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天譚骁是在杜寧修的懷裏醒過來的。
男人正睜眼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明明什麽表情也沒有, 看起來卻莫名有些沉郁。譚骁沒敢打擾他, 只悄悄在他懷裏眯縫着眼睛打量他沉靜的臉。杜寧修真的長得很精致, 眉眼像是畫筆勾勒出來的, 濃黑卻纖細,像是寥寥數筆渲染出的水墨畫, 明明着墨不多, 卻偏偏勾得人想一看再看。他的皮膚也細膩白淨, 比那些天天花了許多精力保養的小姑娘們還要瑩潤光滑, 天生的美人坯子, 每個細節都是造物主的精心傑作。
譚骁不得不承認, 當年自己那麽心疼那個苦哈哈的小猴崽子,最開始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張第一眼就驚豔了自己的臉。那時候杜寧修還很小, 小孩子特有的漂亮和稚嫩更是勾得譚骁心癢癢的, 怎麽都放不下。那張本該疼着寵着的小臉兒上每次都血淋淋的,他就看不過去,分分鐘就怒發沖冠為紅顏,偏得要好好守着這個漂亮娃娃不可。
現在來看, 還真是膚淺的始于顏值的屌絲愛情。
可不管開始是因為什麽,總歸都是真真切切地愛上了, 就算現在杜寧修突然毀容了,突然傷殘了,突然癡傻了, 他也會一如既往地愛他,甚至會更疼他,會更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可他這份赤誠又危險的感情,不知道對杜寧修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是更值得珍惜,還是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附件。
譚骁傻傻盯着男人俊美的側臉,心裏有一丢丢的小難過,目光不由地垂下去,不經意掃過了杜寧修微微裸露出來的肩膀。
只一剎那,他腦子裏嗡地一響,猛地瞪大了眼睛。
“你……”
譚骁僵着手伸出去,愣愣盯住他的肩頭。
杜寧修稍微回過神來,隐約聽到他的聲音,低頭看過去,卻看到男人驚慌地瞪着自己,臉色發白。他莫名地皺了下眉,順着他的目光瞥了眼自己的肩膀,才發現衣服被扯下來了一點,露出了裏面的一點肌膚。他立刻把衣領拉回來,眼神微微撇開,解釋道,“前幾天刮到的,沒什麽事兒。”
譚骁的一雙眼睛卻漸漸發紅,手掌忽然伸過來要扯他的衣服,杜寧修立刻閃開,還翻身下了床,把衣領整理好又退了幾步,低聲道,“真沒事兒,就是個小傷。”
譚骁咬緊了牙,僵着身子坐起來,也跨下床朝他邁過去,艱澀道,“你當我傻嗎?那是刮到的傷?什麽刮傷會那個樣子?!”
杜寧修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道,“就是……以前打架打的,你也知道我小時候經常挨揍……”
“可那是刀傷!我認得出來!”譚骁忽然逼近了,壓抑着翻湧的心痛顫着聲低吼,“他們從來都是直接打你,不會拿刀砍你!你……你在哪兒受的傷?傷口怎麽那麽深?你不要再瞞我,別再騙我……”
杜寧修垂下頭,一張臉仍是石像一樣看不出一絲情緒,譚骁在他對面心疼地狠狠喘氣,杜寧修恍惚聽着那聲音,心裏茫然了一會兒,然後又緩緩回過神,擡起頭默默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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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摸了摸譚骁冰涼的臉,嘴角微微勾起來,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果然,還是你最疼我了。”
譚骁心裏狠狠一顫,壓住他的手攥在掌心裏,啞着聲說,“別再瞞我了好嗎?什麽都好,告訴我行不行?你在想什麽?在猶豫什麽?都告訴我好不好?寧修,你這樣讓我很不安心……”
杜寧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指輕輕摩挲他的面孔,半晌輕嘆了一聲,側頭吻了吻他的臉。
“真的沒什麽,就是以前創業的時候惹了一些人,被他們教訓了一頓。”
杜寧修放開手,解了上衣的扣子,然後半脫掉衣服,露出一片蒼白的胸膛,“就是被砍了幾刀,胸口,還有肩膀,還有……”話音頓了一下,卻又很快說道,“還有後背,不過已經很多年了,早都好了,不用擔心的。”
譚骁顫着呼吸緊緊盯着他的身體,整顆心被狠狠掐住了似的,痛得眼前陣陣暈眩。他細細撫摸那片白玉一樣的胸口,順着那傷口一寸寸下滑,最後停留在腰腹的位置,赤紅着眼睛哽咽着說,“這種傷……你、你當時……”
譚骁自己也是受慣了傷,練就了一雙識別傷疤的眼睛,傷口曾經有多深、多重,單單看着這些疤痕就可以想象得到。他看得快要哭出來,一雙眼酸澀得發疼,終于忍不住把人牢牢擁進懷裏,嘴唇狠狠親吻肩頭的傷痕,任眼淚一滴滴掉落在男人冰冷的肌膚上。
杜寧修一動不動地任他抱着,過了很久也擡手抱住他,眯着眼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
“哥,”杜寧修叫了一聲,側頭親吻他流淚的眼睛,“早就不疼了,沒什麽好哭的。”
譚骁抽噎着鼻子,手指摩挲着他背後的傷疤,嘶啞地問,“怎麽受的傷?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杜寧修一邊吸吮他的眼淚,一邊低聲哄着,“就是剛來北京的時候,不懂規矩,光顧着做生意了,就有一些地頭蛇找我麻煩,說我搶他們地盤……”
譚骁咬緊了牙,紅通通的眼睛裏滿滿都是壓抑的憤怒。
“我脾氣也倔,就是不聽他們的,他們就領了一大幫人來砸我場子,打了一架,就這樣了。”杜寧修擡手擦拭他的眼淚,親親他的嘴巴,“不過我運氣好,遇到好人了,救了我,否則……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譚骁緊緊抱着他,喑啞着一字字道,“哪個混蛋砍的?哪些人?還活着嗎?我去都給你砍回來!”
