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謝之遠的感情
半夜的時候, 容辛的燒退了,人卻被折騰的幾乎沒了半條命。
他趴在床上,手攥成拳頭墊在胃下面,枕頭早就不知道在掙紮中被扔到了哪。冷汗沾濕了床單, 睫毛上都仿佛凝結了水霧, 在深秋的夜色中仿佛一層微顫的露霜。
人在心情極度憂郁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容辛想起了姐姐十六歲時交的第一個男朋友, 這麽想起來那時候姐姐還算是早戀。那個男生對姐姐很好, 每天放學都會送姐姐回家,然後再走好長的一段路回到他自家裏, 明明并不順路,卻因為挂念姐姐的安危而寧願每天都多走那幾裏地。
在容辛的印象中姐姐一直都是堅強又成熟的存在,卻不曾想會在那個男生身邊幸福的像個孩子,甚至還會撒嬌。容辛本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麽好下去, 直到結婚, 可是有一天那個男孩子的父母搬家了。
容辛記得那天下着大雨,男生跑到他家樓下找姐姐, 渾身都濕透了。他抱着姐姐哭, 說他們全家要搬到S城, 這一走可能就是永別, 讓姐姐別再等他了。
那是容辛第一次見到一個男生哭的那麽撕心裂肺,仿佛雨幕都被他的哭聲撕開了, 而姐姐只是抱着他, 安慰他說沒事。
但是最後他還是走了, 他走了之後姐姐仿佛又變成回了那個堅強又成熟的姐姐,仿佛沒有受到影響。兩三年後,姐姐終于又談了戀愛, 那個男孩子像極了他,容辛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姐姐一直沒忘。
可惜那終究不是同一個人,新男友對她并不好,觊觎姐姐的美貌和她在一起,卻從未真的愛護過她,就連姐姐被侵害後住院,那個男生打來電話的第一句話不是慰問,而是分手。
逝去的感情永遠沒有替代品,哪怕那執念深入骨髓,卻再不可能用任何方法拼湊出和當時完全一樣的心境和感情。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僅此而已。
電話忽然響了,容辛艱難的接起來,發現是謝之遠。
“容辛?我去接喝醉的舍友回宿舍,發現你家燈還開着,這麽晚還不睡覺?出什麽事了嗎?”
容辛張了張嘴想說沒事,奈何嗓子還是啞的,胃也疼的難受。他忽的不知怎的脾氣上來了,帶着一晚上的郁結幹脆把手機一扔,抓住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謝之遠五分鐘之後就到了他家門口,之前給容辛送過花,謝之遠知道容辛的鑰匙就放在門口的毯子下。要是在平時他肯定沒有這個熊心豹子膽,但是剛才他在電話裏明顯聽到了容辛粗重的喘息,放心不下,謝之遠顧不上考慮什麽合不合适,摸出毯子底下的鑰匙,打開了門。
卧室裏的燈依舊亮着,謝之遠快步走了過去,輕輕掀起床上團成一大團的被子一角:“容辛?”
