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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11)

會,低道:“好,謝小姐是女子,她處理你傷口終究是方便一些。”

衛北緩緩搖頭,悄聲走遠。

☆、生活

忙碌一天,雖說氣溫低,謝貍到底出了一身熱汗。細密的汗珠黏在身上,濕噠噠的,有些難受。

她餓的慌,但還是決定先洗浴。

營地的帳篷不比屋舍,沒有衣櫃等物件。她瞅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木箱上。

木箱沒有上鎖,裏面擺放着女子衣裙,裘褲、肚兜、內衫……應有盡有。

氣溫低,軍營中多是男子,謝貍不好喚人進來添置熱水,所有很快就洗浴完畢。冬天衣衫多且厚,謝貍正一件件将衣衫套在身上時,簾子被人掀開了。

是顧懷安,她身後是許久未見的南康。

謝貍瞥了眼放置在一旁的沐浴用具,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下。

她沒理會那兩人,掀了簾子出去喚了人來将沐浴用具收拾走。

等一切處理好時,她才看向顧懷安,“以後進來時說一聲,我方才在洗澡。”

顧懷安沒有理會謝貍,她轉身打量周圍環境,逛了一圈之後才輕道:“我受了傷,你替我處理一下。”

南康在一旁接着道:“我出去替你們守着。”

帳篷不比屋舍,沒有轉角隔牆,一眼望去能将內裏一切望盡。謝貍不喜帳篷外有士兵駐守,因此時常有人不說一聲掀了簾子就進來。

謝貍想着,早知如此,當時便應當添置一個屏風,能阻隔一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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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顧懷安早退了衣裙,露出雪白的肩背。她肩背右下方約莫三寸左右的刀傷,傷口略深。

謝貍身上的藥早用完了,她掀了簾子出去讓守在一旁的南康去軍醫處取藥和白布。

回到帳篷內,謝貍就着盆中的熱水将她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拭幹淨。

“你怎麽受的傷?”

“昨夜攻靈岩城,我跟着一塊去了。”

昨夜?謝貍想那時候她曾離開營地一段時間,想必大軍是那個時候出發的。

“戰況如何?有沒有将靈岩城攻陷。”謝貍聲音輕軟,似是随意的問了一下。

顧懷安勾唇輕笑,“當然攻陷了,我表哥的能力擺在那的。”

謝貍擦拭血跡的手頓了一下,輕問:“尚弈是你表哥。”

“恩。”

顧懷安輕輕點頭,“我一早就跟着他了,嘉慶二十年,他初回宮請命去塞外駐守時我便在。”

謝貍點了點頭,“哥哥應當照顧妹妹的,他命南康将你帶回老家,其實是對你好。”

“好不好我說了算。”

顧懷安臉色冰冷帶着一抹慘白,她問:“這裏你一個人住?”

“恩。”

謝貍輕輕點頭,此時,簾子被人掀開帶來一股冷風。謝貍以為是取藥歸來的南康,擡頭看去卻是尚弈。

第一時間,謝貍回身去看顧懷安,她傷在肩背處,衣衫半裸。

“表哥。”

不是主子、尚弈、或是将軍,而是喚的表哥。

尚弈面色平靜,手一松,放下簾子,隔絕了屋內、外的視線。

片刻後,南康終是歸來。

謝貍出去取藥,走到半途,她回身,見着尚弈半依在樹幹上,眉眼淡淡的看着她。

見她回身看他,他嘴角輕啓,眉間透出一股煩躁意味。

謝貍眼睑微阖,轉身走了。替顧懷安上藥期間,她腦中回想,方才尚弈嘴角輕輕扯動,好似在…在…催促她快點。

快點什麽?快點将顧懷安的傷處理好嗎?

