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震耳欲聾的音樂伴着五顏六色的光,舞池中那些妖嬈的身段浸沒在黑暗裏,瘋狂舞動,像是要釋放出所有的激情,讓它都燃在這一夜。
高中同學聚會上,讓奒瞅着面前桌子上那瓶口對着他的空酒瓶,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
“讓哥今晚點兒背啊,這十輪裏,有一半瓶口都是對着你。”開口的人是王濤,是高中時班裏的宣傳委員,一張嘴皮子利索得很,這次高中同學聚會也是他組織的。
“可能本命年沒穿紅色褲衩子,犯太歲。”讓奒吊兒郎當地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後夾在食指和中指間。
他生了一雙狐貍眼,眯起時眼尾狹長,配上嘴角那似有似無的笑意,莫名的有種勾人意味。
可惜人好看,但沒人敢在老虎頭上拔毛。在座各位都是高中同學,誰不知道讓奒高中時是個什麽人物,誰惹上他都沒好果子吃。
六中的校霸那事那麽好惹的,現在都畢業了一年,六中關于14屆那個叫讓奒的一個人單挑四中一群人還把人家打進醫院的故事,如今還在六中流傳。
可想而知讓奒這個校霸當得有多稱職。
“所以讓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啊,游戲規則擺在這裏,咱可不能耍賴皮。”
讓奒不是個喜歡跟人掏心窩子的人,也不喜歡跟人講感情故事,他嫌膩歪,所以剛才那幾輪下來,他幾乎全選了大冒險。
好在這些人也不敢真讓他做什麽出格的事,幾乎都是讓他喝酒了事。
讓奒酒量真不錯,他從小就開始混,十歲不到就沾酒,到現在也是七八年酒齡了。可是再能喝的人,在整完了一箱度數五十多的酒之後,也會有點上頭。
“真心話吧。”再喝他估計得爬回去了。
“yooooo!”現場的幾個人開始起哄,王濤叫剛才轉瓶子的那個女孩,“張琳琳,讓哥發話了,真心話,有什麽想問的,趕緊問,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叫張琳琳的女生看着讓奒痞帥的一張臉,手指捏着腰上的黑絲帶不停地搓動,她本來想問讓奒在高中時有沒有喜歡的人,可一想到讓奒不喜歡這個話題,到嘴邊就換了另一套說法,“讓奒,你高中時有沒有印象特別深的人?”
張琳琳喜歡讓奒,高中時就喜歡,王濤還以為她會問出讓奒喜不喜歡她這種問題,沒想到最後問出的問題連個邊都沒沾到。
不過那個問題估計問了也是白問,讓奒是個鋼鐵宇宙直男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高中時也不是沒有人給他送過情書,可那些情書的下場無一例外都是垃圾桶。
但讓奒再怎麽直男,也是個撩過追過很多漂亮女孩的直男。只不過這些女孩裏不包括張琳琳。
所以與其說他直男,不如說他只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直男。
讓奒靠在沙發上,他嘴裏叼着那根剛點燃的煙,周圍吵吵鬧鬧不減,音樂聲依然震耳欲聾,就連燈光此時都暗了下來。
燃着的煙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在張琳琳問出這個問題後,這一圈聲音都小了下來,要知道讓哥在高中時是個風雲人物,戀愛什麽的肯定經歷過,換女朋友就跟家常便飯一樣,說是個渣男也不為過。
但無奈人家長得又痞又帥,在這個顏值即正義的時代,讓奒簡直不能太讨顏狗的歡心。
當然女朋友換得那麽勤快,估摸着他也是誰都沒真正看進眼裏。
更可能也是由于另一個人的原因。
想到記憶中那張明明冷淡卻讓人覺得嚣張的臉,讓奒勾起唇角。
“燕青之。”
三個字一出,周圍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偌大的酒吧裏,仿佛讓奒所在的這一塊成了真空地帶,将所有聲音隔絕在了那一層看不見的屏外面。
“哈哈哈,讓哥你說什麽?我好像幻聽了,剛才我是不是聽到了燕霸的名字?”王濤打着哈哈開口。
讀書那時,誰不知道校霸讓哥和學霸燕霸一直不對付,兩個人水火不容,碰面不是刀槍就是棍棒。
兩個人在學校時就以搶對方看上的女孩為樂,搶來搶去六中的漂亮女孩幾乎被禍害了遍。按道理說讓奒該是讨厭死了燕青之才對,這個時候提起燕青之是鬧哪樣?
