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冰天雪地的卻仿佛能聞到一股年味。
天還是那麽冷,許野帽子一扣圍巾一圍,基本上除了眼睛哪都不露。
剛從謝卓家出來,迎面就遇上剛回來的許西風兩口子。
乍一看,親爹都沒認出來兒子。
周梅跟沈文靜打了聲招呼,“出去啊?”
沈文靜點頭,“買菜。”
周梅說完看了一眼沈文靜身邊的人,兩個大小夥子看着挺紮眼的,一個是連帽子都沒帶只帶了一條圍巾的謝卓,另一個……
“許野?”皺眉發出了疑問,沒敢直接确認眼前的人。
許野手插着兜,稍稍仰頭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被拉黑将近兩個月的許西風看到自己兒子從隔壁院裏出來,愣了半天,“你怎麽從人家出來的?”
“我住這。”許野說的跟租了人家房子似的,不細琢磨根本找不處毛病。
許西風一愣,随即皺了下眉,看了眼謝卓。
周梅愕然的看向沈文靜,“他住你家?”
光是看他們的反應就有點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謝卓想起謝長義當初跟他說的那些話,“許野他媽說”他媽說個屁!
“走吧。”謝卓推着許野,“一會菜場關門了。”
許野經過許西風身邊的時候聽見許西風重重的嘆了口氣,“許野,回家,我有話跟你說。”
“不去。”許野冷冰冰的拒絕。
許西風轉過身,聲音不由的提高,“大過年的你別找不痛快,你在別人家打算賴到什麽時候?過年也賴在人家?別給我丢人!”
許野還是沒打算去,腳步不停,走在沈文靜身後。
“許野。”許西風壓着火叫他,“別逼我當着外人面說你的事。”
許野腳步一頓,皺眉。
說?說什麽?
許野看了一眼跟着他停下的沈文靜,大概能猜到許西風想說什麽了。
但是不行,不能當着沈文靜的面說,不能讓她知道,謝卓承受不了,他也不敢。
許野轉身跟謝卓說:“你跟阿姨先去。”
謝卓沉着臉看他,一聲“不”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除了知道許西風想說什麽之外,也知道許野為什麽要支開他。
他不想許野留在這受氣,但也知道他們一幫人杵在這根本沒辦法把話說開。
倆人相互看着對方,心照不宣。
許野一開口哈了一股白氣兒,“去吧,我等你們回來。”
看着許野進了許家大門,謝卓擰在一起的眉毛跟凍上了似的糾結在一塊,他表情擺在臉上,不爽,也不放心。
沈文靜默默的看了自己的兒子半晌,她問:“還去嗎?”
謝卓轉過頭看沈文靜。
不知怎麽的,他感覺沈文靜的這句話問出了點別的意思。
不是“走吧”,而是問他“還去嗎”。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不去?
許野來他們家住了這麽久,沈文靜從來沒問過他為什麽不回家為什麽要來我們家,就連現在許野突然被帶走她也沒有問為什麽,只問了一句“還去嗎”。
謝卓看着沈文靜平靜的目光,點了下頭,“去,他還等着吃呢。”
謝卓和沈文靜買菜回來,許野已經在客廳坐着畫畫了。
周姨聽到動靜從廚房出來看了一眼,“還真是去買菜了,剛才小許說你們去買菜我還不信呢。”
沈文靜脫掉外套,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許野,直接進了廚房,“你們玩,不用進來幫忙。”
謝卓看着沈文靜進了廚房,外套拉鏈往下一拉,兩步走到許野身邊挨着他坐下。
他抓住許野握着筆的手,“打你了?”
許野笑了笑,“你好像每次都盼着我挨打。”
誰沒事盼着這個,謝卓皺眉,“真他媽背,出門遇上他們,你爸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讓你回家?還是威脅你?”
“他們威脅不到我什麽。”許野平靜的說,“許西風應該看出來我不打算回那個家了,他也沒強迫我回去,他只是讓我過年那幾天跟着一塊出去吃飯,家裏那些親戚要應付一下。”
謝卓聽着這話眉頭蹙的更緊了,“應付個屁,往年怎麽沒見他帶你去應付,今年還不是看你漲行市了,想把你帶着去給他長臉?”
是這個理兒,許野也知道,但他也沒法拒絕。
威脅之下,他只能妥協。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在決定在意謝卓開始,他就不能不照顧沈文靜的情緒,所以這個威脅對他是管用的。
許野抽出手,筆幾起幾落,最後都沒落在畫本上,過了好半天他有點賭氣似的喃喃,“他就知道我一定會給他長臉?”
謝卓突然有點心疼。
不學好的時候被嫌棄,學好了又要被利用,怎麽這麽慘。
謝卓想抱抱他,奈何廚房就對着他們,裏面的人一回頭就能看見他們在幹什麽,謝卓壓下心思問他,“那你答應了麽?”
許野低着頭看着畫本,牽強的扯了下嘴角,“不答應我怎麽出來?”
“操。”謝卓快憋炸了,“吃什麽飯,哪天吃?”