被子下露出一張蒼白俊俏的臉,容辛被燈光晃了眼,擡起沉重的頭皺起眉頭啞聲問:“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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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不舒服,要是擱平時怎麽可能讓人這麽輕易地接近他。
“你這嗓子怎麽這樣了。”謝之遠被他那嘶啞的聲音和蒼白的面容驚的心髒直顫,小心翼翼的掀開容辛的被子,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邊,心疼的問道,“發燒了?吃藥了嗎。”
容辛蔫蔫的捂着胃點了點頭,尖尖的下巴弧線優美,卻被病容襯得越發削瘦,有種讓人心顫的病弱美感。然而在這美感中,卻有一種心如死灰的落寞,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靈魂中破碎了一樣,看的謝之遠心驚肉跳。
謝之遠眸色微沉,意識到了容辛的不對。他的目光落在容辛捂胃的手上,先起身去客廳灌了個熱水袋回來,然後坐回床邊,擡起容辛按在上腹的手,把暖水袋輕輕按在他胃上。
容辛抱着暖水袋緩緩蜷縮了起來,像一只孤獨的樹袋熊。
“怎麽了,心情不好?”謝之遠的聲音柔和了下來,看着容辛低落,他也跟着難受。
容辛的傷心從來都不會外露的表現出來,他會變得很安靜,安靜的就像是把心門都關閉了起來,冰涼落寞的沒有一絲生機。謝之遠卻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容辛這麽傷心的樣子,心髒如同被刀割似的疼,他溫和地笑笑,試圖讓容辛開心一點:“能跟我說說嗎,你知道我會安慰人了。”
容辛擡起頭看向謝之遠,少年溫潤如玉的面容依舊和兒時一樣,只是多了幾分沉穩,多了幾分被時光沉澱下來的靜谧。就像一盞清茶,并沒有侵略感,卻始終清香環繞。而裴焰就像是一碗烈酒,只一口就醉生夢死,哪怕夢醒心碎卻依舊記得初時的甘冽。
前者總是少了那麽一份心動,卻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而後者雖然能成為戀人,只可惜,是一杯毒酒。
“阿遠。”容辛低聲道,謝之遠一愣,被容辛連名帶姓的叫習慣了,忽然這麽一叫有點意外。上次被他這麽叫,還是初中時自己替容辛打架把胳膊撞折了的那次,容辛親手煮了五個雞蛋來醫院看他。
謝之遠的心越發沉了下來:“到底怎麽了容辛?裴焰欺負你了嗎。”
聽到這個名字,容辛向來平淡如冷霜的臉上竟然難以抑制的出現了一絲痛苦。
“以後他可能就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了。”容辛的嗓子有點堵,背過身躺在了床上,把暖水袋遞給謝之遠,“燙。”
謝之遠愣怔了一秒,接過暖水袋放在一邊。
這是怎麽了,容辛和裴焰吵架了,嚴重到了一刀兩斷的地步。
他本以為自己在聽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會激動甚至幸災樂禍,慶幸自己終于有幾乎接近容辛,但是看着容辛看似平淡實則悲痛欲絕的樣子,他的心裏卻像是堵了一塊巨石,沒有絲毫的雀躍,只有刀割似的心疼。
“他一直都是騙我的。”容辛抱着被子蜷縮了起來,他并不是個善于傾訴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麽,面對着謝之遠,他卻不願意再遮掩和防備。
謝之遠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家人,如今謝之遠坐在床邊陪他,就像是多年前容秋陪伴在他身邊似的。如果謝之遠對他沒有其他想法,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可能會比現在還要更親近。
容辛明知道這個時候和謝之遠傾訴可能會讓他誤會,但是心中壓抑的痛苦再也無法一個人承受,自己如果再獨自忍受一秒,都可能萬劫不複。容辛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終于把今天在圖書館一層的事情告訴了謝之遠。
謝之遠聽完沉默了許久,然後問道:“他真這麽說嗎。”
“我親耳聽到的。”容辛把臉埋進了被子裏,手腳冰涼,胃像是被塞進了一塊帶刺的石頭,痛的他蜷縮了起來。
謝之遠的手輕輕地按上了容辛的後背,心裏五味雜陳般翻覆。
這是他在容秋去世後第一次見到容辛流露出這種低落的情緒,那種一種極度的傷感和痛苦,如同花瓣碎裂般令人心痛。
真是奇怪,他竟然不想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