杜寧修摸摸他的臉,眯着眼反問他,“你覺得我還會留着他們嗎?”
譚骁深吸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笨拙地心疼地緊緊擁抱着他,安慰似的親吻他肩頭的傷疤。杜寧修乖乖窩在他的懷抱裏,感受了好一會兒,忽然低聲說,“我那時候就想,要是有你在就好了。”
“……”
“你在的話,一定會保護我吧?”
譚骁狠狠抽噎了一下,抱緊他說不出話。
“我那時候以為我快要死了,滿腦子都是你,就想着,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你了,而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也是沒有找到你。”他緩緩呼了口氣,看着譚骁泛紅的眼睛,“所以現在我都沒有遺憾了,再不用為了那麽一塊兩塊錢卑躬屈膝的,也不用再靠那麽點回憶去想你了,所以你看,沒什麽可難過的,早都是過去的事了。”
譚骁知道他是在哄自己,也不想讓他看着難過,便努力控制情緒,抱緊了人啞聲說,“是誰救了你?我心裏得記着,好好謝謝他才行。”
杜寧修眨眨眼,難得露出一點小孩子似的純真神情來,“梁師長,哦,現在升官了,是副司令了。”
譚骁蒙了一下,不确定道,“軍隊的人?”
“嗯,他那時候正好和戰友經過我們的地方,救了我以後還放話說要保我,以後就再沒人敢動我了,”說到這兒杜寧修明顯地笑了一下,“他幫了我很多,後來我公司有了點起色,他還幫我牽線認識了幾位領導,有好的國家扶持的項目也介紹給我,沒有他的話,說真的也不會有我的今天了,他真是我恩人。”
譚骁聽得酸溜溜的,哦了一聲,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嗯,結婚了吧?”
杜寧修搖頭,“沒有,他獨身主義的,不結婚。”
譚骁聽得更不舒服了,嘴巴抿了一下,別別扭扭地說,“長得……長得好嗎?”
杜寧修擡眼瞅瞅他,眼睛忽然一眯,故意道,“好,特別好,可帥了。”
“……”譚骁吸了口氣,郁悶道,“哦,又帥,又單身,對你又那麽好,你就……就不動心啊?”
杜寧修挑挑眉,反過來問他,“是啊,你說呢?我動沒動心?”
譚骁來來回回咬着嘴巴,自暴自棄似的說,“動、動呗,反正挺配得上你的……”
杜寧修伸手又摟住他,額頭蹭了蹭他的鼻尖,笑道,“嗯,告訴你一個秘密。”
“……啊?”
他低頭吻住男人的嘴唇,又輾轉到他側臉、耳垂,最後輕輕含住耳廓舔弄一會兒,輕笑道,“梁司令今年,正好五十大壽。”
譚骁:“……”
杜寧修扯了扯他的耳朵,眨着眼說,“有人對我好你就把我推出去了?這算什麽?特殊的吃醋方式嗎?”
譚骁羞得滿臉通紅,半天才道,“我還不是為你考慮麽……”
杜寧修眯了下眼睛,伸手到他後腦上輕輕撫摸着,然後稍微壓下來,吻住他的唇瓣含弄着吸吮。
唇舌交纏間,他睜開眼,看着譚骁平凡卻溫柔的面孔,心裏逐漸淌過一道柔軟的暖流——
哥哥,這世上再多人對我的好,都比不過你為我痛到流淚的真心。
我有多怕失去你,有多在乎你,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可我自己會記得。
記得每一次與你相見時的急促心跳。
記得你和我加在一起,對我來說,就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