“三十,初一。”許野看他,“可能還有初二,我也不知道,沒聽他說完我就走了。”
許野說:“抱歉,之前答應跟你一起過年。”
“你道什麽歉?”謝卓瞪他,“又他媽不怪你。”
謝卓不是沒長腦子,腿長在許野身上,許野想走許西風根本攔不住,他為什麽會答應,為什麽會妥協,謝卓再蠢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晚飯的時候,沈文靜沒吃幾口就上樓了。
許野每天都在樓下畫到十一二點,這些天謝卓眼瞅着他的本子從一開始的兩三幅畫變成小半本。
謝卓洗了澡從樓上下來,難得看見沙發上的人今天沒杵着脖子低着頭,而是抱着畫本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夾着筆的手搭在沙發邊緣垂着,睡的很沉。
謝卓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拿走他手裏的筆和抱着的畫本,“許小野,上樓睡覺。”
許野這段時間比上學還能熬,熬久了終于熬不住了。
謝卓穿着格子睡衣,頭發剛洗完還沒幹,他蹲在沙發旁邊捏着許野的手指輕輕親了下,小聲叫他,“起來了,在這睡會感冒的。”
許野跟死了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再不醒我就抱你了啊?”
看他還是沒反應,謝卓扶着他耷拉的胳膊掫了他一下。
還不醒?
這要不是他媽做的晚飯,他絕對懷疑許野被毒死了。
謝卓在他腿彎和後背處一兜,把人打橫抱了起來,抱的不太順手,但沒敢掂,怕把人掂醒了。
他是真的輕,抱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謝卓邁着小心的步伐上樓,剛上兩節樓梯就聽見樓上傳來了開門聲。
沈文靜從房間裏出來,剛要下樓,腳步猛地一頓。
謝卓擡頭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媽,你怎麽出來了?”
“……喝水。”
沈文靜看着被謝卓抱着的許野,幾不可查的皺了下眉,“他怎麽了?”
“睡着了,我怕他睡在下面感冒。”然後就抱上來了。
說完謝卓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個借口也他媽是絕了。
看人睡着了就不能叫醒麽,非得抱?
謝卓知道自己的解釋有點牽強,但也不心虛。
他往上走了幾步,走到沈文靜面前,喉結滾動,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是鐵了心的,“媽,以後我和許小野一起照顧你好不好?”
沈文靜沒說話,眼眸狠狠一縮看着謝卓,扶在樓梯扶手上的手不由得收緊,指尖都捏白了,她已經很盡力的維持自己的表情,可眼前的是她親兒子,她還是在謝卓面前露了底。
謝卓看着她的反應,心裏偷偷松了口氣。
他果然沒猜錯。
她,都知道了。
謝卓沒有催促,安靜的等她回答。
不知過了過久,謝卓感覺胳膊有點酸了,沈文靜才帶着顫音開口,“他也有爸媽的。”
言下之意是他要回去照顧自己的爸媽,而不是照顧同學的媽媽。
“他沒有。”謝卓直接掐斷了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一條路,“我試圖讓他有過,我也陪他回去過,但從他進門那一刻我就後悔了,他沒有家了,我想把我們家分給他,媽,行嗎?”
沈文靜看着自己的兒子,眼圈一點點泛紅。
有些話一旦開口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謝卓很清楚,所以他沒打算後悔。
“媽,”謝卓輕聲說着一直以來想說卻不敢說的話,“別想着那些不屬于我們的人了好嗎,我們好好的,你,我,還有他,可以嗎?”
上一次謝長義帶着那個女人過來,謝卓大逆不道的打了謝長義一拳,就為了堵住他的一句話,沈文靜沒攔,因為她聽見了,雖然聽的不太清楚。
她以為謝卓能打自己親爸來阻止他說這些,一定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所以這麽長時間她一直假裝不知道,只要他不說,她就能當做永遠不知道,可她卻沒想到他會主動來跟自己攤牌。
沈文靜看着謝卓,哽咽的說:“你還小。”
謝卓安撫的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許野,“他也不大啊,你不喜歡他麽,他很乖。”
沈文靜看着靠在謝卓肩頭睡的正香的許野,這麽看确實很乖。
她動了動唇,不知道想說什麽,過了好半天,随着一行淚流下,她說:“砸了咱們家窗戶,哪乖了?”
謝卓濕着眼眶笑着說:“現在乖了,肯定不砸窗戶了,再砸我收拾他。”
沈文靜淚流不止,已經說不出話了,她擺了擺手,“回去睡覺,抱着、抱着不累麽。”
“不累。”謝卓心裏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感覺自己都輕飄飄的了,“他太瘦了,都沒咱家油桶沉。”
今天見到許西風和周梅,謝卓心裏慌了一下,多怕他們當着沈文靜的面指責他和許野的關系,他不怕沈文靜接受不了,而是怕她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件事,即便要說,也只能從他的嘴裏說給她聽。
他已經想好了,要打要罵他都認了,但他不能把這件事懸着,許野不安心,他也不安心。
許野為了這事被許西風牽着鼻子走,他看不下去,又不能真去打許野他爸一頓,所以他只能從根本上解決為題,說到底,許野都是在顧忌他。
“你才沒油桶沉。”沈文看了眼還沒睡醒的許野,皺了皺眉,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怎麽睡成這樣?”
“活着呢,”謝卓差點笑出聲,“擔心,加累着了。”
沈文靜伸過去的手僵了一下。
擔心,擔心什麽呢。
今天許野見到許西風兩口子把他們支開,沈文靜就猜到他在擔心什麽了,擔心她聽到不該聽的話,擔心她接受不了。
沈文靜突然心軟了。
作者有話要說:熬了個大夜,中午了才睡,困死,現在要去補覺,壞消息存稿浪沒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