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倒計時
聽了這話, 謝之遠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他所圖不過容辛一世安寧,希望他無病無災、幸福喜樂。可如今無病無災做不到,連帶着幸福喜樂的源泉也要被掐滅了。
“不過分手不是立刻, ”容辛深吸一口氣, “等我照顧到他出院。他為了我付出那麽多, 我不能在他生活還不能自理的時候撒手就走, 那也太不是東西了。”
情緒的波動仿佛只有一瞬間,容辛長長的睫毛斂住了眼底的紅,語氣又變成了熟悉的平淡。
謝之遠被他的欲蓋彌彰刺得心痛如絞。
只有真正的情深才會經受不住哪怕只是短暫的提起“分開”兩個字,即便容辛裝得再坦然,也并不能完全遮掩住內心的痛苦和不舍。
真當他看不出來嗎,說是為了多照顧裴焰幾天直到他出院,實際上是容辛自己難以割舍,想要用最後的這段日子再多看看他。
謝之遠從未見過容辛對誰那麽上心,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們倆真正分開之後容辛會變成什麽樣。
如果容辛和裴焰分手, 他真的會去治療嗎。
事到如今他已經察覺出了容辛內心深處的厭世情緒, 否則也不會在醫院門口守了一天的等他, 把他扔檢測報告的事情抓了個正着。
複仇未果,愛人重傷, 罹患癌症, 仿佛所有的不幸都将落在了這個清冷的少年身上,他現在, 還在靠着什麽硬撐着呢。
容辛靠在牆上,側臉看向暗處,像是下意識想要把自己置身于陰影下,他桃花眼底眼底的神情是落寞而寂然的,仿佛足以萬頃冰原的暖陽都暖不了他一雙眼眸。
謝之遠忽的上前一步, 深深的把容辛抱在了懷裏。
“小辛,”他的手指溫柔卻有力的摟住容辛的後腦,指尖陷入他的發絲裏,“趙元琪的事,我會幫你的。”
容辛愣了一下。
怎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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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遠雖說優秀得在B城都出名,但是在這偌大的A城裏,他既沒有出衆的武力,又沒有絕佳的人脈,更不會斷案伸冤,只是一個優秀的信息學院大二學生。
聽着謝之遠的胸口狂跳的聲音,容辛能感受到他的一腔熱忱在洶湧地激蕩着,本想開口拒絕,畢竟不想再讓任何一個在乎的人為自己受傷,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他沒有給謝之遠澆涼水,也許等謝之遠撞上鐵板,就會自己放棄吧。
四年了,容辛閉上眼,他自己費盡心思都沒有實現的複仇,哪裏是這麽容易就能達到的。
————
十一月底的天氣已經很冷了,樹木都變得光禿禿的,景色不怎麽好看。
從西區人民醫院到了東區中心醫院路途不短,說來也奇怪,小時候最讨厭的醫院,現在卻成了每天必然的行程,即便是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可能是醫院裏有自己喜歡的人在等待着,期許沖淡了抗拒和厭煩。
不過今天車子停在樓下,容辛卻沒有直接進去,他去了醫院門口的那家咖啡館,坐到了靠窗的位置靜靜地看向窗外。
麻雀站在樹梢梳理羽毛,積雪從樹上落下,樹皮的紋理結構從粗糙的根部蔓延到幾米的高處,遠處街上拿着糖葫蘆蹦蹦跳跳的孩子的歡聲笑語隔着玻璃傳來。容辛目不轉睛的看着,像是要把那些東西印在眼底,過了許久才把視線移開,喝了一口面前冷掉的咖啡。
前臺小姑娘已經對容辛很熟了,看他推開醫院的大門走進來,紅着臉跟他打招呼,說裴局和徐博士上午來的,現在已經走了。容辛點點頭上了電梯,像之前幾天一樣,完美的避開了和裴焰父母正面打交道的機會,一個人上了樓。
老裴不待見他,他當然看得出來。他也知道徐曉燕肯定無數次旁敲側擊的讓老裴對自己好一點,但是有些事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的。
分開也好,容辛幾乎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想,以後不用面對公媳關系了。
他像往常一樣的在裴焰的病房門口站定,忽的意識到往日裏輕車熟路的推門動作變得異常艱難。
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這一瞬間,容辛幾乎壓制不住心底的酸澀,他用那百轉千回的大腦構建構了無數種推開門時面對裴焰的表情,卻每一種都僵硬的要把真實的心境暴露無餘,他一咬牙,幹脆什麽都不想,推門走了進去。
裴焰在睡覺,閉着眼睛躺在床上。
容辛一顆緊縮顫抖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裏,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裴焰就像一只溫順的大型犬,被子規規矩矩的蓋在胸前,即便是只是靜靜地呼吸,也讓人無端的安心。
容辛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沒有出息,名為“舍不得”的情緒刺的他鼻子發酸。有的臨別多看一眼就越坦然,有的卻越看越難以割舍,只是想想就割肉似的疼,他沒忍住悄悄伸出手,在裴焰的臉上摸了摸。
一只手從被子下伸出來敏捷的握住了他的手:“光天化日就要對我動手動腳。”
裴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看着他,歪起一邊嘴角露出招牌式的二哈邪笑:“對我的肉/體這麽愛不釋手?”
