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往情深
裴焰走出警局,大好的豔陽下,他那向來陽光微笑着的俊朗面容卻陰雲密布,深邃的眉骨将視線壓低低地壓了下去,烏黑的瞳仁暗的透不出光來。
他剛才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監控錄像,雖然正如彭文濤說的一樣,沒有拍到什麽有價值的畫面,但是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環繞在心頭——少年壓低帽檐從監控下快速走過,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指非常修長漂亮。裴焰記得自己曾經仔細看過某人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細長,他那時還暗暗感嘆這手彈鋼琴一定非常合适。
真的是錯覺嗎。
裴焰拿出手機,垂眸按下語音鍵:“小辛辛,你在家嗎?身子怎麽樣了,頭還疼嗎?”
兩分鐘過去了,沒有回複。
裴焰“咔”的關掉手機屏幕,大步走到馬路邊叫了輛出租車,在早高峰的洪流中,向着容辛家駛去。
怡園小區裏,602室的窗簾緊閉着。
陽光被全部遮擋在外,昏暗的房間裏,被子胡亂的鋪散在床上,隐約能看見一個清瘦的人影在床上蜷縮着。他的身子似乎在止不住地顫抖,被子下只露出了半張毫無血色的俊美側臉,額角的冷汗浸濕了發絲。
“呃……”
沒有人在,痛苦可以不必掩飾。
容辛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按着腹部,漂亮的眉眼緊蹙着,纖長的指尖幾乎陷入腹部的皮肉裏,他原本就消瘦,這麽用力的下壓,幾乎給人一種他要把內髒都戳穿的錯覺。
肚子裏像是被絞肉機瘋狂的切割着,每隔兩秒鐘就如同漲潮般加重。容辛粗重地喘息着,抱住枕頭壓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攥緊了床單,用力到骨節都在發白,幾乎溺斃在疼痛中。
為什麽不能暈過去。
劇痛再一次加劇,他扔開毫無用處的枕頭,痛吟一聲蜷起雙膝靠近胸腹,想要借此緩解疼痛,卻依舊起不到任何作用。
被譚虎連續撞擊加上被裴焰膝蓋頂的那一下導致舊傷無可避免地發作,就像有人抓着他的腸子用力地撕扯着。容辛緊咬嘴唇強忍痛楚,可身子卻控制不住的微微發顫。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最難熬的,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痛苦的低喘在回響。容辛讨厭自己這幅脆弱的樣子,他想要咆哮,想要沖出去複仇,如果他有一副強壯的體魄,或許一切會順利許多,可疼痛卻讓他像個姑娘似的手無縛雞之力,只能在床榻間翻滾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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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辛咬住牙關,忽地伸出手抓住床沿,發狠似的強撐起身子想要坐起來。然而他剛一動,便只覺得腹中劇痛如刀割,肝腸寸斷。
就算是容辛這種意志力極強的人,在身體虛弱的狀态下也扛不住這種疼法。他悶哼一聲倒了回去,雙手一起掐進了小腹裏,臉上血色全無。
被子貼着他的下颌滑落了下去,露出了天鵝般的頸部弧線。那張美的驚豔的臉此時被痛苦侵占,發絲濕漉漉的粘在他蒼白的鬓角和額頭,精致的如同水墨畫的眉眼在劇痛中依然有一種不近人情的清冷,細看卻能在發紅的眼尾看到一絲痛到崩潰的跡象,妖嬈的讓人心驚肉跳。
意識模糊間,容辛沒來由的想到了裴焰。上一次他被籃球打到的時候,也是這麽疼,裴焰一直抱着他不厭其煩地幫他揉按,直到他的疼痛緩解,平日裏看上去不着邊際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那種溫柔和細膩。
容辛被汗水打濕的睫毛微微顫動起來,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感覺很陌生,他越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卻越忍不住地回想,然而緊接着他卻又意識到,要不是裴焰昨晚上多管閑事,他現在也不會這麽狼狽的被疼痛折磨。
“混蛋......”容辛虛弱地閉上眼睛,無力地環抱緊了腹部。汗水打濕了他的睡衣,腹部的衣衫在用力的揉按下早已褶皺成了一片。他嘗試着用掌根去碾壓最痛的位置,卻依舊痛的渾身發抖。
明明以前自己痛的時候,姐姐就是這麽幫他揉按的,怎麽不管用了。
這一刻,莫大的孤寂終于毫無預兆的席卷了他。容辛把頭埋了下去,咬住床單,唇齒間溢出了一聲顫抖的嗚咽。
也許緩解疼痛的從來都不是按揉的手法,只是那個人。而如今,那個人會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安慰他的人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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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叮鈴!
也許過去了一個小時,又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遠處似乎傳來了門鈴響。
容辛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卧室冰涼的地板,床單被拽了下來了一半,枕頭也掉落在地上。
——我疼暈了嗎。
叮鈴鈴!
