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陳長寧沒想到兩人之間的僵局這麽快就被打破。
前兩天他拘着她表白的時候, 還有那會兒在醫務室他那些話,還都言猶在耳,她本以為兩個人還要因為這件事再僵持很久。
但是裴醒率先服軟了, 那些話說的太戳她心窩子,甚至讓她一度以為, 自己是否是個罪人, 這麽好、這麽優秀的男孩兒, 她都能狠心拒絕。
裴醒讓她別再多想,說還像以前那樣。
陳長寧壓下心底深處那點兒不易察覺的失望, 終究是松了一口氣。
回到班裏以後,陶姜和劉雅她們幾個女孩子圍着陳長寧叽叽喳喳地議論,知道她沒事兒以後,又說起抱她去醫務室的男孩子。
“……他就是裴醒吧,天哪,怪不得段嶼這種的你都瞧不上眼,原來是家裏藏了個更好看的……”劉雅一臉驚奇, 說完用胳膊肘撞了撞陶姜, 兩人就相視一笑。
正好段嶼抱着陶姜的書過來還,一下就聽見了,劉雅等人後知後覺, 尴尬地輕咳了兩聲。
“學委, 還你書,謝謝啊。”
陳長寧這次沒有冷眼瞪他,但也沒有擡眼, 只是頗友好地往裏收了收身子,好讓段嶼能順利把書遞給陶姜。
這間隙她又想起上次他段嶼幫她的事兒,心口突了一下, 猶疑着還是叫住了欲圖轉身的他。
段嶼側目過來,看的陳長寧挺不自在。“……上次,上次謝謝你啊……”
沒辦法,她就這性格,愛憎分明的,所以說如果這聲謝謝不說出口,這事兒一定會變成個坎兒,總覺得哪裏欠他似的。
——“有機會的話,下次還他一個人情吧。”陳長寧心裏又這樣暗暗想着,不舒服感終于壓下去一點兒。
段嶼大概也沒想到陳長寧會突然說這事兒,眼神飄忽着,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小事兒,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了,擡腿就走。
晚上放學的時候,裴醒早早就鎖了陳長寧停在車棚裏的自行車,又鎖了自己的。
“我今晚背你回家,明天坐公交,早自習的假我已經請好了,明早你可以多睡一會兒,不用陪我起那麽早。”裴醒把鑰匙放進自己的校服外套口袋裏,半蹲下去,擡手拍拍自己的左肩:“上來。”
陳長寧有點兒抗拒:“……不……不用了吧,我坐自行車後面就行的,也沒那麽嚴重……”
裴醒回眸看她,倒是很平靜:“醫務室的老師都說了,不能再傷筋動骨,你坐自行車後面,一是硌得慌,還有就是路上也颠簸,再震着碰着哪兒了,遭罪的還是你。”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陳長寧只能妥協,猶猶豫豫地,頂着身旁別人異樣的目光,趴在裴醒的背上。
第一感覺就是很好聞,是她熟悉的味道,少年的肩背還不是特別寬厚,但是很有安全感。裴醒走的很穩,他讓她伸着胳膊環住他脖子,不小心碰到他喉結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會輕顫一下。
她心裏立刻升騰出一些很奇怪的感覺,有點兒說不上來的舒服,畢竟是這麽一個,長得好看學習又好的男孩子,幹幹淨淨地,像天上星。
他嘴上說着,願意把情意藏的深深的,不擾她不纏她,但其實他不經意間的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無一不是在傳達着他的感情。
不管到什麽時候,被愛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長寧。”裴醒出聲叫她,小姑娘回過神來,趕緊應了。他也沒有轉頭看她,就好像以前無數次一起聊天時那樣,随意地問:“你覺得,男生打籃球的樣子,帥不帥?”
