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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7)

方人多了起來,指指點點,悄聲細語。謝貍覺得有點吵,朝人少的地方走。

“阿貍。”

謝靳年對着她,輕聲呢喃。

謝貍沒聽見,或是聽見了,卻沒什麽反應。

“阿貍,我們回家。”謝靳年的聲音大了點,就在耳邊。

謝貍擡頭,小臉清瘦,“你要綁了我嗎?”

謝靳年沒了聲音,謝貍低頭,“你若是不綁我,那我就走了。”她身子有些佝偻,沒什麽力氣的模樣,但一步步走的踏實。

她走後,謝靳年沒去追,他被謝疏意攔着。近日發生的事情太多,謝疏意面色也不怎麽好。

“你說那小姑娘抱着一個酒壇子做什麽?”

“誰知道呢?看着有些傻……”

謝靳年冷厲的目光打在那幾個竊竊私語的人身上,他們愣了下,禁了聲。

謝疏意回身對着謝靳年道:“你說那酒壇裏是什麽?”謝靳年沒做聲,她又道:“應當是沈周的骨灰。”

“三年前,謝貍十四歲。你和父親都以為她小兒心性,對沈周只是新奇好玩而已。可我知道,她上了心。”

謝靳年面色陰郁,聲音很低,“上了心又怎樣,當年她十四,如今也只十七,以後的日子長着。趙啓。”

“将軍。”

“派人跟着阿貍,随時向我彙報她的情況。”他說完,拂袖離開,身影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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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日子長着,他何必害怕?

謝疏意低嘆了口氣,臉色沉的似一攤死水,不遠處,娉婷匆匆忙忙的跑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她面色一變,再顧不得謝貍的事,跨上馬匹,回了長安城。

謝氏一族,謝安只得三個子女,其餘皆為謝氏旁支。如今,謝氏除謝靳年能獨當一面,其餘皆不成氣候。

謝安不在了,可當年跟着他的那些人還建在。都是五十多歲的男子,他們的日子還長着。

謝靳年秉承父命與皇室暗中為敵,謝家軍中的一些老輩卻并不滿意這個做法。

謝靳年失了謝家軍令牌,能夠號令的只得他近些年培養的新勢力。謝家軍發生內讧,他忙着一面鏟除異己,一面籠絡謝家軍一批中立的老輩,失了精力去對付尚粵。

他心中清楚,如今,皇位空懸,皇室一族必定鬥得不可開交,他如今只需安撫謝家軍心。

軍中那些老輩并不姓謝,謝安在時,他們尚能聽從號令,如今卻是趁機想掌握謝家實權。

他對付他們頗為吃力,當下,尋了謝安留給他的那批名單,按照上面的人物一個個拜訪。那些人都是跟着謝安出生入死的兄弟,此時見了謝靳年卻沒立即表明态度。

柳清瀾的父親是那批人中的中堅力量,說話極具分量。他去拜訪他後,兩人達成共識。

翌日,柳清瀾住進謝府。

因着皇帝翁逝,謝安新死。他不宜大辦婚事,只簡簡單單舉行一個儀式便算是完成了婚禮。

他二十七,有的女人不在少數,卻在謝貍回府後将那些姬妾遣散。

如今,春風一度後,他清醒,身邊是柳清瀾嬌媚的面貌。他伸出手,看着左手處被謝貍刺傷的傷口,嗤聲一笑。

他如今是曉得,他和謝貍是再無可能。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放手。

近日,派去跟蹤謝貍的人回了消息,說她狀态不錯,只是在不停的趕路,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是如今,她是走的越遠越好。長安城,終究不是個安分之地。

身邊柳清瀾動了動,她伸手緊緊抱着謝靳年的腰身,臉色薄紅,“在想什麽?”

“沒什麽,你先睡,我有要事。”他起身,匆匆忙忙走了。

自古以來,聯姻便是最便捷的一條道路。似乎玩弄權術之人,論起兄弟情義他們會更加信任聯姻帶來的利益。

他并不嫌惡這個方法,相反,他樂的利用這一點。只是,他不是個能讓人握在手心的人,該鏟除的人,他一個不留。

☆、亂世間

謝疏意趕到鄭貴妃行宮時,鄭貴妃躺在床榻上已經沒了絲毫生氣。

兩側侍女低頭跪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身子發出細微的戰栗。

“死了多久?”