門鈴聲催命似的響着,神志漸漸清明,容辛手背擋住眼睛深吸一口氣,想大喊一聲“滾”,然而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得作罷。腹中撕心裂肺的絞痛終于消散了下去,但是身體的元氣卻還沒有恢複,容辛的四肢仿佛灌了鉛,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向着門口走去。
裴焰站在門口拼命按門鈴,胳膊上挂着五顏六色的購物袋,要不是長着一張帥臉,那神情和架勢看起來活像是來讨債的包租婆。
“為什麽不開門,是不是心虛,他是不是已經跑路了?”裴焰現在的內心就宛如一場好萊塢大戲,就連容辛怎麽跑到某個南美小國,自己怎麽大義滅親拎着他的後脖頸把他押送回國都想好了。
如果他哭着求我我會放過他嗎?裴焰的心裏忐忑不安,覺得自己十有八九會在容辛的美人計和苦肉計雙重攻擊下心軟。
不過真的是他嗎。
世界上身材差不多手長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偏偏正巧是容辛的概率其實非常小。裴焰其實不太相信真的是容辛,只是心中的那種不安感實在是太強烈了,得不到确認就會一直存在,他忍不了,一定要說服自己才肯罷休。
“容……”裴焰正準備再瘋狂門鈴三連,大門上忽的傳來了開鎖的聲音,容辛拉開門,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沙啞道:“你來幹什麽。”
腦子裏的無數小劇場瞬間灰飛煙滅,裴焰看着容辛,有兩秒幾乎說不出話來,容辛整個人蒼白的搖搖欲墜,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過似的,臉上脖頸上全是冷汗,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你怎麽了!”裴焰猛地拉開門抓住容辛的手,剎那間所有的懷疑全部被抛擲腦後,心疼的什麽都顧不上了,“哪不舒服?”
容辛無力地推開他的手,不耐煩幾乎寫在臉上:“不是昨天跟你說了我頭疼,別煩,我要睡覺。”
他清冷的聲音弱的氣若游絲,剎那間裴焰心肝都碎了一地,拎起手裏的大包小裹給他看:“我昨天順路給你買了幾件衣服,你讓我進去看看你呗……”
容辛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你為什麽要給我買衣服。”
不知是不是錯覺,裴焰總覺得容辛對他比平時要冷淡許多。
“最近不是天冷了嗎,我昨天其實是給我自己買衣服去了,給你買只是順帶。”
“不要。”容辛拒絕關門一氣呵成。
裴焰哪能讓他得逞,腳一伸卡住門縫,手上一用力,推門就闖了進來。
“裴焰你幹什麽!”容辛氣瘋了,擡手要打,裴焰心裏忽的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沖動,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後一推,容辛向後被直接推倒在了沙發上,裴焰順勢壓了下去,手撐在容辛耳邊把他禁锢了在自己臂彎下狹小的空間裏。
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容辛仰躺在沙發上劇烈地喘息着,臉色蒼白的毫無血色,死死地瞪着裴焰。
裴焰喉嚨緊的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麽做了,看着容辛美的驚人的面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今天怎麽這麽兇?”
你還有臉問。
容辛的呼吸逐漸急促,不提還好,一提他就想起昨晚在巷子裏被他用膝蓋頂的那一下。
如果不是他,自己會剛才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裏痛苦輾轉,肚子疼得死去活來直到暈過去?
現在又帶着大包小裹的衣服來讨好自己是想做什麽!
剎那間,一股難以忍受的酸澀和憤怒沖上心頭,他忽的恨死裴焰了,恨他的多管閑事,恨他的熱絡自來熟,恨他闖進自己的生活,恨他此時心疼的表情。
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的餘韻作祟使人分外脆弱,容辛只覺得千百種滋味在心裏翻攪,難受的難以言說,剎那間竟然紅了眼眶。
裴焰猛地一怔,這回輪到他吓傻了:“怎麽了怎麽了,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是手腕攥疼了嗎?我給我你揉揉。”
“放開!”容辛猛地掙紮起來,然而他腹痛初愈,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扭動起來的時候在裴焰眼裏就像一只炸毛的小奶貓,力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放放放。”裴焰趕緊放開他,把他的手腕捧在手心裏一通吹氣安撫,“不疼不疼不生氣了啊。”
我真是腦子進水了。裴焰心想,小辛辛這麽柔弱一個人怎麽可能是把譚虎打癱瘓的兇手,他這麽小的力氣連小拳拳捶我胸口都跟撓癢癢似的,又怎麽會是昨天晚上那個瘋狂揍人的暴力狂呢。
心裏的疙瘩瞬間解開,裴焰如釋重負,立刻整個人都超脫了。
“頭特別疼嗎?”他伸手去摸容辛的額頭,容辛揮手打開,“別碰我!”
裴焰憐愛的解釋:“我昨天晚上不是故意不來看你的,這不是在給你買衣服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點事耽擱了嗎,別生氣了。”
容辛:“誰稀罕你來看我!帶着你的衣服趕緊滾!”
裴焰的小心髒頓時受到了一萬點傷害:“你穿上試試看嘛,都是應季的新款,你穿了絕對合适。”
“裴焰。”容辛終于再也忍受不了了,仰頭盯着裴焰的眸子,不管裴焰是為了玩弄他還是一時興起,他要聽他親口說明白,“你為什麽總來找我,為什麽要給我買衣服?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你沒必要對我這麽上心。”
“不是萍水相逢!”裴焰幾乎是立刻答道。
“那是什麽?”容辛立刻問。
是一往情深,裴焰下意識在心裏無聲地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裴焰?說好的直男呢,你這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