謝貍瞥了眼身前冷清的顧懷安,起身尋了一身幹淨衣衫遞給她。“你原來的衣衫不能穿了,穿我的出去好了。”

顧懷安沒推遲,接過穿上。她沒立即離開,而是問:“你剛才說這裏你一個人住。”

“恩。”

謝貍輕輕點頭,想着方才尚弈的催促又有些煩躁。

“你走吧,這幾日不要沾水,每日這個時候來找我,我給你換藥。”

“我沒這麽空閑,軍事急迫,明日大軍就會出發去臨近的城池,我也會跟去。”

謝貍嘴角一抽,沒有說話。

顧懷安一走,尚弈就掀了簾子進來。

一身鐵甲,滿身風塵。他一進帳,屋內多了股淡淡的血腥味。

謝貍抱起顧懷安方才褪下的血衣朝外走,經過他時,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尚弈:“我沒受傷,身上不是我的血。”

謝貍收回目光,徑直朝外走将顧懷安的衣衫随意扔掉。

回道帳篷內,矮小的木桌上已經擺上了飯菜,只一副碗筷,尚弈正低頭吃飯。

他動作有些快,想是餓極了。

謝貍摸了摸肚子,轉身出去喚人多添了一副碗筷。

謝貍坐在他對面安靜的吃飯,他擡頭看她,眉頭皺着,拉出一道細細的褶痕,“怎麽現在才吃飯?”

“忘吃了。”

“以後先吃飯。”

“哦”

謝貍含糊的應了聲,低頭安靜的吃着。她雖然餓,但胃口小,吃了一小碗飯便飽了,撂下筷子坐在他對面看着。

“不吃了?”

“飽了。”

尚弈想着之間抱住她腰腹時那細細軟軟的感覺,道:“多吃一點。”

“吃不下。”

尚弈也不在勸她,低了頭扒拉兩下将飯菜吃完。

飯畢,他安靜的打量着對面的謝貍。許是隔了一個矮桌,兩人間多了距離。他眉間輕輕的皺着,一伸手将坐着的謝貍拎起放在一旁。

謝貍筆直的站着,對面是穿着鐵甲的尚弈。

兩人目光相對,都在打量對方。

他一定很忙,忙的連鐵甲都未褪去。謝貍想着,收回目光,喚了人将碗筷收拾走。

尚弈跟着她身後,走一路,脫一路。到了床榻上,脫得只剩單衣。他長手一伸,将褪下的鐵甲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堅硬的鐵甲互相摩擦,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

尚弈坐在床沿上,謝貍站在三尺開外看他。

“你今夜歇在哪兒?”

“就這。”尚弈輕輕一笑,低道:“昨夜我走到早,沒來得及告訴你,我一直住這。”

謝貍吸了一口氣,想着方才回答的顧懷安的話心中莫名多了股煩躁之意。

“你重新給我安排一間屋子好了。”

“你就住這。”尚弈起身,動了動肩背,骨骼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他湊近謝貍脖頸輕嗅,聲音低沉,“你方才洗過澡了。”

謝貍後腿幾步,雙眸沉靜的看着他。

他沒理會謝貍,喚了人安排沐浴。

謝貍:“這屋子就一張床。”

“我不碰你。”

謝貍:“我睡地上。”

尚弈回身,眯了眸子看謝貍。許是嫌隔的有些遠,他步子一跨,近到謝貍身前。

他體格健壯,高謝貍一個頭。謝貍仰頭看他,不覺間氣勢弱了幾分。

真的是太瘦了,尚弈想。他伸手捏了捏她尚顯瑩潤的臉頰,道:“我睡地上。”

想到什麽,他又回身,帶着威脅意味低道:“你那狗也睡地上,它要是上了你的床,別怪我不客氣。”

謝貍哭笑不得,冬天天冷,白狗洗個澡像是要殺了它。又是在軍營中厮混,要不是謝貍天天替它順毛,它那一身白毛非得打結。

“說話。”

謝貍點頭,含糊道:“恩,你們都睡地上。”

尚弈洗澡,謝貍避諱之下出了門。等回來時,尚弈正在用濕帕子擦拭鐵甲上的血跡。

血跡逝去,鐵甲上面的痕跡清晰不少,皆是刀劍砍在上面留下的痕跡。

他見謝貍回來,指了指角落裏的竹筐,“我髒衣裳丢在那,你明日洗衣裳時一并洗了。”

“軍營中應當有專門負責清洗衣物的人。”

尚弈瞅了她一眼,将帶血的帕子一下子扔在鐵盆裏,濺起滴滴水花,“你沒給男人洗過衣裳?”