其中一侍女悄然擡頭,輕聲道:“半個時辰。”

謝疏意深深的吸了口氣,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她輕問:“大皇子呢?”

左右侍女左右交換視線,俱都沒有回話。或者說,她們也不知平日裏那名溫和的男子在何處。

謝疏意沒再問,她安靜的站在床榻前等着,一刻鐘後,尚祁出現在門口處。

他一身孝服,神色卻算平靜。“你們先行離開,我想獨自和母妃待一陣子。”

“奴婢遵命。”侍女略彎着腰悄聲音退開,沒發出絲毫聲響。

謝疏意緩步上前,“我想陪着你。”

“不必,真的,我想一個人。”

謝疏意默然,轉瞬便出了房門。她沒走遠,獨身一人默默的靠在門前。好在,尚祁也沒久待,他出來看見謝疏意閑散的靠在木欄之上,只低道:“前些日子,你父親逝世,我照看我母妃,來不及看你。”

當時,他母妃将近瘋癫,他确實走不開。

“無事。”

謝疏意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處,“你這的感覺,父親逝去的那日我也有。我們倆都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別人不懂。”

尚祁輕輕安撫她清瘦的雙肩,他望了望四周景色,這裏是他童年生活的地方。謝疏意也随着他的視線看去,她輕問:“你母妃怎麽辦?”

尚祁低吟,“母妃去時吩咐我将她和父皇合葬在一處,只此處陵墓的門已然關閉,我進不去。我想了想,還是想将母妃帶回她家鄉安葬。”

“你什麽時候動身。”

“我已經着手人安排,應該馬上就會走。”

“好,那我等你。”謝疏意忍住心中不舍輕道。

尚祁看了她半響,終究道:“謝疏意,你是謝家的女兒,我不知謝家為何與我父皇作對,只我父皇,你的父親如今已然離開人世,上一輩人的恩怨已經了解。如今,謝家是謝靳年做主,你和我走嗎?”

他的聲音溫潤醇涼,一字一句皆為肺腹。人世間紛紛擾擾,他卻這麽簡單,他問:“你和我走嗎?”

謝疏意想,她其實和謝貍一樣,她們愛上的都是這麽善良簡單的人。只是,她終究是搖了搖頭,“謝家處在如今地位,已不可全身而退,父親叫我照看着謝家。”

那日夜間,她和謝安悄然進入皇帝寝宮。她親自将無骨灌入皇帝口中,看着他在暗夜中茍延殘喘。那時,謝安說:“疏意,若你是個男子你必定不比靳年差。以後,你便照看着謝家吧。”

尚祁摸了摸謝疏意耳邊的鬓發,他理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堅持,因此并未多加勸阻,只低道了一句,“好。”

謝疏意眸光熠熠,她輕笑,“等此間事一了,到時無論誰勝誰負,我都會來找你。”

“好。”

謝疏意轉身離開,片刻後複又回到原地。尚祁依舊站在那處,見她回身只地位,“怎麽了。”

謝疏意抱着雙臂,神色平淡,“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曾有潛入我謝府。”

尚祁颔首,“我與十三弟向來交好,那日,潛入你謝府盜取謝家軍令牌。”

“哦。”謝疏意點頭,這下是徹底走遠了。

尚祁回身,依舊平靜的安排鄭貴妃的身後事。身邊出現一個人影,是三皇子尚醒。

謝疏意獨身一人挑了小道出宮,一路上,她盡量避免被人發現,卻還是躲不過有心人的追查。

尚粵從偏僻處出現,他伸手将她牢牢掣肘住。

謝疏意擡頭,只見得他神色陰霾,脖頸處浮現股股青筋。“你做什麽?”謝疏意厲色诘問,眉目間隐隐不耐。

“趙勘是不是你們殺的?”

“趙勘?”謝疏意疑惑,轉瞬卻笑了起來,“不是我們下的手,只是如今來看你又少了一名大将了。”

趙勘是兵部尚書,一向是尚粵暗中得力的助手。

“不是,你說我就信。”尚粵不依不饒,他眼底是淡淡的青黑色,可想而知這段時日,他過得并不舒心。

他離謝疏意極近,從他的口鼻間呼出的氣息暧昧的襲上她的臉頰。

謝疏意心中生了絲惱意,終究是用了巧力解開他的禁锢。

“滾!”

