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杜寧修覺得譚骁瘋了。
譚骁這個人怎麽說呢, 從第一次相遇開始,在杜寧修心裏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溫柔, 強大, 有擔當, 有求必應, 沒求也會追着應, 簡直比在教堂裏禱告祈願還要逆天。
餓了就給飯吃, 冷了就給衣服穿,難過了就給愛的抱抱,受傷了就給仔仔細細包紮好傷口,還輕聲細語地哄着, 順便再把欺負他的人打個屁滾尿流。
那時候他就覺得,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呢?非親非故的, 卻比任何人都要疼他, 以至于他後來獨自一人的時候,受了傷, 吃了苦,腦子裏下意識跳脫出來的,就是譚骁的臉。好像身體都建立了某種直接的聯系,好像那張面孔,那個身影就是自己的避風港,被風吹雨打得難受了,就本能地想要尋找那個人溫暖的懷抱。
找了十年,想了十年, 終于找到了。
心裏有多感激,有多癡狂,連他自己都沒法描述。
可這樣一個讓他銘刻在骨子裏的人……今晚的畫風咋就突然……
歪得這麽厲害了啊啊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
杜寧修抱着一盒盒大紅大綠的皮衣皮褲,站在蕭瑟的冷風裏,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某個不着邊兒的平行世界裏。
一直到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安然打來電話,杜寧修才稍微冷靜了一點,可餘光又瞥到裹着大紅皮褲的某人扭着屁股在眼前一晃一晃,他只好默默轉過身,捂着眼睛心情沉重地接了起來。
“寧修,”安然那邊鬧哄哄的,扯着嗓門說,“明天《夠膽你就來》的發布會,你來不來啊?”
杜寧修被譚骁刺激了一整晚,壓根忘了這個事兒,郁悶道,“去,順便也帶譚骁過去。”
安然之前就從白鹿那裏得到了譚骁回京的消息,便道,“行,你帶着他我也放心。他能來最好了,這檔真人秀鐵定要火,露個臉我也好炒一炒。”
杜寧修嗯了一聲,又和安然約定好了時間地點,便挂了電話。
譚骁扭了一圈回來,湊過來問,“誰啊?安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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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寧修擡起眼皮看看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面無表情道,“骁哥,你能別扭了嗎?”
譚骁其實也扭得非常辛苦,被他當場指出來登時就紅了耳朵,把屁股擺正了一點,悶聲道,“還不是你逼的……”
杜寧修完全搞不懂他,無奈道,“你這受什麽刺激了,一晚上發什麽瘋呢?”
譚骁真是欲哭無淚,敢情兒自己這麽賣力地演出,他完全沒get到重點,于是也真是不能忍了,幹脆說道,“寧修,我千裏迢迢過來,咱倆就別壓馬路了呗?”
杜寧修呆了一呆,悶聲說,“那你想幹嘛?”
譚骁盯着他閃躲的眼神,心裏又是煩躁又是茫然。相處了這麽久,他也不像最開始那麽小心翼翼了,甚至是有了一點自信,相信杜寧修是真的愛着自己,而不單單只是依賴。可如果真是這樣,怎麽可能會沒有欲望呢?
自己連他的一個吻都抵抗不了,一個暧昧的眼神都惹得渾身燥熱,是自己欲火太旺盛了還是這個人根本就是個性冷淡?
等等……性冷淡?!
譚骁渾身一顫,驀地瞪大了眼睛。
不對……不對不對,性冷淡怎麽會那麽有興致每晚點單各種視頻play?腦洞那麽大,眼神還那麽赤裸裸,哪裏冷淡了?火熱得不得了好嗎?
所以說……到底是為啥啊……
“明天九點有個發布會,一檔真人秀的節目,我是投資商,”杜寧修低頭說着,明顯是岔開話題,“我給你争取了一個名額,明天一起出席吧。 ”
譚骁真是沒脾氣了。
這人明顯是在逃避問題,而且從眼神到語氣都分明透着一股抗拒的意味,是……根本不想談那種事情。譚骁實在是猜不透原因,可不得不承認,看杜寧修這個樣子,他根本就不忍心再逼他,根本就舍不得再為難他了。
譚骁靜默了一會兒,終于是嘆了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來,“好吧,明天幾點?在哪兒舉行?”
杜寧修默默看着他,忽然走近了一步,伸手把他抱住了。譚骁愣了愣,剛要說話,杜寧修卻把額頭抵在了他肩膀上,低低叫了一句,“哥哥。”
譚骁也不知道怎麽的,被這句哥哥叫得心裏狠狠疼了一下,愣愣回應,“啊……怎麽了?”
杜寧修收緊懷抱,沒說話,只抱着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你不要走。”
“……啊?”
