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軟肋
容辛醒來的時候裴焰已經不見了, 胃被按揉的熨帖,已經不怎麽疼了。上腹熱熱的,他掀開衣服, 就看到了胃部貼的平平整整的暖寶寶, 還貼心地貼在了外層, 防止他燙傷。
休息室的大門忽然被人靜悄悄的推開, 後勤部門的小姑娘蹑手蹑腳的端着暖水壺走了進來,看見床上的容辛醒着吓了一跳:“呀,你醒了。”
容辛抓着被子緩緩坐起來,還處于疼暈了之後的混沌中,腦子還有點不清晰。
“剛才那個又高又帥的男生已經走了,他今天只是來報道的,還不是正式員工,進公司有兩小時時限的。”小姑娘一笑,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他讓我幫他看着你, 說你身體不舒服, 如果有問題随時給他打電話,還給我點了杯奶茶呢。哦對了, 你的藥他放在桌上了……”
“……”
容辛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桌子上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胃藥, 小姑娘過去摸了摸杯子:“嗯,這會兒溫度正好, 不用再加熱水了,你趁熱喝了吧。”
容辛:“……多謝。”
“沒事兒。”小姑娘熱絡的一笑,“你男朋友對你真好。”說罷囑咐了容辛,說趙元琪下午去打高爾夫不回公司了,他要是還不舒服可以先走, 然後又像一陣風似的端着熱水壺跑出去了。
容辛端起杯子,熟悉的藥味湧入鼻腔,是他平時最常喝的那種胃藥,杯子下面還壓着一張小紙條,他拿起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小辛辛專屬安胎藥!懷了就生下來吧,我養。”
容辛愣了一下,紅着耳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張紙條揣進了口袋裏。
然後他扶住了額頭,有些無奈的淡淡笑了一下。
裴焰的心理素質和臉皮加起來就是銅牆和鐵壁,好像就認準了一個死理兒,無論容辛說什麽,他就是不分手,仿佛只要他足夠堅持和死皮賴臉就會改變容辛的決定。以前容辛還真沒注意到裴焰的脾氣竟然這麽百折不撓,也有可能裴焰絕不放手的堅持只在這一件事上。
容辛心裏五味雜陳,他掀開被子站起身,起來的時候因為虛弱扶了一下牆,眼前有點花。
他不知道剛才“西紅柿雞蛋湯”的說法裴焰能信幾分,恐怕以裴焰那細膩的心思,已經能從他最近的從行為舉止中猜出端倪。而且裴焰一旦入駐鴻城集團,自己的一舉一動只怕都很難逃出裴焰的眼睛。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容辛等眼前的金星散去,走到桌子邊把杯子中的胃藥一飲而盡,仿佛把滿肚子的溫情和缱绻一并壓制了下去,眼底又恢複了冰霜般的冷靜和決然——他一定要在裴焰發覺真相之前,完成他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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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背山面水,城市的遠郊山區遠沒有城區內節奏那麽快,馬路上的車子很少,春天的時候,路邊全是野花。來這裏的人能享受到現代大都市難得的清淨和惬意,因此好多城裏人在周末的時候舉家來游玩,也有不少養老院就建在這幽靜平和的風水寶地上。
齊一鳴此時就站在一家養老院門前,他沒穿警服,點着一根煙,感慨的看着面前裝修的如同歐式城堡的養老院。
一個月三萬的費用,早中晚全是種類豐富的自助餐,還有各種老年娛樂活動,護工二十四小時看護陪伴。
奢侈啊。
這種待遇,也只有有錢人家的老太太老爺子們能享受,他這種吃公家飯的估計一輩子享受不到。
一周前,裴焰從看守所的朋友那裏得到了一些消息,說吳峰那裏好像出了些問題。
以前吳峰為了掩人耳目從來不接受探視,外面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都是由小弟們先跟他的副手聯系,由阿輝先下指令處理,實在不行再轉告吳峰。吳峰在看守所過的潇灑自在,除了條件差一點,手裏卻始終緊攥着對外界呼風喚雨的能力,悠閑得很。
但是最近,吳峰明顯焦躁了起來,他開始直接接受探視,偶爾有小弟在探視的時候和他說什麽,他的臉色總是很難看,再後來,來看他和阿輝的小弟越來越少,每次來時的态度也明顯和之前不大一樣。
裴焰在知道這件事之後立刻通過各種方式打聽緣由,終于在昨天得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趙元琪開始從吳峰手中回收權利了。
趙元琪從很早一起就開始忌憚吳峰手中過大的實權,在失去譚虎的制衡之後這個問題越發嚴肅了起來,而現在終于等到了出手的機會。牆倒衆人推,吳峰手下的小弟們眼見吳峰的前景越來越無望,被大老板抛棄,可能連出獄都出不了,立刻紛紛倒戈。
在這種情況下吳峰不焦慮才怪,齊一鳴只是不知道裴焰為什麽今天要約他來養老院。裴焰在電話裏只說要借着他警察的身份在養老院查證一些關于吳峰的事情,卻沒說這和吳峰近期的異常有什麽關系,查了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話說回來,裴焰對容辛那可是好,以前裴焰也幫警局裏查過不少案子,卻從來沒有像這麽上心過,恨不得一絲蛛絲馬跡都不放過,效率高的令人發指。
齊一鳴把抽完的煙踩滅了,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又撣了撣身上省的一會兒熏到老年人,忽的聽到遠處出租車呼嘯而至。
裴焰從車上快步下來,遠遠的沖他一招手:“齊哥!”