“你沒聽錯,我說的是燕青之。”
讓奒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要說高中時候對誰印象最深,除了燕青之我還真想不到別人,雖然他那副好像誰都欠他五百萬的表情讓人很不爽,但說實話他确實有臭屁的本錢。”
說到這裏讓奒仿佛起了興趣,他坐直了身子,表情生動不少,不再是吊兒郎當的模樣,眼睛都亮了些,“說到燕青之,他還是那麽不近人情,畢業聚會他沒來,這次聚會也沒來,調子倒挺高。”
王濤默了幾秒,他沒想到讓奒對燕青之居然會是這個反應,也沒想到讓奒居然不知道燕青之的事,不過照兩人的關系來看,畢業之後肯定是老死不相往來,讓奒不知道也挺正常。
王濤咬咬嘴,“讓哥,其實燕霸已經沒了。”
“啊?”讓奒沒太聽懂王濤的話。
“我說燕霸已經沒了!就大一剛開學不久那會的事,說是街上被人搶了東西,追的時候給車撞了,沒救回來。”
讓奒夾煙的手一抖,那一點紅色跌落,慢慢熄了下去。
燕青之死亡這件事沒給讓奒帶來什麽影響,畢竟兩人的關系沒那麽好,只是初聽聞時覺得有些唏噓,心裏有點堵,一條鮮活生命就那麽沒了。
出門時讓奒又點了根煙,他現在煙瘾有點重。
燕青之這個名字在一高的知名度不比讓奒小,只不過前者是正面,後者是負面。
燕青之是妥妥的學霸,年級第一的位置有他在就從來沒易主過,參加了數不清的競賽,拿了數不清的獎項,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老師口中的天才學生。
要說這麽nb的學霸,怎麽會上了六中那個排名墊底的破垃圾學校,傳聞說是中考發揮失常,有三門分數特別低。
可即便在六中這種垃圾學校,依然掩蓋不了燕青之nb的學霸光芒,高中三年拿的獎狀可以貼滿一個教室,學習更不用說,次次考試都超一中第一名四五十分。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有些人能拿一百分是因為他所學的的知識剛好可以讓他拿一百分,而有些人拿一百分只是因為總分只有一百分。
燕青之顯然是後者。
本來保送了清華,可非要參加高考,随便一考,就是A市的理科狀元。
誰能想到這種前途一片光明的人,說沒就沒了。
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的煙悄無聲息地燃到了底,讓奒沒察覺,被燙了才倏地松開了手,那一抹紅色跌落在地上,被地面上的水浸染,一秒就滅了。
讓奒盯着煙蒂看了會兒,發現有東西緩緩落下,他一擡頭,才看見了漫天飛舞的白色晶體,有些落進了脖子裏,貼着皮膚傳來一陣涼意。
“下雪了。”讓奒伸手去接,只是初下的雪經不住體溫的烘烤,剛落到手上就化了。
讓奒定睛看了會兒,突然就笑了,“咱兩的恩怨好像也是從下雪那天開始的。”
裹緊了風衣,讓奒也沒了開車的心思,他又點了根煙,接着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俗話說人不能作,一作就容易出事。
比如讓奒,大雪紛飛,他愣是走了兩個多小時,從二十多公裏外的KTV走回了家。
外套又不防水,到家時風衣已經半濕,頭發都濕得貼在臉上,不停淌水,連手腳都已經冰涼。
二十多公裏着實累人,讓奒匆匆洗了個熱水澡,上床就睡了。
這一夜讓奒睡得極不安穩,大約是受了寒,病來如山倒,他一會兒熱一會冷,渾身濕得跟從水裏面撈起來似的。
意識不甚清醒,他想起身,卻又覺得頭似千斤重。
