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宿舍
“野哥!”
周末學校裏人不多,零星幾個經過的看到許野都會遠遠的躲開。
突然一個穿着大褲衩光着膀子腳底下踩着藍色塑膠拖鞋的人離老遠就張着胳膊朝他跑了過來。
那人又瘦黝黑,跑的飛快,許野怕被他撞,跛着腳往後退了兩步。
遲良忽的一個腳剎停在許野面前,盯着他的臉,“你這是怎麽了?你被人打了?操,誰幹的,哥們去幫你報仇!”
許野看着他生氣時一下下努力睜大的小眼睛,平靜的說:“我爸打的。”
“……”遲良慫道:“那,那還是算了吧要不,我也不敢打你爸啊。”
許野打量着他瘦弱的小身板,心說你可能也打不過他。
遲良看他滿臉是傷想問問他這一個禮拜去哪了,又覺得問了有點掃他的面子,“你今天怎麽來了,也不先告訴我一聲?”
“來住校。”許野說。
“住校?”
遲良一愣,月牙般的小眼睛瞬間瞪成了初八的半圓,“你要住校?你不退學了?”
小說裏的許野沒退過學。
許野說:“不退了。”
遲良一個“我操”一下蹿到許野身上抱着他使勁晃,“我操太好了,你都不知道這個禮拜你沒來熊智和大鵬就差給你立個衣冠冢天天在教室裏悼念你了。”
他再瘦也得一百來斤,許野腿殘,哪裏承受得了這樣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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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野剛想把他推下去,就聽見身後有人喊,“那邊的兩個,抱在一塊還光膀子的那個,你給我轉過來,我看看你是誰,學校是你家開的是吧,你怎麽不脫光了出來?”
遲良一哆嗦,連忙從許野身上下來,“我操跑跑跑,李八婆來了。”
許野被他抱那一下全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他推了遲良一把,“你先走。”
遲良慌不擇路的一把捂住臉,“我在宿舍等你啊。”說完拔腿就跑。
教導主任李霸,人送外號李八婆,他眼瞅着追不上那個光膀子的,矛頭一轉,指着許野,“你給我站住,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
許野一手拎着書包,一手揉着被遲良勒的生疼的肩膀,轉身朝教導主任點了下頭,“主任好。”
“許野?”教導主任看到他就腦袋疼,“好什麽好?你在這幹什麽?”
教導主任隔着眼鏡片看許野,忍不住皺眉,“還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是不是又出去打架了?”
“是被人打了。”許野難受的厲害,“主任,我能先回宿舍嗎?”
“宿舍?你不是退學了嗎?”
“退學手續辦下來了嗎?”許野反問。
李霸說:“是還沒辦,不過就一個章的事。”
“那就別麻煩了,”許野說,“我不退了。”
不退哪行?
他再待下去不是讓他折壽嗎!
“學校你家開的?你說退就退,說不退就不退?”
許野說:“不是我家開的,但我現在不想退了,主任,你要開除我嗎?”
他只是教導主任,沒能力随便開除學生,“你別跟我扯這些,你的事晚點再說,剛才跟你在一塊脫光了那個是遲良吧?”
“不是。”
李霸瞪他,“不是個屁,你們幾個人就他住宿舍,還脫的精光,當我認不出來?”
“沒脫光。”許野說,還留了條褲衩呢。
李霸見不得許野一臉五彩缤紛的跟他頂嘴,揮手說,“行了,你走吧,退學的事明天早自習去辦公室找你班主任說去。”
“謝謝主任。”
看着許野一瘸一拐的往宿舍樓走,李霸皺眉。
這個許野平常見他就撒丫子跑,從來逮不着他,今天居然會頂嘴了,真是越來越會氣人了。
宿舍樓門口,遲良已經把衣服穿上了,“野哥,這兒!”
宿舍樓是一棟老樓,牆皮都掉了一層,不鏽鋼的玻璃門邊癟了好幾塊地方,碎石磚地面進門兩步有個小坑,許野跨過坑走進去,看了一眼斜面放着的整理儀容儀表的鏡子。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才知道教導主任為什麽說他是“鬼樣”。
嘴角一塊淡淡的淤青,眉尾一道口子,半邊臉上都是血,許野擡手抹了一下,已經幹了,應該是他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沒擦幹淨,蹭了一臉。
怪不得所有人看到他都要躲着他走,真是夠吓人的。
許野扯了扯自己雞窩似的頭發,淩亂的卷毛,在腦後還紮了個揪。
“我這頭發,是燙過嗎?”