“不要走,”像是幻聽似的,在他耳邊喃喃氣語,“不許離開我。”
譚骁愣着神,有點轉不過彎來。
一瞬間還以為回到了十年以前,自己無所不能,而這個人孤苦無依的時候。
他忽然就不敢胡亂說話,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親了親男人蒼白的臉,輕聲問他,“你怎麽了?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杜寧修窩在他懷裏不吱聲,只搖了搖頭,又慢慢抱緊了他。
譚骁被他搞得心裏發悶,又茫然又心疼,只好傻傻抱着,笨拙地安慰,“你別胡思亂想啊,有什麽事都告訴哥哥好嗎?別瞞着我啊。”
杜寧修低着頭沉默,過了很久又搖搖頭,直起身來,“沒事,我就是随口說一下,沒別的意思。”
“……”
杜寧修又牽住他的手,恢複了平日的淡靜樣子,“走吧,該睡覺了,要不明天起不來。”
譚骁亦步亦趨地被他牽着走,想說的話很多,可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卻一句話都問不出口。
直到坐進車裏,又被帶到了寶格麗酒店的門口,譚骁終于忍不住,拉住要下車的杜寧修,心思複雜地問了一句,“寧修,你沒有自己的房子嗎?”
杜寧修準備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半張臉隐匿在陰影裏,看不出什麽情緒。過了好一會兒,男人低聲嗯了一聲,回答,“沒有,我都住酒店的。”
譚骁心裏頭越來越慌,捏緊了他的手,盡量平靜地說,“可我看過新聞,你買過房子,還是在天水園裏的獨棟院子……”
杜寧修又靜了一會兒,緩緩道,“買過,不過又賣了,我沒騙你,我現在真的沒有房産。”
譚骁終于忍不住,一把把人拽進懷裏,緊緊盯着他,“你為什麽騙我?”
“……我騙你什麽了?”
譚骁看着他忽然冷漠下來的眼睛,心裏狠狠縮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就弱下來,“你到底瞞着我什麽?房子,還有……還有……”
“我沒瞞你,”杜寧修頭一回伸手推開了他,回頭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外面淡淡說,“別亂想了,下車吧。”
譚骁在車裏仰頭看着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疏離又冷淡,看得心跳驀地一滞,忽然就惶恐起來。
像是一下子又回到剛剛重逢那天的心境,縮手縮腳的,不敢再亂問什麽。
一路都無話,一直到進了房間,洗完了澡,杜寧修都一句話也不說。譚骁這幾個月和他相處得太惬意,這一刻忽然再次清醒過來:其實任何時候,這個人一旦想離開,自己是拼了命也追不回來的。
只這一個念頭,就讓他什麽都不敢問了,就連杜寧修又躺到了身邊,又伸手把他摟進了懷裏,他也再不敢多問什麽。
杜寧修沉默着抱着他,過了很久,又低頭吻了吻他冰冷的唇,道了聲晚安。譚骁逼自己平靜地回應,心裏卻覺得苦澀,連最後怎麽睡着的都不知道,只記得環繞着自己的懷抱似乎隐隐有些顫抖,可又漸漸平穩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忐忑的錯覺。
窗外的夜色很濃,月光并不明晰,杜寧修睜眼看着那輪昏黃的圓月,看了許久,又低頭看看懷裏沉睡的人,輕輕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後松開手,小心跨下了床。
陽臺上的風很冷,可似乎也冷不到哪裏去,身體就算凍得僵硬了,也好過心裏某一個快要爛掉的地方。
“杜總?怎麽這麽晚來電話……”
杜寧修看着頭頂的月亮,聲音幾乎要隐沒在呼嘯的寒風裏,“我過幾天再去檢查一下,麻煩趙醫生再給安排一下吧。”
趙醫生愣了愣,遲疑道,“這……您不是幾個月前剛剛查過……”
杜寧修抿了下唇,低聲道,“說不定這幾個月就好了一些。”
趙醫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隐隐嘆了一聲,“杜總,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話音頓了一瞬,趙醫生斟酌道,“您當年傷得太重了,那地方……幾乎壞死了,不太可能再恢複了……至于您的病……我也只能一直優化我的藥方,可要是根治……”
杜寧修默默看着天空,任耳邊的聲音緩緩淌過,過了很久終于收回眼,倚靠在陽臺冰冷的石欄上,低聲道,“好的,我知道了,打擾您了。”
趙醫生那邊默了一瞬,猶豫着問,“您最近這麽頻繁問我,是……咳,是想成家了嗎?”
杜寧修靜了片刻,轉過身遙遙望着屋子裏卧室的方向,半晌才說,“不是想成家。”
“呃……那……”
“是我等的人回來了,”杜寧修慢慢呼了口氣,仰起頭迎着冷風,微微眯起眼睛,“可好像,很快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