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斷裂
裴焰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明明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小辛辛還約他去圖書館,可是現在,他站在容辛的家門前, 敲了不知道多少次, 卻沒有一次聽到裏面的答複。
天色漸漸暗了, 十一月的天氣越來越冷, 裴焰站在走廊外鼻子都凍紅了, 哆嗦着敲門:“小辛辛,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容辛是在家的, 裴焰知道,他剛才特意跑下樓看了他家的窗戶,看見屋裏亮着燈。
“我惹你生氣了嗎?”裴焰靠在門框上低聲問道,終于體會到了那種對象生氣自己還不知道為什麽的感覺。
心裏有點難受, 他寧願容辛沖他發火, 質問他、罵他、甚至像在小巷子時似的和他打一架,也不願意他什麽都不說, 一個人在家裏蜷縮成一團, 把所有的憤怒和傷感都帶回那小小的軀殼裏。
裴焰背靠着容辛家的鐵門坐了下來, 鐵門很涼, 能讓頭腦更清晰,他努力回想了今天和昨天跟容辛相處時的每一件小事, 卻依舊沒有摸出頭緒。
這樣下去什麽都問不出來, 裴焰微微思索了一下, 忽的輕輕開口。
“忽然想起了我爸媽。”裴焰側頭對着鐵門笑了笑,聲音柔和了下來,“我媽是從來不會和人吵架的性格,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做瑜伽,所以每次我爸一看見她做瑜伽,就會吓出一身冷汗,然後買來一大捧花來安慰她。”
“我那時候想,我要是有了媳婦兒,一定不讓她生氣,如果真的生氣了,我就把她抱在懷裏安慰,告訴她我錯了,一定比一大捧花有用。”
裴焰頓了一秒,側過身,屋內還是沒有聲音,他無聲的輕輕嘆了口氣,把手掌按在了鐵門上,像是想要用這種姿勢和門裏面的容辛連接在一起:“我會告訴他,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都告訴我,我就是他的避風港和出氣筒,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他身邊。”
大門裏,容辛蒙着毯子蜷縮在沙發上,鬓角已經被汗打濕了,高燒燒的他連睜眼的動作都十分艱難,頭更是疼得厲害,難受的他恨不得去撞牆。
裴焰溫柔的聲音傳進耳朵,容辛的鼻子酸的厲害,心髒就像是針紮一樣的痛,他艱難的坐起身來,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了下去,熱水流過幹澀的喉嚨,卻根本起不到任何緩解的作用。
明明是虛情假意,為什麽偏偏要演的那麽真。
他不是沒相信過,不是沒在意過,他用了這輩子的勇氣才做出昨晚的決定,卻不曾想竟是這種結果。之前在網上偶然看到的渣男圖鑒還以為是人們無聊的杜撰,現在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自己親耳聽到的難道還能有假嗎。
容辛捂着嘴咳了幾聲,咳得清瘦的身子都跟着震顫,咳得眼角發紅,胸口就像是被大錘一下一下砸着,将裏面好不容易融化了外層堅冰的真心砸的粉碎,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狼藉,如同一場終于清醒的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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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辛,開門好嗎?我想看看你,有什麽事情咱們當面說,也許是有什麽誤會了,給我一個能和你解釋的機會好嗎。”
容辛撐住沙發,艱難的坐直了身子,頭重腳輕的站了起來。
裴焰聽到屋裏“啪嗒啪嗒”棉拖鞋走動的聲音,瞬間來了精神立刻站了起來:“容辛!”
門鎖響動,大門打開了一條縫,裴焰激動的守在門口等着容辛讓他進去,卻見門縫裏只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把一個袋子扔了出來。
“嘭”的一聲,大門重新關上。
袋子裏的東西稀裏嘩啦散落一地——那裏面裝的是裴焰這段時間送給容辛的各種小禮物。
上次去商場買的水晶玩具熊從袋子口裏摔了出來,斷了一個胳膊,落寞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裴焰盯着滿地的狼藉足足好幾秒種,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跟着這些禮物一起碎掉了。
手機“叮”的響了一聲,是容辛的短信。
“滾,別再來了。”
裴焰看到這幾個,有一瞬間幾乎沒有讀懂是什麽意思。深入骨髓的愛戀和相依相偎最後換來的只寥寥五個冷冰冰的字,像是把一切都斬斷了。
心痛欲絕之後是不解,更是不甘,裴焰緊緊攥着手機靜止了兩秒,心髒撕裂般的劇痛,卻最終什麽都沒有做。
沒有瘋狂敲門質問,也沒有在門口撒潑要個說法。裴焰深吸一口氣從地上拎起袋子,把斷裂的小熊小心翼翼的裝進口袋裏。
他看向鐵門,低聲道:“明天見。”然後轉身離去。
一味地軟磨硬泡已經不會有結果,死纏爛打更是下下策。
雖然他們還在最青澀的年紀,但是裴焰希望用成熟的方式來處理他們之間的感情,現在是,以後的無數年也是。
清者自清,等到明天辯論會的時候,他們自然會見面,到那時當面解釋,他一定能把容辛誤會的事情解釋明白。
腳步聲逐漸遠去。
房間裏,容辛捂着頭在床上翻來覆去,他鬓角的黑發濕漉漉的粘在他蒼白的臉上,痛的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心裏的苦楚難以發洩,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座即将噴發的火山,那些滾燙的岩漿正在他的身體裏肆虐,渾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痛的像是要斷裂一般,難受的他幾乎暈厥。