容辛:“……我摸摸你胡子刮沒刮幹淨。”
裴焰從鼻腔裏溢出一聲淺笑,把臉湊到容辛掌心蹭了蹭:“幹淨嗎?”
光滑溫熱的觸感貼在手心,容辛臉上一熱,幾乎有點倉皇的想要縮回手,卻被裴焰牢牢攥住。
“今天來的好晚,我從早上就一直等着你了,你一直不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呢。”裴焰的嗓音深沉磁性,一雙眼睛灼熱的盯着他,健碩的手臂往腦袋後面一枕。
他長的一副标準的硬朗帥哥模樣,笑的時候眼睛眯着有點痞的意思,卻更有勾人的味道,正常人被這麽盯着都受不了,而容辛卻移開了目光,心像是被尖利的刀子狠狠的刺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
裴焰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裏,心裏一沉,卻還是笑:“不過後來看到你那麽摸我的臉,看來還是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幹什麽那麽偷偷摸摸的,又不是摸一次就摸不着了,想我的話就經常來看我呀,摸哪都行。”
要不是知道裴焰不知情,容辛真的會以為他是故意的,每一句話都戳在他的最痛處。
“你當你是什麽絕世寶藏,人人都想摸一下,”容辛用毒舌掩飾住自己的情緒,隔着被子推了裴焰一下,“自戀死。”
“哎呦!”裴焰忽的慘叫一聲,雙手一下子縮回了被子下捂住了腹部,面色痛苦的蜷縮了起來。
容辛吓了一跳,以為自己剛才推到他傷口了,立刻跳起來掀開他的被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肚子疼……”裴焰看上去難受的不行,手臂上肌肉緊繃,俊朗的面容擰成一團,捂着肚子在床上蜷縮又伸直,疼的居然開始呻/吟,“小辛辛救命……呃!……”
容辛魂飛魄散,撲到床頭去按護士鈴,忽的卻感覺到自己腰上一熱,被一只大手用力一摟,整個人橫空落到了床上,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抓住了。”裴焰雙手從他胳膊下環繞過去,摟住他纖細的腰,壞笑着把頭埋在他頸窩裏,含含糊糊的邊笑邊親他,“撲捉到一只野生小冰山,抓回去當小媳婦兒。”
容辛哭笑不得,心情就像是做過山車似的,真恨不得把自己吓得半死的罪魁禍首吊起來揍一頓。然而不知怎的,籠罩在心頭沉甸甸的陰霾卻也仿佛同時被裴焰的這一鬧驅散了不少。
“仗着我不揍病號耍無賴?”容辛擡手向後,精準的揪住了裴焰支棱着的亂毛,“膽子肥了你。”
裴焰就像是被揪住耳朵的二哈,扯着嗓子嗷嗷求饒:“錯了錯了!媳婦兒饒命!”
容辛不松手,裴焰就在他耳朵下面一個勁兒的拱,親他的脖子,蹭的容辛癢的不行:“別鬧!”
“我親一個當作賠不是好不好,多親幾下麽麽麽……”裴焰耍賴抱着他的腰,哼哼唧唧的膩乎他。
容辛腰上的癢癢肉和脖子同時受到攻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終于反勝為敗,屈辱求全的掰他的手腕:“好好好,我認輸,你給我老實躺着。”
裴焰才不老實躺着,得意洋洋的貼在容辛後背上,用低啞磁性的嗓音耳鬓厮磨:“你抱起來好舒服,我就抱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溫熱的氣息在身後将他包裹在其中,連藥味都沒能掩蓋住裴焰身上的清香。
真是腌入味了,容辛心想。
他不由自主的放棄了掙紮,深淵似的瞳孔仿佛在溫柔的缱绻下柔化了下來。
哪怕注定要分離,可是只放縱這一刻,只有這一刻什麽都不想,總是可以的吧。即便是自控力再強,也克制不住沉湎在這一刻裏,容辛握住裴焰的手,靠在了他寬厚的胸膛上。
背後,裴焰深邃的眼眸湧起千萬種情緒,有一瞬間他真的想直接鑽進容辛的腦子,看看他百轉千回的愁緒到底從哪裏來,又要終結于何處。
容辛在瞞着他什麽。
摸他臉時那種近乎絕望而不舍的情緒是根本藏不住的,裴焰心驚肉跳,卻又不敢打草驚蛇。
“你好像又瘦了。”裴焰親了親容辛的耳朵,手臂丈量着他的細腰,在他胃上揉了揉,“得多吃點,最近胃有不舒服嗎?”