“洗過。”

“那你就洗,用熱水洗。”

謝貍不說話,從一旁拿了棉被鋪在地上。她動作細致,将棉被鋪的整整齊齊。

她彎着腰,燭火下,影子斜長、清瘦。

尚弈看着那一抹倩影,心中突的察覺道一抹放松。想了想,他穿上外衫出門,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扇銅鏡。

很簡單的銅鏡,鏡片周圍勾勒一圈花紋。銅鏡老舊,那圈花紋已看不出原本模樣。

謝貍起身拍拍手,取了一個枕頭放在棉被上。方才問:“哪兒來的,這軍營中應當沒幾個女的。”

這支軍隊一路從西遞行軍至此,行軍緊迫,戰事頻繁。按謝貍的觀察,軍中并無軍妓。

“還是有女的,在後廚幫忙,給你。”

幾個月的行軍,他的膚色變深,早不見初遇時的白皙。謝貍看着他略顯粗粝的大手,手上是與他膚色相近的銅鏡,心中忽的劃過一絲異樣。

“你從她們那搶的?”

“不是,我說要一面鏡子,一個大娘主動給的。”

這和搶有什麽區別,要不是你是将軍,別人會主動給你鏡子。謝貍心中腹議,想着一個大男人跑女人堆裏去要鏡子多少有絲好笑。

她将鏡子接過,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其實我用不着,我想着以女子身份在軍營多是不便,我想做男裝打扮。”

“男裝打扮?”尚弈嗤聲一笑,輕輕環住謝貍腰腹。

謝貍沒有動,只聽得他醇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以為這軍營的男人都是吃素的,男的女的還分不清。再者說,要是你男裝打扮,我和你住一起不成斷袖了。”

他說着輕輕的笑了起來,大手輕輕捏着謝貍腰腹處的軟肉揉了揉。

“你身上就沒幾量肉了。”

謝貍扳開他手,到了床沿邊脫鞋睡覺。

尚弈左右瞧了瞧,道:“我明日命人送個屏風來,該遮擋的地方遮擋一下。”

“明日不是要行軍嗎?”

“這又沒沖突,你跟着我,該有的東西還是要有的。”他掀開附在謝貍身上的被子,伸手又去捏謝貍的臉頰。

“想一想,還有什麽東西要用的,我一并令人幫你置辦了。”

謝貍最煩他捏臉這事,下手沒個輕重。她當下扳開他作亂的手,将被他掀開的被子重新蓋在身上。

“你準備的東西都挺齊全的,只是……我月事恐怕要來了,得準備月事帶。”

謝貍聲音有些輕、軟。

沒有回應,謝貍轉身去看他,正巧碰上他打量的雙眸,烏黑湛亮。

“這個我替你置辦,對了,箱子裏那些衣衫還喜歡嗎?”

謝貍唔了一聲,不想和他說下去了。

她拉上被子睡覺,卻又聽得他道:“我讓人選個女的來伺候你,只是軍營沒機靈的年輕丫鬟,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大娘,你将就點。”

“她們從哪來的?”

“赫連紹弄來的,不清楚,想必是附近無家可歸的人。”

“這軍營中有赫連一族的士兵?”

“恩。”

尚弈聲音有些悶,想必是隔着被子傳來的。“你關心這些?”

“問一問。”

☆、挑逗

二月初,狂風依舊。簾帳內能清晰的聽到外面呼啦啦的風聲。

明日立春,天氣卻絲毫沒有回暖的跡象。

謝貍翻身下床,欲跨過睡在地鋪上的尚弈出門,卻被捏住腳踝。粗粝的指腹和細膩的肌膚相觸,激起一陣戰栗。

“做什麽?”尚弈聲音沙啞,想是方才睡着卻被吵醒了。

“我狗…”謝貍抽回腳踝,居高臨下的看他,淡淡道:“我狗沒回來,我去瞧一瞧。”

“別出去了,外面冷。”

尚奕坐起身将謝貍拉向自己懷中,環住她肚腹,兩人順勢倒在了棉被之中。“你狗不會有事的,乖,陪我睡會,我明日要早起。”

“我去床上睡。”

尚弈悶悶的笑了起來,胸膛一起一伏,暧昧的熱氣噴灑在脖頸處,癢的人心底發顫。“我又不動你,害怕什麽。你就當是我給你暖床了。”

“你是挺暖和的。”

謝貍輕輕嘀咕一句,順勢靠在他懷中睡去。

一夜好眠

尚弈睜開眼,頭頂是青灰色的帳篷頂,耳邊是細微綿長的呼吸聲。他看着身邊消瘦的女人,想去捏捏她臉頰的軟肉,卻又怕将她驚醒。

在地鋪上呆了好一會,他才輕手輕腳的起身。

洗漱完畢,他低頭吻了吻謝貍。湊的近,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不像自己,身上總是血腥味和淡淡的汗水氣息。

