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6
宋菁回到方清病房的時候,方清正在看手機,見她回來,“你這夠久的。”
宋菁把文件扔在床上,習慣性想伸懶腰,但腦海裏突然蹦出徐淮嶼那張臉,冷淡的囑托,生生止住了動作。
“哎,醫院有一個女生見義勇為,跟你還挺像的。”方清一擡頭,就被宋菁吓着了。
白色衛衣還殘留着血跡,手臂綁着紗布,看樣子傷口很深。
“你別告訴我,你取個文件順便還見義勇為了?”
宋菁挑眉,不置可否。
旁邊床的老太太和兒子也在,老太太盯着宋菁看了半天,跟兒子小聲嘀咕,但老太太耳背說話聲音不自覺就大了。
“你小子把心收收,哪有媳婦天天打打殺殺的,你還想讓老婆子我多活幾年嘛。”
方清不慣着這個,直接回怼:“媽寶男我們還看不上呢。”
老太太還以為媽寶男是一個好詞,只有那個男人低聲不言語,悶吞地不像話。
“這次縫了幾針?”方清問。
“五針吧。”宋菁不是很在意,疼倒是還能忍受,就是身上的衣服太髒了,袖子也被剪掉,衣服是不能要了。
“我剛剛還在醫院的一個外賣群裏看到有人發視頻。”方清那時候沒點開,完全沒跟宋菁聯想到一起。她拿出手機點開看了一眼,擡頭看宋菁,“你救的是徐淮嶼啊?”
宋菁點頭,忽然又想起徐淮嶼說的那句話——你救了我。
這句話對她确實起到了安慰作用,救人對她來說很有成就感,是一種獨特的使命。這句話大概是她受挫後,收到最好的安慰。
“你倆真有緣,不然你問問他有沒有對象,古代那種救人一命以身相許。”
Advertisement
“停。”宋菁阻止她繼續發散思維,“我倆不可能。”
“為什麽?”方清不解。
“他這人我拿不準,而且高中的時候關系還挺好的。”宋菁不敢想象跟徐淮嶼在一起是什麽樣子。
徐淮嶼這人她看不透,拿不準,再加上高中時期筆友的事情,其實她是實實在在把徐淮嶼當成了像方清一樣的好朋友,有的時候和方清說不了的話,她都能告訴徐淮嶼。在兩人筆友時期,她是真真切切毫無保留地将自己剖析,站在她的視角,徐淮嶼如果還記得那些信,那她就像被扒光了站在他的面前,所以跟徐淮嶼談戀愛這件事,她從沒想過。
“他可是個大帥哥啊,長得帥,又在市醫院,工資高。我聽小護士們聊天,徐淮嶼過兩年估計要升副教授,前途無量。”方清越說越來勁。
宋菁全當沒聽到,她抻了抻衣服下擺,“我回去換衣服,明天過來。”
“你不用每天都陪我。”方清說,“好不容易有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自己一個人待着無聊,明天還要去張醫生那裏,手上的傷也要上藥。”
說到這裏,宋菁更加覺得跟這家醫院不合。
到了第二天下午,宋菁磨磨蹭蹭地去了心理診療室,張醫生正在那裏等她,等她進來後,張醫生放下手裏的資料,人靠着椅子看過來,“你這治療不積極啊。”
宋菁關上門,笑着:“沒有,沒有,得照顧病人。”
張醫生看了她一眼,他清楚宋菁對他不信任,但沒有挑明,而是點頭讓她坐下。
宋菁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掃了一圈屋子,視線落在張醫生身後的那張桌子上,桌面上放着一把手qiang,但宋菁一眼看出來那qiang是假的,不逼真。
張醫生看到她正看着qiang,随即轉身笑:“過來試試? ”
宋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的手心微微滲出汗,但還是扯出一抹淡笑,“我試試。”
張醫生一直觀察着她,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宋菁走到桌邊,盯着那把假qiang,腦海裏閃過的畫面是qiang抵着父親後背,qiang聲響起,父親的心髒多了一個彈孔,往外滲着血。
腦海裏有聲音出現,嚴格的隊長再幫她解決掉麻煩後,沖她吼道:“你見過一個握不住qiang的警察嗎?”