“滾?謝疏意,也只有你敢和我說這話。”尚粵也惱了,沖動之下,他低頭朝那處潤紅吻去。

他想他有哪一點及不上那個懦弱的尚祁,那個空有虛名的大周長子。臉上傳來鈍痛,他不可思議的看去。脖頸處已經被謝疏意牢牢掣肘。

“別他媽碰我。”謝疏意神色平淡,語氣卻極為鄙視。她手上用力,知道尚粵眼珠突出,溢滿血絲才緩緩松手。

尚粵頹然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餘光是謝疏意轉瞬即逝的身影,他緩緩撐起身子,眼底陰霾再見不着方才的瘋狂。

青璇躲在假石嶙峋的空隙處,暗中看着這一切,直到尚粵遠去她才從暗中鑽了出來。她臉色有絲蒼白,不過她沒站多久便抱着雙臂轉身走遠了。

謝疏意回府沒多久,謝靳年便找來了。近日,因着情況特殊他們多有聯系。有些謝靳年不适合出面的地方便由謝疏意替了他。

須臾,有暗衛進屋,帶來一則消息。

皇後暫掌朝政。

翌日

謝靳年上朝,趙子康出面指證父親趙勘為謝靳年所殺,同一時刻,獲得謝家與敵國晉朝勾結的證據。

皇後震怒,命人捉拿謝靳年,并命三皇子尚醒帶兵捉拿謝府餘孽。

長安城謝府一時慘遭血洗

多日後,皇後震怒。因當日早朝所捉拿之人并不是謝靳年,而是易容成謝靳年的謝氏旁支。

長安城一時風雲湧,亂世現。

嘉慶二十三年十一月七日,七皇子尚粵登基為帝,號容嘉帝。

同日,三皇子尚醒舉兵造反。

戰事起,長安亂了一陣子後,又安靜下來。未成年的皇子依舊安然無恙的待在皇宮,五位成年皇子,除尚祁消失不見,其餘大都跟随尚醒,占據西遞苦寒一帶。

赫連一族據守江南一帶,謝靳年帶着謝家軍遷移北方,在遷移過程中謝家軍發生內讧,分離出部分軍隊。

******

軍營

顧懷安見着盆裏的血水有些暈,她晃了下腦袋,端出水盆将水倒掉,迅速換了盆幹淨的熱水。

南康作為軍醫的幫手站在一旁,強行按捺住內心的驚恐,紋絲不亂的将工具遞給軍醫。

營帳內血腥味濃重,人影晃動,簾子被人掀開又放下。

尚弈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小腿的疼痛讓他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抓住身下床單,青筋迸發。

顧懷安見了,臉上透出心疼的神色,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低了頭忙碌着。

‘叮’的一聲,沾了血肉的槍頭落入水盆中,顧懷安一怔,擡頭看去,只見尚弈小腿處赫然一個血洞,血浸透了他下身的床單。

事畢,軍醫吐出一口濁氣,将手洗淨擦幹後,探上尚弈額頭,低燒,暫時不礙事,夜間的時候可能會燒的更厲害。

他嘆了口氣,士兵将人帶回來的時候有些遲,不過這人硬氣,扛的住,只要細心調理,兩月下來會好很多。

就是如今,正值亂戰,養傷兩個月,有些奢侈。

他知道這人身份,見他不似其他皇子躲在後方亂指點,而是親自上前線,浴血沙場。他心中佩服不已,話語中帶了恭敬。

“尚将軍這傷需得養兩個月,平日裏需得小心照料,以免日後落的…落的…”

“怎樣?日後會怎樣?”尚弈聲音虛弱,雙眼盯着虛空。

軍醫低嘆了口氣,道:“□□刺入小腿骨,需得好生照料,以免日後落下後遺症。”

顧懷安看了眼靜默的尚弈,沒做聲,南康急道:“什麽後遺症?老先生,你說清楚啊?我們照顧主子的時候好注意一些。”

“先生的意思是跛子嗎?”

