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遺産
從容辛開口的那一刻, 裴焰就預料到他即将說出來的一定是一件讓他非常為難的事情,畢竟容辛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欲言又止般的猶豫。
“怎麽了, 沒事你說。”裴焰輕輕握住容辛放在床邊的手, 他對容辛總是有着最大的寬容和耐心。
容辛擡起頭, 像是下定了決心:“今天晚些時候, 警察就會來做筆錄了。到時候我希望你說這次綁架事件是趙元琪指使的,原因是因為你手裏有了他之前強jian案的證據。”
裴焰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綁架案不是吳峰主使的嗎,和趙元琪有什麽關系?”
容辛擡眼看着他,裴焰一直覺得他的瞳孔非常深,一般人的眼睛多少帶點深棕,可容辛的眸子就像是純色的黑曜石,他凝視你的時候,仿佛能深入靈魂。
“吳峰手裏有當初趙元琪強j我姐姐的決定性證據, ”容辛深吸一口氣, 把吳峰是如何從證據室老王手裏留下那片碎布的事情告訴了裴焰, 在裴焰震驚的注視下繼續沉聲道,“吳峰已經為自己鋪好了後路, 做好了把一切嫁禍給趙元琪的準備,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能把綁架罪安在趙元琪身上, 就能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他說完這句話後,病房裏足足安靜了十幾秒。
然後裴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以你想讓我做僞證?”
一句話,一個語氣,足以證明裴焰的态度。
容辛的臉色在窗外的白雪皚皚映襯下有種易碎的瓷白,胃裏忽的又開始疼, 胃病似乎變成了情緒的指示燈,只要情緒出現波動,就會立刻以絞痛的形式作出預警和反應。
他能從裴焰緊攥的手指上看出他的抗拒,如他所料,在裴焰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違反法律這一條的存在,他畢生的價值觀注定了他一輩子行得正坐得直,絕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而自己現在,卻在自私的要求他打破他畢生信奉的東西。
如果不是自己,裴焰永遠不會面對這樣的難題。他會一輩子正直的行走在明朗的陽光下,一輩子安定平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自己拉扯到道德懸崖邊上。
可是這是能為姐姐報仇,又不用動刀動槍的唯一機會。
容辛張了張嘴,只覺得進退兩難,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
“容辛,”裴焰打破了沉默,也許是因為重傷,他的臉色不太好,握住容辛的手卻一直沒有松開,“吳峰作惡多端,他殺了譚虎,又試圖殺掉我們,你這樣和他合作幫他脫罪,難道不是為虎作伥?趙元琪固然有罪,但是他的罪在別的地方,而不是這次事件,這樣嫁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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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琪的名字就像是一個禁忌,容辛的心裏忽的生出一股無名的憤怒,聲音也冷了下來:“所以你覺得趙元琪很委屈?用欲加之罪安在他身上送他入獄是冤枉他了,他不該受懲罰?”
“不……”裴焰看着容辛的表情就知道壞了,剛要解釋就被容辛打斷。
“那我姐姐呢,我姐姐做錯了什麽?”容辛原本只是試探裴焰的反應,現在卻只覺得烈火在心頭熊熊燃燒,燒的他眼睛發紅,“她這輩子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卻被迫落得個慘死的下場。憑什麽那時候法律沒有保護他,而現在法律卻又要保護傷害她的兇手?”
“小辛辛我不是這個意思……”裴焰立刻想要坐起來,然而一動就痛的悶哼一聲倒了回去,他捂住傷口,冷汗瞬間溢了出來。
容辛緊繃的神色一頓,眼底烈火般憤怒的暗色沉寂了下去,立刻起身掀開他的衣服,低聲道:“你別亂動,好好躺着。”
裴焰喘息着看着他,傷口有些滲血。容辛心裏狠狠一痛,裴焰把他抱在懷裏擋住子彈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
自己有什麽資格要求他進一步踏入深淵,明明自己的存在就已經給他帶來了本不該有的麻煩。
容辛垂下眸子給他擦了擦汗,按響了護士鈴。
護士進來看了一眼,說沒事,囑咐病人不要有起身之類的大動作,好好修養,就轉身出去了。
容辛重新坐回了床邊,把毛巾打濕放回盆裏,恢複了往日的靜默,只是眸子看上去更暗淡了些。
“小辛辛,”裴焰想要再握住容辛的手,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容辛已經把手收了回去,放在了膝蓋上。
裴焰的手指在半空中蜷了起來,落了下去,低聲問道:“通知媒體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吧。”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裴焰聽到了急救人員三言兩語的議論。
“是。”容辛承認,“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他甚至坐的都比之前遠了些,裴焰看着容辛,就像是看着一尊沒有生機的精致塑像,心裏像是針紮一樣的疼。