“病號是你又不是我,我天生瘦,誰像你渾身都是肌肉塊。”容辛淡淡答,從裴焰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的側臉和頸部。
“我這叫線條的美感。”裴焰不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頭肌,“不過等在床上躺半個月,估計得掉幾斤,到時候還得去健身房找補回來。”
他倆就這樣抱在一起,像是老夫老妻似的唠家常,一張大床躺了兩個人,有些擁擠,卻誰也舍不得分開。
容辛回過頭看着他,認真道:“你現在也很好看。”
裴焰的心髒瞬間被擊中,眼睛微微睜大,這好像是容辛第一次主動誇他好看,他笑道:“真的?不過可能肚子上要留疤了。”
容辛眼底頓時溢上了難以掩飾的心疼,裴焰看在眼裏,心動如擂鼓。
他看着容辛傾城絕色的容顏,淡粉色如同桃花瓣似的唇,忍不住的想要吻上去,卻又怕觸碰到容辛心底那不為人知的陰霾和顧慮,只得吞了吞口水強忍着。
然而他們離得太近了,緊緊相擁連體溫都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終于忍不住帶了別樣的情愫和意味,溫度也逐漸攀升。
“留疤正好。”裴焰的嗓音有些沙啞,嗅着容辛頸間的洗衣粉香。
他的大手從容辛的衣擺下方伸了進去,容辛的身子一震,呼吸微微收緊,只覺得那滾燙的指尖像是帶着火苗,撫摸過他平坦的小腹,帶着烈火般的的愛意和溫柔,落在他的肚臍下方——那道傷疤上。
“你肚子上有道疤,這下我也有了,”裴焰咬住他的耳朵,用氣音低聲笑道,“我們有情侶疤了。”
容辛眼底微微一顫,臉上浮起淡粉的色澤,桃花眼深處水波流轉像是潋滟起迷離的水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屋裏沒開燈,反倒讓加重的呼吸越發的明顯。
裴焰的眼神暗了下來,掌心在容辛的細膩緊致的腹部愛不釋手的撫摸滑動,身子滾燙的就像是烙鐵似的,拼命的想汲取容辛微涼的體溫。容辛想要掙脫,卻只覺得渾身發軟,這種感覺陌生卻又讓人欲罷不能,他甚至下意識的把小腹往他掌心送,在裴焰碰到他敏感的肚臍的時候還會忍不住溢出一兩聲輕喘。
回避的、克制的感情在這一刻終于再也難以抑制,容辛耳膜嗡嗡作響,心想去他娘的,猛地翻過身,摟住裴焰的後腦,深深的吻了上去。
裴焰就像是瞬間被點燃,激動的難以克制,野獸似的咬住他的唇,險些因為用力過猛把容辛咬出血來。容辛痛的哼了一聲,手指插進了他的發絲裏,裴焰腦子裏“轟”的一聲,顧不上傷口的疼翻身把容辛壓在了下面,手背上的輸液管險些走了針。
“裴焰……”氣氛越來越滾燙,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容辛強忍着身體最深處的悸動,保持着最後的理智,喘息着按住裴焰扯他衣服的手,“你是病人,要禁欲……”
可是他眼角發紅,嘴唇上戴着水漬,白皙的細腰暴露在衣服下,看起來那麽像邀請。
“禁不了,”裴焰呼吸急促,渾身的肌肉都在暗色的夕陽下蓄勢待發,心動的恨不得立刻把容辛融入身體裏,“忍不住了。”
門外忽的傳來了護士推着小車走來的聲音,要查房換藥了。
容辛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開了燈,把衣服拽下來坐到了床邊。
燈光亮的一剎那,理智回路,缱绻散盡。
裴焰懊惱的倒回了床上,委屈的把自己埋在了枕頭裏,憋屈了幾秒鐘,露出個眼睛看向容辛,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那出院以後可以嗎?”
他猜想剛才的險些擦槍走火只是一時沖動,根本沒抱什麽希望,畢竟小辛辛最近的狀态實在是摸不清楚,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對他有些抗拒,基本上可以說是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容辛垂下眸子,半晌,擡起頭看向他,淡淡的點了一下頭:“好。”
裴焰第一秒的表情完全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秒險些喜極而泣,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容辛。
他傷口疼的龇牙咧嘴,一邊抽氣一邊笑:“太好了!……我一定争取快點好!早早出院!”
容辛沒說話,只是抱住了裴焰寬厚的脊背,夕陽西下,有什麽濕潤的東西在眼眶裏打轉,卻終究沒有落下來。
當晚,裴焰為了早點好起來,九點鐘就爬上了床,勵志要用充足的睡眠補充能量。
容辛走的也早,出醫院的時候不過七點半出頭。不過冬日晝短夜長,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夜色深沉,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打一輛出租車回家或者去拳館,而是一邊看着手機,一邊沿着無人的小路往夜色深處走去。
手機頻幕的熒光映照出他白皙俊美的臉,裏面的內容和今早電腦屏幕上的一樣,是歷年因為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的犯罪嫌疑人登記頁。
容辛合上手機,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
第二天,整個A城被一條爆炸性新聞喚醒,陷入了熱烈的讨論中——“八年前某性侵多名女學生的中學教師張某,被人五花大綁地扔在了東區警察局門口,脖子上挂着張某本人親筆寫的認罪書,已經被警察局收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29 03:19:34~2020-08-31 08:34: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可愛的潛水鴨?、江諸、小玖想暴富、墨墨、我自靜默向韶華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