裴焰走了。
走得好。
他仰倒在床上抵住額頭,眼眶燒的通紅,呼吸急促的像是在胸腔裏裝了個破風箱,聽起來竟像是要哭了。
我又變成一個人了,他想。
容辛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踉跄起身,掙紮着撲到一旁的櫃子上,翻箱倒櫃的從裏面找出了退燒藥,然後自虐式的摳出兩粒塞進了嘴裏,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咚咽了下去。
退燒藥很苦,嗓子緊的幾乎咽不下去。
容辛推開杯子,側身緩緩倒在地毯上,夜色濃稠,萬籁俱寂,四下裏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那些他所珍視的,渴望的感情,全部都是騙局,他現在已經什麽都不剩了。
“我只是看他可憐。”“為了培養人脈而已”……
這樣也挺好。從天到地獄一翻折騰也讓他看清了事實,人心不可信。原來唯一不變的是心中的執念,他終于可以狠下心來專注于趙元琪和鴻城集團上了。
容辛被汗水浸濕的烏黑眼眸低垂着,深的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光亮。
腹痛毫無預兆的來了。
針紮似的疼痛刺進容辛的胃腸,不到片刻退燒藥的刺激作用就在他的身體裏肆虐了起來。
容辛蹙起眉,他早已被高燒折磨的筋疲力盡,幾乎無法抵擋這波強烈的絞痛,他咬着牙翻過身,手指深深地陷入平坦的腹部,卻沒有按揉的動作,仿佛想要借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将心底的疼痛掩蓋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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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安格魯醫院。
“醫生!我看見我先生的手動了!”女人激動地抓住醫生的衣角,指着床上的譚虎,手都在哆嗦,“他剛才真的動了!小手指頭!”
醫生急忙上前翻開譚虎的眼皮,又看了看儀器。
“醫生!他是不是能醒了!我丈夫不會一直昏睡下去的是不是!”女人蠟黃的臉上溝壑縱橫,明明之後三十多歲,卻已經出現了老态,“家裏還有兩歲的孩子呢,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下去了!”
吳峰摟住她的肩膀把她拽過來,柔聲安撫道:“嫂子別着急,醫生還在診斷,虎哥吉人自有天相,能醒來是他的福分,醒不過來咱們公司也會一直負責您和壯壯的生活開銷。”
女人大哭了起來,撲倒在了吳峰懷裏:“小吳啊!害你大哥的兇手找到了沒有!我一定要親手捅死他!殺千刀的害我老公!我饒不了他!”
吳峰微微皺了皺眉,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動作,随即便被他臉上柔和的擔憂和自責掩蓋了下去:“還沒找到,不過快了,少爺也在盯着這個事情,我手下的人也一直在查,估計再過幾天,就能有結果了。”
他的目光越過女人看向床上的譚虎,鏡片上的寒光一閃而過,若是有人能看到那此時眼底的神色,只怕會被其中的陰冷吓得一個哆嗦。
植物人有的時候會出現假性神經反射,有的時候手指的動作并不是有意識的表現,而是肌肉的彈跳反應。
——你最好保持現在的狀态。
吳峰陰冷的視線凝聚在譚虎凹陷的臉上。
醫生直起身來:“家屬。”
“這呢!這呢!”女人擦了一把鼻涕立刻撲了上去,“怎麽樣醫生!”
醫生笑了笑:“有個好消息告訴您。”
吳峰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瞳孔瞬間縮成了一個點,這樣的神态讓他整個人有點扭曲和恐怖,幸而現在沒有人注意到他。
“譚先生的腦部活動比我們之前想的恢複的要更好,他已經開始有了初步的意識,後期經過一些康複訓練,很有可能徹底清醒過來。”
女人激動地要瘋了,抱着醫生嚎叫了起來:“醫生您這是救了我們全家啊!等他醒過來我就可以問問是誰對他下了這種狠手!我一定要告訴少爺!讓他給我老公報仇!”
好幾個小時後,吳峰終于将興奮的痛哭流涕的女人送到了地下車庫小弟的車上,臨走前還安撫她一切放心,他這就準備給譚虎安排後續的康複訓練,女人千恩萬謝,感激涕零的被小弟送走了。
淩晨三點,地下車庫裏空無一人。
吳峰深吸一口氣,靠在背後的柱子上點起了一根煙。
紅色的光點在他的手指中忽明忽暗,他狹長的暗色瞳孔在煙霧缭繞中看不清神色。
片刻後,只抽了一般的煙蒂被按在了垃圾桶上,吳峰面無表情的走上了電梯,一路上了五層VIP室。
五層查房的小護士推着小推車從譚虎的病房走出來,兩分鐘後,吳峰無聲的推開了譚虎病房的大門走了進去,手中多了一根空的大號注射器。
譚虎依舊毫無知覺的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和之前并沒有什麽兩樣,但是一個月後,他會重新蘇醒過來,重新變成一個能說會道的人。
吳峰舉起針頭,抽滿100ml的空氣,抓住譚虎的手腕,冷靜的注入到了他的深靜脈裏。
然後他翹起二郎腿坐在了譚虎的床邊等待着,還随手關閉了醫療儀器的開關,防止它一會兒發出尖銳的搶救聲。
一分鐘,兩分鐘……
譚虎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來,不過很快,一切歸為平靜,譚虎凹陷的臉上出現了死灰般的顏色,停止了呼吸。
吳峰久久的凝視着他沒了生機的面容,許久,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28 00:14:34~2020-07-29 00:20: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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