他知道容辛已經在為了他而改變,容辛本可以像最開始對待譚虎一樣,一刀把趙元琪捅死給姐姐報仇,但是他沒有。他為了自己選擇了通過辯論賽進入鴻城集團,試圖用潛伏在趙元琪身邊來尋找他違法亂紀的證據,他一直在嘗試着、盡量改變着,聽從自己的勸誡,選擇給法律和正義一個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要等多久呢,如果趙元琪行事謹慎,一輩子都等不到他違法亂紀的證據,容辛要怎麽辦呢。裴焰也明白,不怪容辛現在出此下策想要和吳峰合作,畢竟能讓趙元琪一擊致命的機會,可能僅此一次。
可如果真的做了僞證把趙元琪定罪,那麽容辛和自己,又與四年前買通法官、毀滅證物、掩蓋真相而達到自己目的的趙元琪又什麽區別呢。
“也許還有別的方法。”裴焰試圖回環一下。
容辛苦笑一聲:“也許吧,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護士推開門:“警察來做筆錄,病人這會兒方面嗎。”
“我先出去了。” 容辛站了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
“容辛!”裴焰下意識叫他,他有一種預感,要是容辛從這裏走出去,他就再也抓不住了似的。
容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臉上的表情和平日裏并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還沖裴焰輕輕笑了一下,但是裴焰卻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捅穿了一樣難受,容辛眼底深處那被他用幾個月時間培養出來的光,好像不見了。
“我會找別的辦法的。”容辛說完淡淡垂眸,轉身與迎面走來的警察擦肩而過,離開了房間。
警察走到了裴焰的床邊開始聞訊,裴焰一直緊盯着門口容辛離開的背影,直到大門緊閉。
“裴焰是吧,”警察很客氣,“我們開始吧。”
裴焰轉過頭來,眼底波瀾翻湧,低聲道:“好。”
他不知道,在大門在身後關緊的一剎那,容辛猛地捂住嘴,沖進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抵着胃部歇斯底裏的嘔吐了起來。
———
霍普大學。
謝之遠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今天上午他沒去醫院,猜想着裴焰會在這個時間醒來,容辛應該一直會陪在身邊,自己去沒什麽必要,畢竟是前情敵的關系,去了總是有點尴尬。
想起之前自己和裴焰争風吃醋的樣子,謝之遠沒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看開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放棄之後才體會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他生來就該站在容辛摯友的位置,看着他和裴焰幸福,自己也後知後覺的為他感到開心。
背上單肩背出了圖書館,謝之遠正打算出門買份黃焖雞給容辛帶去,忽然聽見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謝之遠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接了起來。
“請問是容秋嗎?”電話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謝之遠頓了一下,迷惑的站住腳步:“不是,我是她朋友,您是哪位。”
男人的聲音有種公事公辦的客氣,也有點困惑:“奇怪了,檔案上留的就是這個號碼呀。我是負責處理容瑾先生遺産相關事物的律師,能麻煩你給我一下容秋的電話嗎?”
謝之遠有十幾年沒有聽到過“容瑾”這個名字了,這個兩個字的發音那麽陌生,在他的腦子裏轉了一大圈,終于點燃了回憶深處微弱的記憶——這是容辛父親的名字。
遺産?謝之遠心裏一跳,容辛他爸去世了!
這些年來容瑾對姐弟倆不聞不問,是個十足的渣男和混蛋,容辛和容秋也向來對他絕口不提,不曾想在十幾年後忽然得到容瑾的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訊,謝之遠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想法。
他想起來了電話為什麽會打到他手機上,在初中的時候有一次A城來了個什麽律師說要登記容秋和容辛和聯系方式和信息,容辛直接把門摔到了那人鼻子上,那人無奈正要走,自己攔住了他,他怕将來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容辛錯過,于是報了自己的手機號,說以防萬一還能有個人能保持聯系。
不過按理來說容辛的父親今年也不過四十多歲,怎麽會忽然去世,難道是意外?
“容秋已經在四年前去世了,”謝之遠說,“他的兒子容辛我能聯系上,不過我才容辛應該不會想接受來自容瑾的遺産的。”
“啊?容秋去世了。”那人明顯很意外,啧啧幾聲嘆了口氣,“哎,可憐。不過他兒子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但是這兩個孩子畢竟是容瑾的法定繼承人之一,就算是放棄,他們的簽字我還是得要的。”
謝之遠表示理解:“這樣吧,我回去先跟他打個招呼再讓他跟你聯系。”
那人松了口氣:“好,那我等您電話。”
“對了。”謝之遠在他挂斷前忽的問道,“能麻煩您告訴我容瑾是怎麽去世的嗎,我和容辛也有個交代。”
“沒問題。”對面傳來了翻閱資料的聲音,“啊,在這,容瑾是得病去世的,胃癌。”
作者有話要說: 是HE!!放心是HE!!感謝在2020-08-22 02:46:09~2020-08-24 00:02: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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