他起身,拿了放置在衣架上的鐵甲穿上。因着衣架放置在床榻前,他清晰的看見床上卧着的那一團雪白。

他嘴角扯了扯,想着一人一狗,狗太胖,人太瘦。

鐵甲質地不比綿軟的布料,期間盡管他小心翼翼依舊傳來摩擦聲,謝貍終究是醒了。她轉了個身子面對尚弈,輕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還早。”

尚弈見她醒了,行動不在小心翼翼,兩三下便将鐵甲穿好。他伸手指向床榻上卧着的一團,對謝貍道:“你狗回來了,睡床上呢。”

謝貍一聽,‘噌’的一下跳了起來。因着動作過快,她頭有一瞬間的眩暈。

尚弈見她面色不對,快走幾步将她抱在懷中,“你怎麽了。”

“沒事。剛才起的急了,我本身有點貧血,所有頭有些暈。”謝貍目光落在床榻上,語氣無奈,“美人将近一月未洗澡了,床上棉被鐵定又被他弄髒了。”

“挺白的。”尚弈瞅了眼白狗,又去瞅謝貍,加了一句,“和你一樣白。”

謝貍皺眉,去瞧床榻上睡的正香的白狗,果真發現他一身毛發雪白順滑。

“是誰給他洗澡了不成?”謝貍輕喃。

尚弈微怔,軍營中多是男子,又值戰事,他想不到會有什麽人在這個時候費勁給一只狗洗澡。

謝貍只是随口一問,她清醒後便再不想睡覺,于是穿上衣裳洗漱。

尚弈比她忙,摸了摸她毛茸茸的頭頂就出去了。

溪邊

謝貍雙手凍得通紅,面前流水潺潺,溪水冰冷透骨。她想聽尚弈的話用熱水洗衣,又嫌麻煩,想了想随意的用木槌錘了幾下,便當是洗幹淨了。

将衣衫搭在樹枝上晾曬,她轉身去了軍醫所在地。問了好幾個人,她才找着昨日的老軍醫餘老先生。

戰場軍醫不多,且不成系統。即便軍醫醫術多高明,面對成百上千的病人他們也忙不過來。

她找到餘老先生的時候,他正對着賬簿發愁,賬簿上記載着密密麻麻的藥材,都是一些常見藥,主要是驅寒、止血兩方面的中藥。

“缺藥材嗎?”

餘老先生擡頭,見着謝貍,輕輕點頭,“缺藥材,特別是止血這一方面的。”

這才開始第一場戰争,藥材便緊缺,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謝貍輕輕點頭,接過他手中的賬簿,“這些東西交給我來找,餘老先生,以後我給你打下手好不?”

餘老先生眯了眯眸子,緩聲道:“你給我打下手我倒是不介意,只是……這藥材你真能給我弄來,上頭那些當官的只關心糧食、士兵每月的銀錢,就沒将我們放在心上。”

“交給我。”謝貍想了想誠實道:“我有關系,以後你缺什麽告訴我就行。”

晃悠一圈,謝貍回來的時候,帳篷內多了一個婦人。

那婦人年約四十,面色粗糙,一頭黑發中夾雜不少白發。

謝貍想着昨晚尚弈的話,輕道:“徐大娘?”

“嗳。”那婦人看去面色萎靡,精氣神卻是不錯,只是在帳篷內神色有絲拘束。

謝貍輕輕笑了笑,問:“大娘之前在哪做事的,怎麽來了軍營。”

“我之前在後廚做事,來軍營……我相公死了,家中五個兒子都在這軍隊中,我一個人在西遞過不下去便跟着軍隊來了這。”

謝貍怔了一下,“五個兒子都沒娶親嗎?”

“沒,還沒來得及。”那婦人已在帳篷內等了半天,無事可做,便将床榻上的棉被疊的整整齊齊,似個豆腐塊。

即便是此時和謝貍對話,她也蹲下身子細細的将謝貍早晨掉落的頭發一一拾起團成一團。

謝貍将她拉起來,摸了摸她粗糙龜裂的手道:“徐大娘,我這裏沒什麽用的着你的地方,平時你還在後廚幫忙。等到晚上亥時,你再來找我,幫我添置些洗澡水就行。”

謝貍已經決定白日和餘老先生在一處醫治傷患,只晚上洗浴時需要女人幫忙添置熱水。

徐大娘愣了愣,問:“就是添置熱水?”