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宋菁用右手撐着桌子,維持好平衡。張醫生見狀立刻拿出鎮定的藥物,又将qiang收了起來。宋菁靠着桌子休息了一會兒,手臂上傳來的刺痛讓她逐漸清醒。
“抱歉,張醫生,我可能拿不起來。”宋菁虛弱地笑了笑。
張醫生定睛看了她一會兒,一個要強的人,不願在外人面前展現自己弱點的人,“你的壓力太大了,比我想象中的嚴重。”
“會好嗎?”宋菁問。
“我會幫你。”張醫生這次換了說辭。
宋菁聽了自嘲地笑了笑,簡單的聊天過後,已經接近晚上六點。她跟張醫生道別後,看了一下時間,她不清楚徐淮嶼上班的時間,也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她想着手臂上的傷,待會兒随便挂個號處理一下。
宋菁先回方清的病房,等到了病房門口,就看到站在外面的徐淮嶼,她愣了愣,“你還沒下班?”
“嗯。”徐淮嶼看了一眼她的手臂。
“你是來查房的?”宋菁問。
“我在等你。”
宋菁看着他眼睛,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不少,不似以前的冷淡。
徐淮嶼最先偏過頭,“你一直沒來換藥,我沒有你的聯系方式,就過來了。”
他又恢複一貫平和的語氣。
他說完,宋菁并沒有回應,他又轉過頭看她,就見她盯着他,眼神略顯詫異,“你說話還挺多的。”
“……”
宋菁被徐淮嶼帶到一處診室,她坐凳子,徐淮嶼半蹲在她身旁,寬松的袖子被撸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白色紗布滲出一些血,宋菁看到的時候還愣了一下,早上穿衣服的時候紗布還是幹淨的。
“你做什麽了?”徐淮嶼擡頭問她。
宋菁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看着徐淮嶼,竟然有種莫名的心虛,真是見了鬼了。
“我不知道。”
索性破罐子破摔。
徐淮嶼沒再責問她,而是認真拆掉紗布,重新幫她塗藥。
宋菁也低頭湊近,她的位置算是在徐淮嶼身後,“傷口還好吧。”
“現在關心了?”
“……”
宋菁抿唇閉嘴,有些無聊地看向別處,目光落在徐淮嶼後腦勺的時候,注意力又被他左耳的耳洞吸引住,“徐淮嶼,你有耳洞啊。”
她湊近看了一下,表情十分稀奇。
她又看了徐淮嶼的另一側,只有一側有耳洞,但沒戴耳飾。一向學習很好的,在老師眼裏的乖學生竟然打耳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徐淮嶼手裏拿着鑷子,聽到宋菁的話時,塗藥的手頓了一下。
“你怎麽想起打耳洞了?”宋菁好奇。
徐淮嶼平靜道:“好奇。”
好奇你會不會看到,會不會被吸引。
這話一出,宋菁噗嗤一聲就樂了,“你以前信裏可不是這個樣子。”
話一說完,宋菁就愣住了,徐淮嶼擡頭看她,目光沉沉,她心虛地轉移話題:“我的傷怎麽樣。”
徐淮嶼明亮的眼神又暗了下去,“現在還看不出來。”
他低頭重新為她綁上紗布,修長的手指卷着紗布,他低着頭,頭發蓬松,毛茸茸的。
傷口包紮完,宋菁的肚子突然咕咕叫,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時間太晚了,我還沒吃飯。”
徐淮嶼收好東西:“去吃飯嗎?”
宋菁歪頭,什麽意思?
徐淮嶼并沒有多言,收拾好東西,他說:“等我一會兒。”
宋菁坐在那裏眨巴眨巴眼睛,一時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跟她一起吃飯?
