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叔叔,你和太子殿下,到底有什麽關系?”韓晔正睡着,突然從被子裏爬出,豐神俊朗的小公子忍不住纏過去詢問長久無語的張珙。
張珙将筆壓下以免墨汁被自己顫抖的手濺到寫好字的紙上,他推着衣衫單薄的韓晔回到床上:“小晔,晚上風大,小心着涼。”
“可是小晔等叔叔好久了,叔叔不睡,小晔不敢睡,就這麽無聊地躺着。”韓晔這時和在人前完全不一樣,耍乖賣萌活脫脫一個可愛的乖寶寶。
“我是不是不該準你住過來。”張珙實在拿這孩子沒辦法,被他拉了半天心軟下來,他摸着他的腦袋嘆氣,“小晔,叔叔只是想着,能早一點寫完這些東西,百姓也能早一點脫離苦海。”張珙哄着韓晔掖好被角,“小晔這麽大人了,早該學會自己睡覺了。”
“叔叔,”韓晔從被裏伸出一只手做挽留狀,繼而不舍地放開,他把頭縮了一半回去,“你要早點休息,小晔會乖乖等叔叔的。”
張珙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個鬼精靈,好了,叔叔陪你。”張珙背過身解開外袍,但脫了一半又迅速穿上,他再沒轉回來,語調近乎冷漠,“小晔你先睡,叔叔想起寫東西,不記下來明天恐怕忘記。”
韓晔突然不敢再笑了,他從沒見過叔叔動氣,這次是不是他太任性了,他見張珙早撫平衣角褶皺重新執筆,一下全部竄進被窩。
張珙不知道自己對這張白紙發了多久的呆,他只知道床上可憐的孩子在被子裏悶了很久,久到那個孩子抵不住困倦沉沉地睡去,張珙放下筆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撫韓晔被淚浸得濕潤後又幹脆的臉,扳正他的頭放在枕上,張珙的眼神裏全是自責不忍,溫柔地拭去他粘連的發,他起身一點都褪下外袍,月白的內衫卡在胸口,隆起兩個碩大的突起。
韓晔從睡夢中轉醒,身邊的床褥摸上去涼涼的,他疑惑地看着仍舊運筆如風的書生,揉了揉惺忪的眼,沒什麽難受的感覺,叔叔一定幫他敷過了,他開心地小跑到張珙案邊,轉而露出擔憂地臉:“叔叔又是一夜未眠嗎?”
張珙收了筆鋒,滿意地提起宣紙掃視:“睡過了,不過沒有你們年輕人那麽容易犯困。”他大略浏覽過分出寫注意力給他,然後平淡地看向大門,“小晔,若是被景儉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又要遭殃了。”
“叔叔不要告訴他嘛。”韓晔低頭看了看沒穿襲褲只靠一件內衫裹着的自己,吐吐舌頭攏起四散的衣襟,“何況叔叔又不是外人。”他癡癡地倒回床上在枕頭上滾來滾去,“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在幹什麽。”
張珙好笑地過去,拍拍他臀線下圓潤的小弧線:“這麽快就想他了?”
韓晔下巴在枕頭上蹭,小腦袋點得歡快。
張珙無奈地把他的衣服取過整整齊齊擱在他手邊:“小晔,聽叔叔的,想他就早點回去找他,這輩子能遇到一個彼此喜歡又能好好相處下去的人,真的很難得,你出來是為了找我幫他,他最多別扭一點,不會真的怪你的,要是錯過了,不值得。”
“就像叔叔和莺莺小姐嗎?”韓晔沒看到張珙瞬間迷茫的表情,一個人歡快地說,“放心叔叔,我會回去找景儉的,畢竟伯母的病也等不得,我和景儉一直都認為,叔叔和莺莺小姐才是良配,那個叫鄭恒的,真是煩死了。”
張珙的手很久才落到他發間,順着發際線梳理:“是。”他将梳子換了個方向,“我很愛莺莺。”
“叔叔是打算等宰相的案子結了,便娶莺莺小姐過門的吧,所以叔叔才會選擇幫太子殿下。”韓晔想得很投入,“其實那太子,除了幼稚點脾氣壞了點,其他,”韓晔有些不想承認,“都很厲害啊,單從他的事跡裏,将來絕對是一位明君。”
張珙聽得出神,發都梳頓了也沒停,韓晔痛得龇牙咧嘴揪張珙的袖子:“叔叔。”
“小晔,對不起,沒事吧。”張珙忙抽出梳子幫他揉着那裏,他見韓晔滿臉享受的小表情無奈地說,“小晔,你回屋去睡吧。”