謝貍點頭,環視一圈,輕道:“我這你也看到了,就這麽大塊地方,還真沒什麽用的找人的地方。”

除了洗浴時不方便,她現在真不需要人伺候。

将徐大娘打發走,謝貍拿了寫了所缺藥材的賬簿細細查看。藥材不貴,只是用量多,一時半會不好收集。

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謝貍擡頭,見着尚弈略微冷冽的面色。

“怎麽了?”

“你洗的什麽衣裳?!”尚弈語氣頗為嫌棄,手中握着的正是早晨謝貍清洗的那幾件衣裳,除了尚弈的,還有謝貍自己昨夜脫下的。

衣裳濕漉漉的,尚存污漬。

“我為洗這衣裳手都凍紅了。”謝貍努努嘴,低了頭去查看賬簿上的藥材,沒怎麽将他的不滿放在心上。

“不是叫你用熱水嗎?”

“我嫌麻煩。”

“麻煩什麽,是我們要穿的。”尚弈将衣衫丢在一旁,坐在謝貍身邊,低語,“衣裳是要穿在身上的,以後還是洗幹淨的好。”

謝貍皺了眉頭,将賬簿一收,目光落在他一身鐵甲上,感情他忙成這樣還有空去瞧她洗的衣衫。

“你叫了一個大娘來伺候我,卻又叫我親自洗衣裳。”

“有沖突嗎?”尚弈嘴角漾起懶洋洋的笑,“她伺候你,你給我洗衣裳。”

謝貍覺得沒什麽和他争辯的必要了,她将賬簿放在他面前,認真道:“後方軍醫處缺藥材,你派幾個人去将這些弄來。”

尚弈接過懶懶的掃視兩眼,沒什麽多餘的表示。

謝貍急了道:“這戰事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西遞離這遠,援軍不好到達,還是保持實力比較好,能救活一個是一個。”

尚弈低低應了聲,目光落在一旁堆積的濕漉漉的衣衫上。

謝貍默了一瞬,試探道:“要不,我以後一定将你的衣衫洗的幹幹淨淨,疊的整整齊齊。”

尚弈歪頭看她,眼睛眯了眯,語氣低軟,“在長安時你便喜歡和我談條件,現在也是這樣。”

前塵往事,他偏偏極愛提起。

謝貍低了頭,不去看他,卻聽得耳邊一道溫潤低醇的聲音輕輕響起,“你自己的衣衫也得洗幹淨,對了,你以後要跟着那個餘老頭做事嗎?他醫術不錯,就是脾氣壞了點。你以後可別在他那耍小性子。”

一瞬間,謝貍徹底明白了,tmd嘀咕半天感情是逗她玩呢!

“你都知道,還這樣逗我,你是不是派人跟着我的。”謝貍語氣有些沖,這樣的行為會令她想起以往在長安的生活,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

謝貍面色嚴厲,尚弈皺了皺眉道:“這軍營都是我的人,我犯得着命人跟着你嗎?!”

“之前我住的那個小村落你就派人守着。”謝貍脾性上來,頗有些不依不饒。

尚弈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按在自己懷中。大手一伸,捏住她臉頰兩側的軟肉令她嘴角成了一個O形,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才不急不緩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派人守着你。你跑了,我怎麽辦?”

謝貍臉被他捏着,嘴角動了動,硬是沒有擠出一句話來。

尚弈樂了,又道:“下午大軍向東行進,你還是跟在我身邊的好。本來想把你放置在我攻陷的靈岩城裏的,不過想想還是跟在我身邊安全些。”

若是将謝貍放置在靈岩城中,左右不過是尋了一宅子将她放置其中,派了人守護,還得時不時的擔心謝靳年派人将她擄去北境。

這正合謝貍的心思,在軍中更自由安全。

她點了點頭,主動向他示好。

尚弈因着她這個動作眉梢輕揚,心情好了不少。他低頭親了親她紅潤的嘴角,才松開鉗制住她雙頰的手。

謝貍摸了摸臉頰處的軟肉,有些不滿,“以後別掐我臉,我又不是小孩子。”

“和我比起來,你本便是小孩子。”

謝貍斜眼看他,問:“你多大?”