軍醫一愣急忙解釋道:“不,不!将軍誤會我的意思了,将軍只要好生休養,不會有什麽大的症狀的。只是你這傷過重,擡來的時候有些遲了,以後也許會落下腿疾,陰雨天時會有些疼痛。”

尚弈微閉了眸子,輕道:“說完。”

說完?什麽說完?顧懷安和南康都疑惑的看着軍醫。漸漸的,軍醫手心沁出細汗,見尚弈面色平靜,才松了口氣道:“以後,将軍的左腿有可能使不了多大的力氣。”

尚弈輕輕笑了笑,道:“這樣,不礙事的。”

顧懷安見了有些心疼,自戰事起,他便親領軍隊,走在最前沿,每日回來都帶了傷病。

他武功雖高,但也是個凡人,不會有戰無不勝的傳言。

這幾月下來,他臉色冷硬,除了和尚醒一群人商量戰事,便再不肯說什麽話。

如今,他傷了,暫時無法上戰場,她才稍稍舒了口氣。他不是勇夫,即便不上戰場在後方他也能一展宏圖。尚格那些皇子,只是因着身後勢力在能博得尚醒的重視。

她這樣想着,臉色緩了下來。

☆、心思

顧懷安上前,伸手欲撤掉他身下血水浸濕的床單。手背被人抓住,她心中甜蜜,道:“你先松手,我好給你換一身新床單。”

“上個月,我的人已經将舅父安置在江南一帶,哪裏風景好絕不會有什麽戰事。”

“挺好的,姑父年紀大了,那裏他正好養老。”他不松手,她也舍不得,心裏甜甜的,聲音越發輕柔。

“我派人将你送去。”

“不!我不走。”她終于知道他今日反常的舉動是為何了,她不會走。

她要陪着他,在這艱難的情況中,她站在他身邊和他同感共苦,總有一日,他會對她動心,即使不是愛情,那也是一種深刻的感情。

即使最不好的結果,他和謝貍在一起了,他也會對她愧疚,時常念着她的。

“你擔心如今你受了傷照顧不好我嗎?沒關系的,我自己很好,能照顧好自己,如今你受了傷,我正好能照顧你。”

南康在一旁低了頭沒說話。

尚弈:“別傻了,我一直将你當做妹妹的,你去江南和舅父一起,好好生活。”

“我不會走的。”

“随你,總之你什麽時候想走了,說一聲,衛北會幫你安排。”

簾子在這時候被人掀開,是一直未出現的衛北,他在營帳外站了好一會,此時,進了屋,朝顧懷安點點頭,輕道:“顧小姐,以後你若有什麽,可吩咐在下。”

他?顧懷安扯了扯嘴唇,道:“衛将軍如今是三皇子的紅人,我怎可随意吩咐。”

“懷安!”開口的是一直沉默的南康,他眼神頗不贊同的看向她,微搖了搖頭。

尚弈從床上坐了起來,顧懷安欲伸手去扶,衛北卻比她更快.

尚弈:“衛北一直是我的人,你不要誤會了。”

尚弈是跟随尚醒的那群皇子中最出色的,也最得尚醒歡心。這樣自會惹的其餘皇子極其身後勢力的不快,所以他很少參與決策事件,只是領命上前線作戰。

他不去參與會議,不想聽那些陰陰陽陽的話語,衛北便代替他去,時間長了,衛北的才幹得到發現,和尚醒走的更近了。

尚弈和尚醒的關系知道的人不多,衛北和南康知道,顧懷安并不知曉,所以見着衛北坐大,有些不快。

殊不知,尚弈和尚醒關系極鐵,他倆未成年時便在宮中相互照應。而從尚醒故意惹怒皇帝,被貶到西遞的時候,他們的謀劃便開始了。

“懷安,你先下去,這裏用不着你一個女孩子的。”

“女孩子怎麽了,我一樣可以照顧你。”顧懷安臉色有些陰沉,他一直想将她送走,她知道,可是她不會走的,她要呆在他身邊。

“太血腥了,你一個女孩子還是少見些好。”這裏血腥味過重,他是歷經沙場的人,不在乎,可不想讓這個妹妹同他一樣,見慣這些血腥。

“我不走。”顧懷安表情執拗,細看有着委屈。

“南康。”衛北開口,聲音厚重,“将顧小姐帶走。”

尚弈倚在床欄上,淡漠的瞟了衛北一眼,沒說話。

南康點點頭,沒了往日的活躍,老老實實的将顧懷安拖了出去。

“清淨了些,好受多了。”尚弈低道。

“既然不好受,怎麽不早些将她趕出去。她自以為為你好,殊不知給你造成多大麻煩。”

行軍途中不得帶女眷,八皇子尚閣揪着這個事,時不時的就會在議會的時候說上一番。什麽貪圖女色,居功自傲全栽在尚弈頭上。

“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不在乎。就是看着她那樣子想起自己。”

尚弈說完,腦中一閃而過一人的身影,随即,他搖搖頭,覺得自己還不如顧懷安。那女子對他可沒有一絲情誼,她恐怕現在早已和她心尖上的人在一起了。

“你?”衛北搖頭,“怎麽會,顧懷安和将軍沒什麽一樣的。”

尚弈扯了扯嘴角,沒說話,有些事說不清的。

“對了,傷了将軍的人是誰?将軍可知道。”

“面孔不熟悉,我覺得可能是赫連一族的人。”尚弈低道,腦中回憶着那人的身法。

“怎麽會?”赫連一族不是占據江南,不理戰事的嗎?

