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君瑞有什麽想問的就說吧。”李誦背對着張珙将襲衣穿上,肩上的肌膚逐漸被白色的衣料遮擋,他轉過身,看了還閉着眼的張珙,說了這麽一句。
張珙平靜地睜開眼,不易察覺地蹙眉,他抿了抿唇:“最近都沒看見小芈,她怎麽了?”
“君瑞操心的人倒還真是不少,”李誦扯下一邊架子上的外袍披到身後,坐回床邊摸了摸張珙額頭的發際線,“淳兒還不夠你麻煩的嗎?”
“淳兒他,”張珙神色間的憂慮明顯多了幾分,“雖然在藥房裏做事還會盡心,可現在跟他說什麽,都沒有回音。”
李誦彎下腰用鼻尖輕輕地蹭着張珙的臉,直到那裏泛起了一片暈紅,他索性直接帶着被子把人環抱了起來,随着臂膀的張開,外袍也掉了下來:“君瑞都不擔心一下我嗎?我的傷,可還沒好。”
張珙微微側了頭阖目:“你既然這麽想讓傷口裂開,我阻止不了。”
李誦似乎很苦惱地在思考張珙的話,然後松了一點力:“那君瑞就扶一扶我吧。”
張珙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用手肘撐着自己連帶将壓在身上的人一起扶了起來,還無意識地在起身後握住他的胳膊防止人滑下去:“起來。”
“小芈,”李誦仍是将全部的力道壓在張珙身上,反而還舒服地磨了磨,話的內容卻突然轉了個方向,“向來對西邊很感興趣,至于去幹什麽,要我幫你問嗎?”
“起吧,我餓了。”張珙的手松了松,才慢慢放開,可李誦還是懶懶散散地靠着他,根本沒有動一下的樣子。
“真巧,我也餓了。”李誦興味盎然地說的同時,伸出舌尖,在張珙露出的脖頸側舔了小口。
張珙有片刻的不适,不過很快就收斂了情緒:“你有傷,用過膳記得喝藥。”
“君瑞的藥好苦,”李誦轉向了張珙的耳垂,沿着印記勾勒那兩個字,“我喜歡甜甜的,就像這個一樣。”
“你這話,即便是詠兒聽到,也會笑你的。”
“君瑞很喜歡孩子?”李誦自問自答般小小地搖了搖頭,“真可惜。”
“聽你說話,總是很不舒服。”張珙垂下了眸子,他的發自從被李誦強拉進宮後就沒有再修剪過,如今就這麽坐着也可以很輕松地摸到,這樣行事雖然多有不便,卻也能在這種時候代替一下衣角。
“真不巧,我正好相反。”李誦不太情願地離開了一些,看着張珙身上的被落下,把襲衣遞了過去,“君瑞現在這樣跟我說話,我很喜歡。”
“李誦,你這樣,如何成事。”張珙任由這人提起自己的胳膊穿進衣服裏,磨磨蹭蹭久了,他的羞赫也幾乎消失,那種似乎要将他穿透的視線也可以無視。
李誦在衣服即将套上張珙肩頭的時候探手過去,曲起食指指節頂了一下張珙的腋窩,然後看着張珙強撐的淡然倏地破裂:“看來,今夜該幫君瑞清理了。”
“李誦,”張珙咬着牙克制自己才沒立刻拍開他的手,他嗫喏半天,看向了他,“我,不喜歡。”
“君瑞很乖,”李誦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所以,既然君瑞不喜歡,我以後都不會再這麽做了。”
“謝謝。”張珙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容易波動,剛剛李誦說那句話的時候,他的心,仿佛顫了一下。
李誦不再拖拉,也可能是感受到了張珙身上快速流失的溫度,很快就替他系好了衣帶,在轉身背對張珙的時候,他嘴角的笑,漸漸變大:“可以了嗎?我要叫人進來了。”
“恩。”張珙拖着衣擺坐到了床邊整着衣服,他望了望窗子外面的光,晃得有些眯起了眼,“不早了。”
李誦朝張珙伸出了手,因為逆着光他的臉看不太清楚:“明日無事,君瑞可否歇下陪我。”
“這事,你該去看看被你遣散幹淨的醫館。”雖是這麽說,張珙還是把手交到了他的手裏。
李誦使了力将人拉起來,之後流暢地放開,就像一個單純的舉動,帶着儀式性:“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的眼神帶了些許遺憾,一直放在張珙身上,直到那人不自在地轉開,“君瑞,我有些後悔了。”
“出來吧。”用過膳後如常出門的張珙在園子轉角的地方停了下來,看着假山後露出的一小片衣角,興味地出了聲。
那片衣角受驚似地動了動,随後慢慢縮了回去。
張珙也不怎麽着急,往那邊踱着步子走過去還順便賞了會爬滿牆頭的藤:“詠兒,這麽大早就跑出來,當心夫人着急。”
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好一會而李詠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腦袋,又在看見張珙的一瞬間再次縮了回去。
“詠兒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張珙在假山這邊蹲下了身,尋了一會,望向右側,從石頭間的小縫隙裏捉到了那一雙靈動的眸子,他笑着突然說了話,眼角還帶着幾許玩味。
李詠難掩驚訝地小小呼出了一聲,然後很快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再次看了回來,偏瘦的小臉刻意板着的時候說不出地可愛:“沒,沒事。”
“既然沒事,那我就要走了。”張珙放下話,就做了個起身的動作,意料之內,小孩馬上就破了功,從假山後面站了出來。
可當李詠真的出來,看着張珙還是蹲在那裏看着他笑得溫和,臉漸漸地漲紅。
張珙拉住李詠的衣袖防止這孩子因為羞憤過度跑掉,順便往身邊帶了帶:“詠兒,現在,要說嗎?既然跑出來了,總不能白等一場是不是?”