“二十四。”尚弈伸手環住她肚腹輕輕按捏,他本想再加上一句,想了想若是在她面前說了那句話,她許是要笑他的,遂作罷。

☆、強硬

大軍繼續向東行進,攻陷的靈岩城交予赫連紹的二伯赫連康管理,周似留在靈岩城負責安撫戰亂中渙散的民心。

靈岩城囤積大量糧食,經此一役後,靈岩城正式成為大軍的糧食供應方。

行軍兩日,安營紮寨。

立春後第一個晴天,微光、并不暖和。只是相比之前的陰郁天氣,風雪之意來說,這一日已是好了許多。

趁着有陽光,謝貍将沾染上濕意的棉被拿出來晾曬。

行軍這兩日,尚弈并未出現。待大軍安頓好,謝貍所在帳篷內女子的衣物,發飾又多了一些時,他才出現。

他未着鐵甲,一身風塵,衣衫上夾雜着極淡的血腥味。謝貍沒問他這幾日的去向,只是嫌棄的後退幾步,讓他去沐浴,将自己一身捯饬捯饬。

他卻有絲蠻橫,見謝貍對他嫌棄的神色,他伸手緊緊桎梏住她細軟的腰身狠狠親了下去。

一番親昵下來,他轉身去沐浴留下一堆髒衣衫。

謝貍努努嘴,抱着那一堆衣衫找了一條小河清洗。這次,她比上次要用心一些,所用時間自是翻了一倍。

赫連紹依着一粗壯樹枝看她,從背後看,她蹲下洗衣的模樣和那些民間婦女并無二樣,只是身形更瘦削。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一面。

他所知曉的是長安城錦衣玉食、驕縱蠻橫,會耍小聰明的謝家小姐。

他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如他一昔遭受家族巨變,臨危受命,扛起族人命運。如謝貍,那離家三年的時光。

有些時光,他和她并無交集,變化卻是在一年一月一日間慢慢産生的。

他随手摘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角,蹲在她身邊看她。

“你不忙嗎?來這?”謝貍一木槌敲在髒衣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兩人不約而同身子後仰,避開濺起的水花。

赫連紹:“是挺忙的,我來這瞧瞧你。”

“我挺好的。”謝貍将衣衫擰了擰,放在木桶中。她站起身子,随手抹在衣衫上,将手上的水珠逝去,然後才不急不緩的加了一句,“比在長安城好。”

“我以為不會再碰見你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謝貍和左斐然搬到西南境地的村落之時,她想的也是這些。

世事難料,相隔幾月,他們相遇于軍營。

謝貍彎腰想去提裝了衣裳的木桶,赫連紹比他動作更快,大手一握,将木桶提了起來。

“這衣裳挂哪?”

“前方有樹枝,就挂那邊。”

赫連紹點點頭,乖巧的朝前走。

到了目的地,赫連紹沒動,謝貍上前将衣衫一件件拿出來挂着樹枝上。男子的衣衫,外衫,單衣、裘褲……。

有些事情不用問,不用明說,兩人都心知肚明。

提了木桶,兩人并肩朝前走,謝貍迎着微光看旁邊的少年,問:“上次救出多少人?”

“除我之外,只剩我二伯幾個年長者。”

謝貍抿了抿唇,那麽如今,赫連一族除自立為王的赫連戰,歸順尚粵的赫連禦河,剩下的一方中便只得周似、赫連紹兩個年輕人。

“族中婦人和孩子沒救出來嗎?”

赫連紹緩緩搖頭,神色是并不掩飾的凄涼。

此次戰事不知何時結束,婦人孩子結局未定。謝貍緊緊手腕,側頭問他,“你認為你大伯赫連戰是什麽樣的人。”

“心狠手辣,鼠目寸光。我大伯為商可以,為王卻是自尋死路。”赫連紹語氣冰冷,毫不掩飾的失望和憤怒。

為王?!大周分裂,世上之人的欲望變得膨脹。

謝貍想着赫連紹對赫連戰的評價,想着此處戰事或許很快會從與赫連戰相抗,變成和尚粵手下的赫連禦河相對。

只是赫連禦河比尚弈動作快,已攻陷三座城池。

軍中忽然想起號角聲,三聲,前兩聲急促,最後一聲悠揚漫長。

謝貍一凜,赫連紹已拖住她手腕朝前方跑去。

途中遇到迅速裝備準備抵抗敵軍的将士,才知此次是赫連戰主動領軍襲擊軍營。

此次乃赫連戰首次禦駕親征,意義非凡。謝貍想了想,抽出被赫連紹緊握的手道:“不用管我,你去迎戰。”