遲良站在門口心有餘悸的往外看,聽到許野的話回頭看了他一眼說:“燙什麽,你自來卷。”
許野的寝室在三樓的最後一間,兩張上下鋪,四個床位都是空的。
他洗了把臉,脫掉沾了血的衣服站在鏡子前,少年的身體精瘦,前胸後背到處都是淤青和傷口。
許野拆掉頭上的皮筋,把頭發攏在頭頂揪在一塊,那張洗幹淨了的臉膚色很白,不像個常年打架鬥毆的小流氓,他湊到鏡子跟前去扒自己的眼皮,淺褐色的眼睛像一對假的玻璃珠,跟帶了美瞳似的。
謝卓倚着門框在這站了半天了,看他自摸還不夠,居然還貼着鏡子欣賞自己,“太自戀了吧,還親自己?”
許野回頭看到謝卓,連忙找衣服去遮,“你怎麽在這?”
說許野是光着屁-股在他面前跑到大都不過分,一直都很不要臉,今天突然會害臊了,真新鮮。
謝卓揚眉看着他腰上那條新鮮的傷口,“好笑,你不是明知道我住在對面才特意申請的這間寝室嗎,還把原來住在這的人都給攆走了。”
是挺好笑的,可這事真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許野套上從遲良那借來的幹淨T恤,“我去跟宿管申請換到別的寝室。”
看他裝模作樣謝卓也不攔他,口香糖在舌尖上一抿,打出兩個響。
謝卓探頭往許野的寝室裏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除了一床新被子就只有他剛拎回來的那個空書包。
沒一會拖沓的腳步聲從樓下上來了。
謝卓看過去,就見許野拖着他那條殘腿回來,耷拉着腦袋一副功敗垂成的樣。
“什麽時候搬?”謝卓問。
許野看了他一眼,“宿管不同意。”
“啧。”謝卓挑眉看他,“裝的還挺像那麽回事,不去演戲可惜了。”
自己的人品擺在這,解釋再多也無濟于事,許野說,“我不會打擾你。”
謝卓比許野高出半頭,他抱起胳膊晲着他,咄咄逼人的說:“你住在這就是打擾我。”
“我暫時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許野站在他兩步開外,盡量離他遠點,現在不光是謝卓煩他,他自己更不想找死。
許野說:“我不會主動跟你說話,也不會找你,更不會給你添麻煩,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你這麽大個活人怎麽當你不存在?”他今天奇奇怪怪的,謝卓問他,“你真被你爸打壞腦子了?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三百塊不夠看腦子。”
謝卓:“……”
許野揪在腦袋頂上的頭發像朵開大了的菊花,把他那張常年被雜毛遮住的臉全都露了出來,他從謝卓面前經過,被謝卓一把拽住胳膊。
“你耳朵怎麽了?”
謝卓沒看清,他耳朵裏面是血嗎?
許野側了下身,“聾了。”
謝卓頓了一下,差點信了,“你有病吧?”
許野抽出自己的胳膊,“沒病。”
“野哥,你要的東西給你借來了。”遲良拎着一個粉色塑料袋,一步三個臺階叮了咣啷的從樓下跑上來,“謝卓你也在啊,是不是聽說野哥回來了特意來看他的?”
謝卓不想被人誤會他跟許野關系好,他往身後牆上一靠,睨着許野,“他有什麽好看的,看十來年還不嫌煩。”
遲良樂了一下,“別這麽說嘛,人生能有幾個十年,都是緣分,為了慶祝野哥回來上學,一會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謝卓:“不去。”
許野:“不去。”
謝卓驀地看向許野。
他剛才說了什麽?不去?
遲良羨慕的咂了咂嘴,“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竹馬,這麽有默契,既然這樣,那就這麽定了。”
“誰同意你随便定的?”謝卓瞪了許野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寝室。
門一關,謝卓站在門口看了眼時間,給他三分鐘,三分鐘後許野肯定敲門求他去。
三分鐘後……
五分鐘後……
十分鐘後……
半個小時後,謝卓腿都站麻了,他輕手輕腳的打開門,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太陽穴忍不住突突了一下。
——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真香永遠不會遲到。
許野:今天你不想讓我住在這,明天我搬走的時候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