“我也只是猜測,我曾和赫連家的人交過手,那人身法很像赫連一族的人。”不理戰事也許是對外的托詞,或者說那人不代表赫連一族。

“赫連一族人脈複雜,如今,是由上一輩的老人掌管,可你保不準那些年輕子弟不想入世立功。”

他說完,低道了一句,“畢竟亂世也最易出英雄,是實現抱負的好時機。”

尚弈說完,衛北在一旁沉思,低道:“赫連一族用兵如神,尚粵得了那人也是幸運。”

“的确。”尚弈聲音低啞,頭有些暈。他胸口煩悶,麻藥藥效退去,小腿痛的緊,不自覺的的聲音就小了很多。

衛北見他臉色蒼白,細汗布滿額頭,驚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他受傷的小腿。傷口已經包紮好了,看不清楚,但衛北能想象出來,那傷口血肉模糊的樣子。

“将軍還是好生休息,便不要為這些事情操心了。”

尚弈扯了扯嘴角,依言躺到床上,輕道:“如今我這模樣上不了戰場,若是再不動動腦子,也便沒什麽用處了。”

衛北聽了難受,一時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門外傳來一聲輕斥,“若你都沒什麽用處了,那麽那群人不該早早的消失,免得我見了心煩。”

衛北見了來人,恭敬道:“參加三皇子。”

尚醒将屋內環視一圈,才将目光投向尚弈,走到床榻前,笑了笑:“你這是流了多少血啊?屋內一股鐵鏽味。”

尚弈沒理尚醒,如今,他疼的厲害,注意力全集中在小腿處。

他不說話,尚醒也不在乎,上前幾步,坐到床尾,“如今,你這模樣道有些可憐,沒了你,我軍中是失去一員大将了,尚閣那群人沒幾個會做事的。”

“你在西遞這些年,怎會沒有可用之人。近段日子,你費些心應付一下尚閣他們,別讓他們弄出什麽亂子。畢竟你舉兵造反,有這些兄弟的支撐名聲要好些。”

尚真死後,百姓松了一口氣,他們不在乎誰當皇帝,只求一個安安穩穩,尚粵上臺後,減輕了徭役,頒布一系列利民的政策,雖說因着尚醒造反未來的及實施但還是贏得了民心。

尚醒既非嫡,也非長,舉兵造反若沒有尚閣這些皇子的支持有些說不過去。

尚醒臉色暗沉,他何嘗不知道他的作法并不得民心,可亂世中勝者為王,他有野心,不甘居于人下。

而且,即使他想安安分分做個親王,尚粵也不會放過他。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有威脅力。

“尚閣他們我有分寸,你別費這些心,将傷養好,我總有用的着你的地方。”

尚醒如是說,剛開始尚弈想的是在後方指點,幾日後,見着來人,他了然。

周似一身男裝,即使如此,也難掩她身上的貴氣。

她掀了簾子,營帳內沒什麽人,見着半倚在軟榻上的尚弈她愣了愣,一時反應不過來。

征戰沙場兩月,期間風餐露宿,他看起來粗糙不少。因着小腿受傷嚴重,流血過多,他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的緊,再不複往日的意氣風發。