最後半夢半醒之間,讓奒見到了燕青之。
那個被六中乃至于所有高校都膜拜的學霸,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給人順走了錢包。
猶豫兩秒後反應過來,他立馬追了出去。
小偷大概是個慣犯,見他追上來跑得比兔子還快。
讓奒站在上帝視角看笑了,扒燕青之的錢包怕不是活膩歪了,據他所知,燕青之不止是個學霸,還是個隐形的體育健将。
按照一般定律來說,讀書厲害的書呆子體能都挺廢,但燕青之不一樣,不僅能跑,還特能打。
沒出一百米,小偷就被逮住了,搶回錢包燕青之也沒心思管小偷,站在馬路中間就火急火燎地打開錢包翻東西。
讓奒很少從燕青之臉上看到焦急慌亂的神色,在他和燕青之相愛相殺,呸,相殺的三年裏,他見的最多的是那厮一臉運籌帷幄之中的模樣,仿佛什麽東西都不能逃脫他的掌控。
他最恨的也是燕青之的那副表情,眼神淡淡,表情淡淡,幹什麽都寵辱不驚,就好像你在他眼裏連屁都不是一樣。
因此看見燕青之火急火燎,讓奒相當好奇那個錢包裏到底裝了啥,能讓燕青之露出這樣的神情。
可惜燕青之忘了,他此刻正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中間,錢包剛翻開,一輛黑色轎車直沖燕青之而來。
“小心!”讓奒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可惜燕青之根本聽不見讓奒的聲音,伴随着急剎車聲響起,燕青之那并不算孱弱的身體瞬間被撞飛了出去。
血沒有像電視裏那樣灑濺出來,事實上燕青之也沒有怎麽流血,他只是嘔了一口血出來,撞擊使他暫時失去了行動力,曾經無所不能的學霸躺在地上,莫名多了一絲凄涼。
讓奒想起王濤說的話——街上被人搶了東西,追的時候給車撞了,沒救回來。
讓奒有些唏噓,又有些想笑,燕青之此刻還在奮力用能活動的手指去翻手裏緊緊拽住的錢包,他不明白一個破錢包有什麽好,值得燕青之拿命去換?
都這會兒了,都要死了,還要翻那個破錢包?
讓奒鄙夷的笑僵在他看到錢包裏裝的東西之後,那個錢包夾層裏面放的不是什麽貴重物品,而是一張一寸的藍底彩照。
那張一寸藍底彩照不是別人的,上面清晰地印着讓奒那張極具辨識度的臉。好看的狐貍眼彎起,襯得他眼角的淚痣生動不少,大概是光線問題,讓他的眼睛好似淬了光,亮的有點招人。
讓奒記得這張照片,那是高二下學期,學考要一寸照,因為他們是寄宿學校,沒時間出去拍,所以學校組織拍了一次寸照。
可讓奒不清楚,燕青之為什麽會有他的照片。
燕青之在看到照片後扯起了個笑,薄唇一合一開,像是說了什麽,可惜聲音太小,沒人能聽見。
接着讓奒眼睜睜看着燕青之閉上了雙眼。
讓奒想問他為什麽會有自己的照片,他還想問為什麽燕青之要為了一張破照片白白送命,燕青之最後的表情沒有一絲後悔,他甚至還笑了。
耳邊盡是嘈雜,伴随着救護車的汽笛聲,讓奒只覺得腦子都要炸了,他想走近去看看,意識卻已然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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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佬我胡漢三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