陳長寧初初沒反應過來,秉承着誇獎可以脫口而出的原則,她甚至沒有多想,下意識就張嘴:“帥啊,我們班好多女孩子都喜歡會打籃球的男生,而且一般愛打籃球的都是比較陽光的男孩子吧,很有朝氣,挺好的……”
這是實話,換誰來說也都差不多是這個說辭,但不知道哪句惹裴醒不高興了,他忽然住了嘴,沉默着,沒再繼續回應她。她身上正疼呢,裴醒不主動問,她也沒心情開口,于是一路上都沒人再吭聲,偶爾路上碰見熟人,免不得要被問起,由裴醒負責打招呼和解釋陳長寧的傷。
回家以後,可把趙岚英心疼壞了,忙前忙後地找東西給陳長寧敷抹。
晚上陳長寧洗澡洗的格外艱難,大概膝蓋有些挫傷,不能打彎兒。洗完以後又洗頭發,一切都收拾完,剛才還幹爽着的身上就又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兒。她長籲了一口氣,想起這兩天的不順,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皺了皺眉。
她去拿洗手臺旁邊的梳子,忽然聽到腳步聲,還沒來得及轉頭,已經聽到來人的聲音:“我來吧,你胳膊有擦傷,一直擡着會疼的。”
是裴醒,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梳子,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已經開始細細地握了她的頭發去梳理通順。
他沒再說那些話,陳長寧就竭力在心裏告訴自己說,別多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多想多亂。
于是她勾着嘴角笑了笑,跟他開玩笑:“你這梳頭發的手藝,真的日益見長了。我記得小時候,你不會給我紮辮子,還非要學,結果紮的亂七八糟的,還被我媽訓了一通呢……”
好像只是一眨眼,明明感覺那都是才發生沒多久的事兒,一恍過神來,大家都長大了。
裴醒也垂着眼簾笑,指尖穿過陳長寧潮濕的發梢,忽然品出了兩分夫妻之間互相照顧的缱绻意味兒。
他為這樣美好的幻想而笑。
“可不,那時候我還跟岚姨保證了,說以後一定會學會,然後給你紮頭發,她這才允許我去擺弄你的頭發。”
——但後來他真的很認真的學會了,對一個男孩兒來說是極複雜的那種魚骨辮兒,甚至其他更難梳的,他都信手拈來。陳長寧內心深處還是有小小的愛美之心,但她又懶,但好在有裴醒的耐心細致,才得以被成全。
“梳好了。”說着,裴醒放下了手裏的梳子,轉而拿起旁邊的吹風機,那是家裏最近才添置不久的東西,好用是好用,就是每次吹頭發要舉很久,累得胳膊酸疼。
裴醒比她高出許多,故而并不怎麽費力,呼呼的厚噪風聲傳出來,裴醒動彈着她頭頂那些頭發,偶爾熱着頭皮了,她動一下,他立刻就察覺出來,連忙挪開。
平時三五分鐘就好的,今天卻好像格外慢,陳長寧也不好意思催,畢竟人家受累幫她,她哪兒有不耐煩的道理。
她要是這會兒回頭,就能看見裴醒手裏的吹風機摁的中檔,也能看見他直勾勾地、像野獸一樣肆虐迷戀的眼神。
——他很享受這種照顧長寧的感覺。他甚至惡劣的幻想過,她最好被他養廢,什麽也不會做,只能依賴着他,這樣她就能明白他有多好,自然而然也就會像他愛她那樣慢慢愛上他。
裴醒想起自己在醫務室說的那些妥協的話,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虛僞又可笑,藏什麽?放棄什麽?絕不可能。
就好像牢牢手裏的風筝,他最多在這段特殊時期小小地放一段兒手裏的線,時間一過,生拉硬拽地也要重新弄到手。
不急。對陳長寧,他一向是來日方長的。
沒有愛情,那就想別的法子去牽絆她,總有一天,他會得償所願。
他自己都沒看到,他眼裏那些瘋狂的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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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寧這晚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夏季夜長,她睡得沉了,模模糊糊的,意識好像沉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再睜開眼,她躺着,眼前是裴醒。
她看的不是特別清楚,帶着夢境獨有的缥缈虛無感,她看着他彎腰抱她,看着他親她的頭發,她的臉。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能動彈一下。她只能看着,被動接受着一切。
最後的最後,裴醒停了動作,魔怔一樣地盯着她的雙眼,用她平生從未聽過的語調問她愛不愛他。
他雙手捧着她的臉,好像不從她嘴裏得到一個答案,決不罷休似的。他語氣又那樣令人害怕,沒有了平日裏的清隽淡然,像個無法得到救贖的瘋子。
“……你喜歡我嗎?你不想親親我,抱着我嗎?我今天抱着你背着你的時候,你有沒有過哪怕一絲絲對我的喜歡?你對我,就從來都沒有動心過嗎?你有嗎?……”
——有嗎?她也這樣問自己。
她原先以為瘋的人只有裴醒,她心想他會不會是把朝夕相處生出的依賴和親情錯以為是愛情了,才會說出那些話,她以為自己是絕對清醒且理智的,她甚至慶幸至少她自己沒有脫軌。
直到她從夢裏驚醒的前一秒,她也還是這麽想的。
死寂的夜晚帶着點兒令人畏懼的安靜,她瞪着眼,看着覆了些許月光的天花板,還在喘着粗氣。
驚吓未歇。
夢裏的內容光怪陸離,大多都記不清了,她只模糊想出些親吻、眼神之類的東西,可是思緒一轉,她又陡地想起夢裏他質問她的情境。
那麽真實,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夢似的,甚至那點兒微涼的溫度,停頓的習慣,都和現實裏的裴醒一模一樣。
但這都不是她驚吓至此的原因。
她驚醒的前一刻,也就是夢裏那個裴醒話音剛落時。
她不知道自己入了什麽魔障,看着眼前那張過分漂亮的臉,還有那雙飽含情意期盼的眼神,她竟然主動湊上去,結結實實地親了裴醒一下。
她有。
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下是作者的碎碎念,和文章無關,不喜可跳過:我真的很喜歡寫筆下角色做了那種夢以後發現自己的心意的梗。我記得我大概高一那年吧,本來也以為自己從來沒有喜歡的男孩子的,有天後桌突然誇了我一句,晚上就夢到人家了,才發現我原來是喜歡他的,要不然也不會老是找他說話鬧着玩兒什麽的。我母胎單身十九年到現在,但至今還能清晰記得當初那個夢,還有那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初戀很美好的,希望大家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