在沒有裴焰之前,謝之遠已經習慣了默默守護在容辛身邊。在裴焰出現之後,他忽的生出了危機感,想要得到容辛的心變得異常強烈。然而現在,裴焰再一次退出,他卻只感到迷茫,仿佛他一直不斷求索的只是一個執念,連他自己都忘了初衷是什麽,甚至當真正有機會得到的時候,他反而會猶豫——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而且就算沒了裴焰,容辛難道就會接受他,自己能給他像裴焰帶給他一樣的快樂嗎。
謝之遠看着容辛清瘦的背影,第一次強迫自己正視這個問題。
即便是現在,容辛依舊把他當做摯友,而不是備胎,容辛從來沒有考慮過和自己在一起,他不會因為裴焰的離開而投入自己的懷抱,更不會因為一時的寂寞而選擇自己。
容辛只會把一顆好不容易被融化的心永久的封閉起來,回歸到最原始的刀槍不入的狀态。
這是謝之遠最不願意看到的畫面,他忽的意識到,比起得到容辛的快感,他更希望的看到的,是屬于容辛自己的幸福。
他希望他快樂。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但是這騷動的感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早已不是愛情,而是日積月累後沉澱下來勝似親情的友誼。他其實早就得到過答案,只是自己不願相信,執念使然,讓他始終不肯正視,不肯放下而已。
是當初裴焰的出現讓他陷入了容辛可能會被奪走的焦慮中,而現在,他卻終于第一次認識到,裴焰并不會把容辛奪走,是自己從一開始就站錯了位置,裴焰是容辛的愛情,而自己是容辛的友情,兩者不該有沖突,因為容辛從來沒有把他當做過戀人,而自己也早已将容辛看作了親人。
而失去了裴焰,對于容辛來說将會是滅頂的打擊,他們二人之間的羁絆,早已比容辛自己想象中還要深。
十幾年的執念破解,竟然只需要看到容辛悲痛欲絕的一念間。
謝之遠忽的覺得心口沉重的鐐铐被丢在了地上,他給容辛蓋好被子,仿佛一下子釋然了。
“小辛,我覺得裴焰不是那樣的人。”
容辛的身子微微一顫。
“作為這麽長時間的“情敵”,我也算了解他。”謝之遠看向容辛的背影,“裴焰不在乎名利,他努力拉外聯、辦辯論會、都是為了讓霍普大學的學生會變得更好,并不是為了他自己的人緣和名聲。”
他竟然真的在為裴焰辯解,更奇怪的是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裏竟然沒有嫉妒和痛苦。
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這種感覺原來這麽輕松和快意。
“他接近你更不可能因為是可憐你,我和他競争了這麽久,我能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嗎。”謝之遠平靜的說道。
他當真就像是一盞清茶,言語之間,餘香繞梁。
許久,謝之遠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吸鼻子聲。
“燈晃眼,能幫我關上嗎。”容辛的聲音帶着鼻音。
“好。”謝之遠假裝沒有看到容辛發紅的眼眶,起身走到門邊,把頭頂的大燈關上了,只留下床頭的臺燈。
微黃的暖色燈光裏,謝之遠俯身把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放在了的容辛的床頭:“想明白就給他打個電話吧,我相信他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窗外有淅淅索索的聲音,謝之遠擡頭一眼,院子裏竟然落下了初雪來,細小的雪花從天穹飄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落滿了樹梢,濕透了窗臺,将料峭的秋色換上了滿目的銀白。
“下雪了,我得走了。”謝之遠站在遠處看着床上的容辛,笑容淡淡,一如窗外幹淨柔和的初雪,“明天比賽加油。”
“阿遠。”容辛忽的叫住他,“為什麽。”
謝之遠側頭。
“為什麽要幫裴焰說話。”
“因為我知道在你心裏,他無法取代。”謝之遠摘下眼鏡,放在了口袋裏,定定的看向容辛,“我想放過你、放過自己、也成全你。”
是夜,落雪壓斷了宿舍樓下的松枝,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咔嚓響時。
輾轉難眠的裴焰忽的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拿起手機,“叮”的一聲,他收到了容辛的微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9 00:20:22~2020-07-30 00:37: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偽卍ロード 3個;嘿嘿(*?︶?*).。.:*? 2個;易燃易爆炸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