等徐淮嶼回來後,他已經脫掉白大褂,一件深灰色的衛衣,黑色長褲,黑色的休閑板鞋,這是他的私服,幹淨又清爽,外面路過的護士和醫生同他打招呼,他也禮貌回應,雖然冷淡,但也禮貌紳士。
徐淮嶼推開半掩着的門,側身:“走吧。”
“去哪?”宋菁問。
“附近有一家餐館味道不錯,去那裏吃。”
宋菁站起來,想了一下自己回家吃也要點外賣,住所附近的外賣都讓她點爛了,沒什麽好吃的東西,于是跟着徐淮嶼往外走。
餐館離醫院不遠,徐淮嶼開車帶她過來,進了餐館,每個座位都是半包圍的給足客人的隐私。
剛到店裏,宋菁坐在被安排的位置,她手撐着臉,看到徐淮嶼正跟老板聊着,她聽出幾句話,老板是徐淮嶼以前的病人。
“想吃什麽?”徐淮嶼遞過來一份菜單,宋菁看了一眼,“小炒肉,剩下的你随便點吧,我沒來過。”
徐淮嶼接過菜單又選了幾道菜,菜上齊後,徐淮嶼幫宋菁遞過碗和筷子又找老板要了一個勺子,放在她的碗裏。
“謝謝。”
他做這些事情,總是默默地做,像是習慣照顧人似的。
宋菁傷的是右手臂,又因為傷口有些裂開,右手無法使用,徐淮嶼給的勺子派上用場,她用左手夾些菜放在勺子上,同米飯一起吃,但左手用筷子也非常費力,一邊吃一邊耳旁的碎發還會散下來,頭發絲像是故意似的,也給她添麻煩。
她動作笨拙,頭發掉下來又重新別在耳後,她做特警敏感,能察覺到徐淮嶼多次看過來,突然後悔答應吃這頓飯,如果她自己在家吃外賣,大概會點一個漢堡,或者門口攤一個煎餅這樣不費事。
“你想吃什麽?”
宋菁擡頭詫異着看他。
“……小炒肉。”
徐淮嶼換了公筷,“吃辣椒嗎?”
“吃的。”
她以為他再跟她閑聊,便如實答着。
他夾了肉和辣椒放在她的勺子上,“想吃什麽跟我說。”
宋菁看了看勺子上的菜,先是愣了幾秒,又看向一臉平靜淡然的徐淮嶼,嘴巴幹澀澀地說:“謝謝。”
他是不是嫌她麻煩啊。
她幹巴巴瞅了他兩眼,他毫無感覺似的,又拿起公筷給她夾了些青菜。
宋菁覺得有些不得勁,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得勁,就是感覺不對,但她懶得深想,她這人很矛盾,有的時候不喜歡把事情想深,有的時候又喜歡鑽牛角尖,簡直是一個矛盾體。
吃完飯賬是徐淮嶼付的,宋菁站在門口等他,她站在那看到巡邏的警車經過,視線又跟随着往前走,沒這回事的話,她應該也在車上。
門口出現叮鈴的聲響,宋菁回頭看到徐淮嶼:“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你救我的事,理應我請。”
他站在她旁邊,側頭看着她。
“人民……”警察二字沒說出來,宋菁就閉嘴點頭,她現在算是無限期休假人員,沒準還面臨轉崗,人民警察的責任,她說不出口。
“謝了。”
後來徐淮嶼要送她回家,宋菁拒絕了,她揚了揚手機,“打了滴滴,不能取消。”
徐淮嶼陪她等滴滴,兩人往前走了走,站在馬路旁邊。
等滴滴到後,宋菁上車,沉沉夜色,徐淮嶼站在原地看着車影在視野中消失,他摸了摸左耳的耳洞。
高中時,宋菁同其他女同學一樣喜歡看雜志,看漫畫。其中有一本漫畫,封面是一個二次元男生,金黃色的頭發,左耳戴着天藍色的耳釘。
下課後宋菁就跟朋友一起圍着讨論劇情,徐淮嶼坐在宋菁旁邊,總看到她拿着漫畫,欣賞着漫畫封面。
“你們不覺得左耳戴耳釘的男生很帥嘛,這本男主可太帥了,我超級喜歡,男生左耳戴耳釘多帥啊,而且這個藍色的耳釘戴上真的超帥。”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宋菁,一臉崇拜的樣子。
下課後,徐淮嶼回家路過一個美容店,美容店上貼着紅字,“打耳洞”。鬼使神差般,他闖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左耳耳垂紅彤彤的,腫了起來。
再然後呢,他的母親看到他打耳洞,拉着他聊了半天,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了,他搖頭。
母親又問他:“那為什麽打耳洞。”
他說:“喜歡。”
那之後,母親看他看得更緊,不過宋菁從來沒發現他左耳打了耳洞,即便他特意選了一個藍色的耳釘戴上,她也從來沒有注意過。
昏黃的燈光傾斜在他身上,徐淮嶼直視着前方,目光溫和又帶着淡淡的苦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