警察的身份确實好用,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養老院,裴焰和護士說了一個人名,人家立刻翻記錄找了出來:“姜老太太是吧,在224房間。”
姜老太太是個幹瘦幹瘦的小老太太,今年七十多了,腿腳好像不太好,一直坐在輪椅上,看來是很久沒有訪客了,以看到裴焰和齊一鳴,老太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有人來看他,心情卻一下子變得非常好,一個勁兒給他們遞水果,這種好心情一直保持到裴焰告訴她他們是警察的時候。
“警察?”老太太臉上的笑意一頓,立刻露出了焦急又擔心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們是小峰的朋友……是不是小峰出什麽事了,警察同志,我們家小峰不是個壞孩子,你們……”
裴焰溫柔的打斷她:“奶奶您放心,吳峰沒什麽事,我們只是來做例行調查。”
他長得陽光帥氣,一笑的時候滿屋生輝,迷倒下到8歲上到80歲女性的美評可不是随便說的,老太太立刻稍微放松了下來。
她對于社會常識的了解有限,對于所謂的“例行調查”也只是疑惑了一下,沒有表現出異議,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我們小峰從來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心性特別好,對我也照顧,每周都要來看我好幾次呢。只不過最近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還沒來,雖然他提前跟我打了招呼,哎,還真有點想他了。”
齊一鳴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心想這姓姜的老太太是吳峰的什麽人?
裴焰的下一句話打破了他的疑慮:“奶奶,您幹兒子吳峰和您的關系非常好嗎?”
“那可不。”老太太很自豪的笑了笑,臉上的褶子都燦爛了起來,“小峰從小是我養大的,那孩子聰明的很,一般人腦子都轉不過他,長大了又去了大公司,可有出息了。我來這高級養老院也是他安排的,孝順的很。”
看來老太太并不知道吳峰在光鮮亮麗背後的陰暗。老人家看起來是個和善的人,不知道怎麽養出吳峰那種心思缜密的殺人犯的。
裴焰沒說什麽,給老太太添了些茶水,又和她聊了下去。
原來吳峰小時候父母是港城碼頭的雜工,後來因為一次吊車事故雙雙去世,那時候吳峰十四歲,姜老太太是他媽媽的好朋友,一輩子沒結婚也沒孩子,就把吳峰接到自己家養,認他做了個幹兒子。
姜老太文化程度不高,卻對吳峰很好,每天在紡織廠裏沒日沒夜的上班給他攢學費,吳峰一開始叛逆不學習,沒少挨姜幹媽的打。
吳峰的親爸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生活不如意,對孩子也不大上心,當初對他的教育方式就是動不動就棍棒,以至于讓吳峰骨子裏養出了對情感淡漠的性格。在被姜老太太撫養之後自然而然的以為她的打罵和自己親爸一樣,都是出于對自己的厭煩。
直到兩三年後他才逐漸明白過來幹媽的良苦用心和付出,一顆冰涼的心終于被捂熱了些許,開始把姜老太太當成親生母親一樣對待。再後來姜老太老了,因為年輕時在紡織廠過勞,膝蓋落下了毛病走不了路,吳峰就給她找了最好的養老院安度晚年。
齊一鳴心中啧啧,想不到吳峰那種冷血的人,竟然在這世上也會對誰牽腸挂肚,用難得傾注的真情在這世上留下一道軟肋。只可惜吳峰的兇殘性格從很小的時候就定型了,姜老太太也沒有徹底改變他。
不過,對于吳峰那種半只腳踩在黑夜中的人來說,擁有軟肋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也難怪他把姜老太太藏的那麽好,以至于在收錄進看守所之前做背景調查的時候都沒有查出來。
然而就是這麽隐秘的線索,卻被裴焰找到了,他當真是連一絲蛛絲馬跡都不曾放過。
“年輕的時候哪裏想過能住這麽漂亮的房子,還有人每天管飯,簡直像是在天堂裏似的。”姜老太太笑着用枯木似的手指了一圈,“不過我以前住的房間比現在住的還大,也比現在的還漂亮,在四樓,你們要是早來一段日子就能看到了,我才搬下來不久。”
裴焰的眼底微微一動,說:“我剛才看護士的記錄本上,您的名字前面本來寫了個VIP,但是好像最近被取消了是嗎。”
“是啊。”老太太從一旁的桌子上摸出一個小本子翻找着,“我也搞不懂他們說的p不p的,只是有一天護士長忽然告訴我說要把我從原來的特護房間轉移到普通房,我就跟着他們照做了。
“啊,對了,12月2號。”老太太錘了錘腿,放下小本子,“他們說是因為小峰在這裏的存款用完了,需要續費。其實我在這新房間裏住的也挺好,啊,這裏,這間房和之前的大房子比每個月便宜5000塊錢呢,我一個人也住不好那大房子,現在正好。”
齊一鳴恍然大悟。
吳峰入獄之後,肯定把這些事情提前交給了手下打點,包括續費和看望老人。但是随着他的勢力越來越弱,手下開始肆無忌憚,甚至敢把他給幹媽準備的養老費據為己有,害得老太太降到了普通病房。
這乍一看幾乎變化不大,但是這種兆頭一旦出現,就意味着将來還會越來越糟,等到吳峰徹底入獄并且失去所有實權,姜老太太被趕出去都有可能。她一個瘸腿坐輪椅的老太太,沒有基本的生存能力,離開了養老院,只有死路一條。
怪不得吳峰急了。他現在迫切的需要一個信任的人幫他繼續贍養幹媽。
裴焰眸色深沉,半晌,無聲的笑了一下。
他向前傾身,輕輕握了一下老太太的手:“謝謝奶奶,我們的問題問完了。您照顧好自己,等過些日子我們再來看您。”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謝之遠同學下一張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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