無論從将士心理還是雙方的了解程度,赫連紹對赫連戰都比尚弈對赫連戰有優勢。

赫連紹靜了一會,才道:“那你好生照顧自己。”

謝貍颔首,擡眼只見着他略清瘦的背影。

此次戰事離軍營後方并不遠,能聽見前方戰場的拼殺聲。激烈,血腥,生死一線。死亡帶來的恐懼,彌漫在軍營後方。

謝貍從未親臨戰場,此時,聽着隐約的激戰聲,她想她應當對尚弈好一點,更好一點。

軍醫處,與謝貍所想不同,此時并沒有傷病被擡來。

謝貍走到餘老先生處,擡眼見着前方一片漫漫的春草地。

初春,綠意輕淺,如輕紗薄霧。

這是一場激戰,硝煙,火光,沙塵。約莫兩個時辰,夕陽斜,戰士歸。

一時間,大批受傷将士被擡至軍醫處。人滿為患,血腥味重的令人想嘔吐。

餘老先生醫術高超,經過他手的大多是受傷嚴重的士兵,其中一小部分受傷嚴重需要截肢。

截肢極其痛苦,需要麻沸散暫時止住痛感。因此,大部分麻沸散被放置在餘老先生處,謝貍所做的事情便是提前給士兵喂服麻醉散,之後,在給餘老先生打下手。

麻沸散無法達到全麻狀态,面對極其痛苦的手術之時,士兵會痛的抽搐,謝貍只好喚了一高大士兵前來幫餘老先生掣肘住不斷亂動的将士。

在醫治士兵的過程中是無法察覺時間的流逝的,最後一袋麻沸散用盡,謝貍起身走到餘老先生處。

“沒有麻沸散了。”

“恩。”餘老先生表情淡然,似乎并不驚訝這個結果。他從一旁取過一幹淨手帕,塞進躺在擔架上的士兵口中,和藹道:“咬着這塊帕子,別咬着舌頭了。”

話畢,他轉身對謝貍道:“你臉色不好,先去休息一下。”

旁邊是一處被簾帳遮掩的角落,裏面放置一張軟榻,是供以疲勞過度的軍醫暫時休息所用。

謝貍點點頭并沒推辭,只是她沒進那個角落,而是回了自己的簾帳。

她一路走的急,掀開簾帳,入目處是一扇并不精致的屏風,轉過屏風,是一架床,床上斜斜躺着一身鐵甲的尚弈。

兩人目光相對,一時沒有說話。

尚弈眼眸很黑,目光很靜。須臾,他眉眼一彎,輕道:“過來。”

謝貍沒有遲疑,她腳步微動,袖口卻一人緊緊拉住。

她回頭,見着是面色焦急的徐大娘。遠處霞光消逝,夜色清寒,時間過得快,此時已經是亥時。

“徐大娘,現在我不沐浴,你再等兩個時辰來即可。”

謝貍等會要回軍醫處幫餘老先生打下手,必定會弄髒衣服,因此,會推遲沐浴的時間。

“不,不是,小姐。。。”徐大娘神情緊張,“我聽說你白日裏都在軍醫處,我想問問你可見着我的兒子。他們和我長的像,皮膚黑,老大………”

徐大娘試圖描繪她五個兒子的長相,可惜她詞彙缺乏,說來說去不過皮膚黑,聲量高而已。

白日裏士兵多,謝貍并不記得他們的長相,因此,她輕道:“你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即可,我等會去問一問,你先去休息一下,不用擔心。”

徐大娘吶吶的點頭,她步伐滿,走幾步便回頭看謝貍,似乎有很多話想給謝貍說。

謝貍輕輕一下,示意她不必擔心。

徐大娘身影徹底消失的那一刻,謝貍腰部被人環住,身後的氣息灼熱而熟悉。

謝貍:“徐大娘很擔心她兒子。”

“那你呢?你有沒有擔心我。”尚弈輕輕觸碰她臉頰,聲音溫潤卻透着股強勢。

謝貍一時沒有回話,今日上午時,她聽着戰場的拼殺聲,想的是日後要對他好點,再好點。而此時,他正活生生的抱住她問‘你有沒有擔心我。’

這一刻,她感覺到一種真實的情感。觸手可及,一種相互的情感。或許,這對她而言不一定是愛,卻是一種可被觸摸的情感。

謝貍轉身,輕輕抱住他腰腹。指腹處是盔甲,堅硬,冰冷,卻在戰場中護住那一副凡人之軀。

“你有沒有受傷?”

