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
十一年前,春天,京南市。
徐淮嶼收到父親信息的時候,剛剛放學,他背着包從教室出來,同一時間出來的還有宋菁和她的朋友。
徐淮嶼在後面,他聽着前面的女生讨論今晚去市中心逛一逛,挺巧的,他的父親也約他在市中心見面。
剛出校門口,母親便打來電話,“小嶼,早點回來,你周叔叔會生氣的。”
“知道了。”徐淮嶼平靜地挂斷電話。
父母離婚後,母親嫁給自己的老板,父親出國,成了無國界醫生,難得父親回國,他已經半年沒見過父親了。
到達市中心後,他如願見到父親。
父親摸着他的後腦勺問:“最近學習怎麽樣?”
“還可以。”徐淮嶼站在父親旁邊,許是已經接受父母離婚的事實,他并沒有太多悲傷的感覺。
徐父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看着兒子沉穩安靜的狀态,又多了幾分傷感。
這樣美好的相聚并沒有持續多久,尖叫聲,槍聲,車輪與地面剮蹭聲,場面一下子慌亂起來。
徐淮嶼被徐父安排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中,緊接着就離開了。
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那場恐怖襲擊下,人員損失慘重,一共死去五人,其中包括他的父親。
停屍房內,徐淮嶼一直站在門口,他還沒有看到父親的屍體,母親讓他先過來,緊接着停屍房內響起噠噠噠輕踩高跟鞋的聲音,徐淮嶼才擡起頭,看到母親,以及身後不遠正跟人交涉的繼父。
父親無父無母,是一個孤兒,在別人的資助下上了大學,後來遇見母親,但兩人性格并不合适,最後在他上六年級那年,兩人離婚,父親沒了牽挂,為了回報社會做了無國界醫生。
這次回來是為了給他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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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到他的面前,低聲囑咐:“待會兒在你周叔叔面前不要掉眼淚,別讓他多想,要哭也要在沒人的地方哭。”
徐淮嶼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見到父親的時候,他看到父親蒼白的臉,以及胸口被子彈打穿的地方,他竟然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情緒波動,冰冷的眼神注視着父親的面容。‘
他感受到周叔叔的打量,母親的留意。父親葬禮結束後,他站在門口,聽着母親同周叔叔的談話。
“小嶼怎麽一點也不難過?”周叔叔問。
母親嘆息道:“從小他父親就不管他,他跟他父親感情一直不深。”
他知道這是母親留在周家的策略,周叔叔膝下無子,母親又未給他生孩子。
周叔叔同母親辦最後的手續,偌大的走廊,空蕩蕩的,徐淮嶼扶着腿慢慢地坐在地上,哭泣的聲音由小變大,極力壓抑的痛苦傾瀉而出,心髒像是被刀慢慢地劃開,痛到麻木。
“你需要紙巾嗎?”一個女生的聲音。
徐淮嶼擡起頭,鴨舌帽擋住了他的五官,面前站着一個女生,她伸手遞過來一包紙。
“謝謝。”
他接過來。
這個女生他認識,同班的宋菁。
不過,女生似乎沒認出他。
“你還能哭出來,我怎麽就哭不出來呢。”平靜的語氣,沒有半分情緒波動,徐淮嶼看着她,她空洞地盯着某一個角落。
“我爸爸死了,在我面前死的,你說我怎麽不哭呢?”她似乎在自言自語,又或者在說給他聽。
但那時候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他甚至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後來她走了,留下一包紙巾。
再見面是三天後,當他在班上見到宋菁的時候,她正和同桌打鬧,嘴角揚着,不知道同人說着什麽。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人,從那天起他開始注意起宋菁。
後來學校舉辦感恩活動,邀請一名演講者,同時要求學生父母參加。
徐淮嶼跟老師請假,他的母親沒有時間,繼父更不可能為了他參加這種活動。
他走到班級門口時,聽到裏面傳來陣陣啜泣聲。
下午五點,斜陽照進屋內,宋菁趴在桌子上,一直在哭。
徐淮嶼站在教室門口,停了幾秒,從書包裏拿出紙巾走進去放在她的桌角,沒發出半點聲音。他又退出教室,靠在外面的牆,聽着教室內的哭聲。
外面演講者高亢的聲音,“請擁抱你們的父母。”
徐淮嶼看着外面,正是四月份,校園內的櫻花燦爛漂亮。
教室的門開着,他聲音平靜,淡淡道:“朝外看,窗外很美。”
宋菁止住哭聲,聽到外面的聲音微微愣了一下,她轉頭看向門口,卻不敢過去,也沒有應聲,紙巾還在桌角,她知道紙巾的主人大概就是外面的那個人。
“謝謝。”她聲音啞着,也沒有多問,這時候還在教室的,大概是同她一樣的人,父母無法到場。
徐淮嶼沒有再言語,只是微微仰頭看向外面,走廊的窗戶開着,四月的風吹過,外面的櫻花被吹進來。
與此同時,宋菁偏頭,微風輕輕吹起她的碎發,花瓣落在桌面上。
風起,櫻花像是長了翅膀的粉色蝴蝶,嬌俏美麗。
“哎,你聽呢沒?”
徐淮嶼掐了掐眉心,程成的一句話喚起多年的記憶,此刻他倒是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當年你倆競争多激烈啊,不過後來她為愛轉到體特班,也是牛逼。”
為愛?
徐淮嶼難得勾唇冷嘲。
她這個騙子。
那年,他與宋菁包攬年級前二,更多的時候是宋菁坐在第一的位置,後來他更加拼盡全力,超過宋菁。
那時候年輕氣盛,他的情緒不算特別穩定,但宋菁要比他成熟很多,情緒穩定甚至有天生自帶的親和力。
不過年級第一的競争并沒有讓兩人的成績有更高的突破。他們之間不會分享學習方法,甚至學生之間開始下賭注,誰能考第一。
那天,最後一場考試結束,他坐在第一的位置上,教室裏人已經走的七七八八的,他正在收拾桌面,突然前面的陽光被遮擋住,宋菁站在他對面,她向他伸出手:“我們互幫互助吧。”
徐淮嶼永遠記得這一天,她總能用一些行動将他克制的心勾起來,那種莫名的悸動,并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
“良性競争怎麽樣?一中的第一不是終點,知識學無止境。”
她微微笑着,自信又張揚,耀眼又讓人無法靠近。
她就像太陽,而他永遠無法靠近太陽。
她有喜歡的人,而他與宋菁最後的交集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