“嗯,嗯?”韓晔急速握住張珙的手腕,他想撒嬌卻見叔叔那一副衰頹的面容,心裏澀澀的,胡亂穿着衣服,喃喃的念了個好字。
張珙揉了揉眉心:“小晔,穿反了。”只得動手替他穿起了衣袍。
“朱泚,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李誦昂立于高頭大馬之上,黑色的鱗甲貼合着他的身體,上面明顯可見累累的刀痕,好在沒重大的破損。
“該死,定是你這個黃毛小兒使了上面詭計。”對陣中心的将領在聽了突然從後方揚鞭趕來的傳令官的報告後,臉色大變,他目眦欲裂地瞪視對方從容不迫的李誦,從副手那裏接過了弓箭。
李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輕松地揮手,他麾下的兵馬已經沖殺上去,所以人都知道現在的行動不合常理,但無人敢質疑。
“李誦,你太不把我放在眼裏。”朱泚拉滿弓傾盡全力射出歷次戰場上最得意的一箭,但他還未來得及确認那箭的傷害力就被急促的響聲驚醒,那風勢裏甚至将他的箭镞也穿透。
“将軍,小心。”另一匹馬上的侍衛只來得及将劍鞘遞出,铮的一聲嗡鳴後終是手臂發麻劍鞘倒飛,人摔落馬下的同時,他聽到己方将軍撕心裂肺的哀嚎。
李誦将另一只搭好的小箭卸下,和其他外形奇異的箭收在一起,他望了眼地面捂了眼抓狂的朱泚,失望地搖頭:“這點忍耐力,連小珙兒一分也及不上。”他夾下馬肚子,馬兒跑動起來:“舒文,不要放松,随我擒了後方那賊人。”
“屬下領命。”那是一張過于死板的臉,有着文人特有的儒雅,但也被風沙磨砺得添了幾許堅毅。
“禀殿下,杜确将軍已截下東南兩面的兵馬,正在做最後的清剿,但因長途疲乏,補給不足,暫有些吃力,或許難以按原定計劃趕到。”黑面的死士一絲不茍。
“恩,知道了。”李誦策馬揚起一片塵沙,“回去告訴杜确将軍,本宮會阻住援軍。”
死士見面前高貴的人就那麽淡然地從自己面前打馬而過,怔了很久才記得回去複命,他在馬轉彎是撈起一柸土,漸漸,原本兵戈血飛的城外空曠得孤寂起來,氣勢震天的吶喊聲,號角聲,震擊成宏大的樂章。
“公子,能否勞煩公子走一趟,去救殿下的命。”還着甲盾的副将行着軍人的禮,站在門外,氣如洪鐘。
張珙整理紙張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只是仍舊是漠不關心的神色:“太子殿下,怎麽了。”
“殿下,左腹受了一劍,即使用了公子曾經配的藥,也無濟于事。”偏将頭更低了一些,“懇請公子救救殿下,殿下作戰時,經常将公子挂在嘴邊呢。”
張珙苦澀地沖起一抹笑,紙擱在案上:“我猜猜,他是怎麽提到我的呢?我的小珙兒?”張珙笑得溫和爾雅,搖搖頭,他說,“總不會是別的。”
副将冒出一身冷汗,他如今方才領會到西洛第一才子的氣度,即使他如今的境地,旁人在他面前出聲,都要克制着極大的自卑,副将感知到眼前的紅光黯了下來,他着魔地瞻仰向那個清潤聲音發出的咫尺,一時,有些失神。
“将軍擡愛了,草民根本出不來這屋子,愛莫能助。”張珙整個人全部溫和起來,似乎有春日在他眼底融化,蕩漾。
“在下王伾,遵太子令,贊掌府內外事物,懇請公子出院。”從廊下拐進持劍的書生,一身素黃色的綴錦服飾紋路細致。
張珙并沒有仔細去瞧那個貿然闖入的人,擡了腳往回走:“他那種人居然也會叫人代行其事,難道是咒自己失手嗎?”
“張公子,你若不去,殿下,真的會死。”王伾也終于行了禮,“若是公子有所求,伾自當盡力。”
張珙沒擡頭:“跟閻王搶東西,可是會折壽的,”他的手慢慢撫上心口,閉上眼皺着眉好像忍受着巨大的苦楚,“你覺得我這裏,會是認為值得的嗎?”
“王伾先代殿下,謝過公子。”王伾朝來路轉,引着張珙出了小院。
而那副官在張珙沐浴在陽光下的瞬間,別過了眼,路上再沒說話。
王伾也是沉默,一方面心急,一方面,他了解這兩人的始末,如今這人肯走出來見他一面都是稀奇,他明白這個驕傲的男人,對太子的恨有多麽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