李詠面色已經紅得通透,咬着薄薄的唇顯出了隐隐的白痕,并不暖和的早晨,鼻頭倒出了一層汗:“我,我。”
張珙看着這樣的小孩面上的歡意更加深重,從袖子裏取出巾帕為他擦了擦,這一回,倒是沒再催促。
“謝,謝謝你。”李詠像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一樣突然加大了聲音,雖然還是只能勉強讓兩人聽見的程度。
張珙拉住了莫名喊了這麽一句就想果斷跑掉的李詠,其實那一瞬他也愣住了,他現在做的事,為什麽會跟李誦有些相像,甚至,可以體會他平日戲弄自己時那種心情,難道這種怪癖,也是會習慣的嗎?張珙回過神,盡量收起了那種奇怪的感覺,手也放了開:“為什麽呢?”
李詠被抓住有些懊惱,看了看張珙已經放下了手,乖乖地站在了原地:“那天,花園裏,你沒有摘我的花,謝謝。”
張珙愕然,仔細地回想了一遍也并沒有發現那天摘的芍藥附近有什麽異樣,但孩子顯然并沒有注意到張珙的不對勁。
“前些日子,我吃果子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了那花叢裏,結果過了幾天就發現那裏長出小草,那天,小草才剛剛開花,如果你不小心摘掉了,我等了好久才看到的,而且聽娘親說,如果不開花,也就不會有果子了,所以。”李詠一旦開了話頭就顯得格外興奮,說話不知道快了多少。
“這樣嗎?”張珙尴尬地瞟了眼遠處的樹,一時無語。
“而且,詠兒能感覺到,哥哥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詠兒能和哥哥一起玩嗎?”
面對着李詠期待的眼神,張珙或許只希望自己今早不會突然多這麽幾句嘴:“詠兒,我,不應該算你的哥哥,如果詠兒不介意,可以叫我叔叔。”
“叔叔?”李詠疑惑地打量着張珙,然後恍然大悟地眨了下眼,只是不過片刻就耷拉了下來,“叔叔,是和父親一樣的長輩嗎?”
張珙有些不忍心,摸了摸李詠的額發:“是。”他的嗓音總是那麽細膩,安慰着人的時候所有聽到的情緒都會平息,“不過,叔叔可以陪你玩。”
然後是一陣大力撞了過來,又很快撤走,張珙揉着不明所以的額頭看着跑走的小孩,爬起來拍了拍塵,望着李詠遠去的方向,無奈地笑了:“還真是個孩子。”
可當張珙轉過身,他的笑意就凝固在了嘴角,張珙發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半響才出來幾個字:“淳兒,你今天好早。”
李淳的臉上像挂了一層冷硬的殼,毫無波動,甩下張珙就出了院門,自從兩人一起出診以來,除了最開始那一次,即使在後來冷淡的階段,他也沒有這樣做過。
張珙擡頭朝李詠拐入的小院裏最後掃了一眼,揉着額角追了出去:“淳兒,等等。”
最後還是張珙拼了一把力,才在疼得受不了之前直接把人拉進了懷裏,他借着李淳的肩膀靠着喘息,一時顧不上說話。
“夠了嗎?”李淳站在任他靠,可語氣裏的疏離寒氣森森。
“淳兒,你不要這樣,”張珙想了想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你的父親,其實很重視你,你大可不用這樣。”
“你追我,就為了說這個。”不屑,這種感覺讓張珙本能地羞愧。
張珙詫異地看着李淳,不斷在腦海裏翻找說辭:“淳兒,這麽多天,你很聰明,應該能看出來的。”
“我知道。”
“你知道?”張珙的眉頭還是第一次鎖得這麽緊,“那為什麽?”
“被父親重視,”李誦想了想,“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不和父親杠着,只是有一個條件。”
張珙漸漸推開了李淳,他的神色變得平靜,卻隐隐有着憤怒:“淳兒,你該知道,這不是你可以交易的籌碼。”
“那你答應嗎?”李淳将張珙的胳膊像剛剛一樣拉起,搭在了自己的腰間,“我并不會讓你為難。”
“是什麽?”張珙覺得很累,又為淳兒這樣的孩子止不住心疼。
“你,不要喜歡詠兒,”李淳說着這種任性的話的樣子也并沒有一點撒嬌該有的情态,“作為補償,我會對他很好,我給他的幫助,比你,有用得多。”
李淳緩緩地伸長了胳膊,單臂環抱上了張珙脖頸,他在張珙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個字,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聽得見。
那樣沒有價值的道歉,最後只能散在風聲裏。
這還是第一次呢,你這麽主動得抱了我,不是因為我逼迫的要求,也沒有什麽利益的牽扯,就連母親,也未曾那麽用力地怕我跑掉,你的懷抱很溫暖啊,雖然早就知道了。
本來想着,前面就是大街,穿過那條街,就和你徹徹底底地斬斷聯系的,可你居然真的追上了,那一刻,真的感覺鼻頭酸酸的,我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不過是為你,大概值得了吧。
明知道你根本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我還是提了出來,只希望,你看到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人的時候,來得能晚一些就好了。我想你似乎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被父親纏上吧,你這樣的人,真的算是第一才子嗎?笨到連詠兒都看不穿,如果,我能再長大一些,就好了啊。
就這樣吧,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