“你在擔心我?”

謝貍嘴角輕彎,颔首。

“謝小姐,懷安受傷了,麻煩你………。”簾帳被人掀開,南康神色焦急,他身後顧懷安臉色略顯蒼白,手腕處沁出點點鮮血。

與南康相比,顧懷安神色較為平靜。

見着相擁的兩人,她輕喚,“表哥。”

南康回神,躬身道:“主子。”

尚弈皺了眉頭,對着顧懷安喚道:“你過來。”

因着傷在手腕,男子不必避嫌。

顧懷安低着頭,目光落在褐色的地板上,須臾,她擡起頭,對着謝貍道:“不是說一個人住嗎?”

“顧懷安……”說話的是一旁怒其不争,神色晦暗的南康。與以往,黑瘦,高大的男子相比,他已經變了許多。

不過人世間,人只要活着都會變的。

顧懷安沒有理會南康,她側過頭,去看一旁靜立的尚弈。

“表哥。”

“表哥……表哥……表哥”

依舊沒有回應,謝貍低頭将她手腕上的紗布裹好,輕道:“好了,你手腕這幾日不要沾水。”

沒有回應,顧懷安并沒理她,而是看着尚弈。

尚弈,尚弈看着謝貍,目光攝入。

謝貍從未見過他這般嚴厲又孤寂的目光,像夜色中的一匹孤狼。他在等她說話,等她一個承諾。

謝貍抿抿嘴,聲音輕而軟,“現在是兩個人住了。”

說完,她起身,掀開簾子走遠。“我去後方軍醫處,晚點回來。”

☆、欲

簾帳內三人,神色各異。但無疑,尚弈卻是愉悅的。此時,他臉上罕見的露了笑容,不是以往的面無表情。

顧懷安斂了眉目,起身欲離開這窒息的地方。

“站住!”尚弈厲色呵斥,神色冷淡。

“表哥。”

“叫我表哥?”尚弈反問,“不是主子,或是尚将軍。”

“表哥………”

尚弈懶散的坐在床沿上,眸光冷厲,“你叫我表哥,那你可曾見着有表哥命表妹上戰場之事。顧懷安,你做這些蠢事是因着你并不了解我。”

“我怎會不了解你。”顧懷安大吼,神色透着絲瘋狂,“尚弈,嘉慶二十年,駐守邊塞一年,我陪着你。深宮兩年,我女扮男裝,同你步步為營。這些時光中那謝貍還不知在何處,我怎會不了解你!”

尚弈神色淡然,那些時光,盡管他身邊有得力助手南康,衛北以及一手培養的一百暗衛。可他并未産生有人相伴的感覺。

他一直是一個人陷在年幼時的晦澀陰郁中。

“尚弈,一直都是我陪着你,前幾月,你腿部受重創,是我留在你的身邊。”

“正因如此,我感念你對我的好,因此我才令南康護你回家。”

夜色重了點,遠處有火把被陸續點燃,尚弈起身,将四周燭火點亮。帳篷外是寒風輕微的聲音,簾帳內是顧懷安尖細聲。

“對你的好?尚弈,你明明知道我愛你,我愛你。”

尚弈皺了眉頭,緩聲道:“我之前不知。”

南康一愣擡頭,目光落在尚弈身上。他方才一直默默的立在角落,面無表情,此時聽得那句‘我之前不知’才透出驚訝的神色。

三年的陪伴,是要有多不放在心上,才會沒有發覺一個女子對自己的情誼。

“尚弈………”顧懷安呢喃出聲,她似對他這句話毫不相信。

尚弈厲了聲音,兩個時辰的征戰早已消耗掉他的精神,他疲憊不已,再不想将精力廢在這無謂的談話中。

他嘴角輕勾,态度略為輕慢,“尚弈?表哥?主子?将軍?你稱呼換的夠快的,現在給你個機會,這四個稱呼中你選一個。”

四個稱呼中你選一個,每一個稱呼代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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