在江南,她便聽說了他的事,征戰沙場,骁勇無比,少有敗績。她心裏有些歡喜,盼着見着他。

而後,他與赫連一族旁系的赫連禦河交手,她心中激動,盼着,望着,希望得到一個好消息。

赫連禦河,乃旁系中最出色的一員,與赫連紹有抗衡之勢。

三皇子與七皇子的奪位之争,赫連紹暫時未有表明态度,家中長輩也未曾提及,這不正常。

赫連一族占據江南,是隐退卻不是出世。若遲遲不表明态度,以後無論誰最終勝利,赫連一族都不會有好下場。

家族中的長輩卻似沒将這當回事,過着清閑的日子。直到赫連禦河出現在尚粵的軍中,她才恍然大悟。

長輩們并非不理戰事,而是将選擇權交給年輕一輩。

赫連一族的争鬥不比皇室少,旁系近些年坐大,功績明顯,而以赫連紹為首的家族中心成員,卻少有能當大任之人。

至少在長輩心中,赫連紹及不得赫連禦河。

她與父母站在赫連紹一邊,此次,聽說尚弈與赫連禦河交手,她心中希望他勝。

只是向來少有敗績的他,在那一戰中敗了,損失慘重,并且傷在赫連禦河手中,差點沒了命。

她并不相信,那一戰是敗了,可她不相信他會敗的如此嚴重。

直到此時,見着他虛弱的模樣,才确信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并且,他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樣位高權重,來的路上,她便派人打聽軍中之事。他沒有自己的人馬,手上沒有軍權,軍中受重視的是八皇子尚閣,尚閣帶着他的家族追随尚醒,頗受重視。

她不知道的是尚弈曾有過自己的軍隊,在宮中時,他便取得皇帝尚真的信任,将他手上所剩無幾的兵權攬到了身上。

只是,那夜他手起刀落,結束尚真性命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悲,将軍權交給了尚醒。

如今,他追随尚醒,明裏衛北,南康兩人,暗中也只得一百來人的死士。

☆、風雪中,兩人一狗

周似想着他如今的處境不覺已在門口站了半響,她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是失望或是其它。可是見着他,歡喜還是更多的。

“聽說你傷了,我來看看你。”

尚弈倚在軟榻上,看了眼她,輕輕颔首,沒有說話。

屋內只得她們二人,十分安靜。尚弈表情淡淡的,似在走神,而周似也沒了以往的熱情,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

營帳外,衛北命人将欲進營帳的顧懷安帶走,南康默了默,也跟着離開。

營帳外只得他一人,四周是大小不一的營帳,腳下是枯黃的野草,入了冬,天冷的很。

他一身鐵甲,立在風中,巍然不動。

須臾,尚醒帶着心腹到了他身邊,“裏面聊的可好?”

“不知。”

風将營帳的簾子撩開一角,露出裏面情景,尚弈半靠在軟榻上,周似站在他面前。

尚醒看了會,覺得無趣,轉身走了。

“三皇子。”衛北聲音很低,将他叫住。

尚醒回身,挑眉看他。

衛北:“赫連禦河選了尚粵,赫連紹只能選擇我們,周似姑娘的選擇并不能左右什麽。”

赫連禦河先發制人,赫連紹與他相抗,定不會站在尚粵一邊。

“我知道。”

尚粵擡手揉了揉眉心,聲音沉了下來,“我在宮中時,見那姑娘癡心一片,此時尚弈處境不好,她若能一心一意,保不準尚弈對她動了心,将那謝家姑娘忘了。”

他說完,也不理會衛北,帶着心腹走遠。如今周似來了這,過不了多久赫連紹必會到來,只是赫連紹不一定對抗的了赫連禦河,他得盡快做些部署。

衛北低頭想了想,也走遠了。尚醒的話,他并不完全相信。

尚弈是尚醒同父異母之弟,兩人之間感情向來深厚,只是如今,他們之間有了另一層類似君臣的身份。

謝貍乃謝靳年深愛之人,而謝靳年比他父親更有野心,日後定是一個強敵。

尚醒并不願尚弈跟謝貍在一起,不想謝貍左右尚弈。周似則不同,周似是赫連一族疼愛的後輩,雖說赫連紹投向尚醒已成定局,但有了周似,尚醒會和赫連一族關系更加親近。

只是,周似也許是另一個顧懷安。

随即,他想到初見時,他送周似回弧月客棧,月光下的那一抹淺笑,又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周似那個女子沒有顧懷安純粹,對尚弈,她也許和顧懷安一般深情,只是她少了顧懷安的那份執念,多了一絲精明。

他分析的很透側,卻覺得自己陷入了迷惘中。

在宮中時,周似的心意他很明白,他跟在尚弈身後常常見着她的身影,她的心思在尚弈身上,只是待他也不似對待一般奴仆。

她常笑,從弧月客棧的那一抹淺笑到今日她淡淡的笑容。

她的笑意并不純粹,從最初的誘惑到自信,在到如今的得意。

他覺得自己陷了進去,不然,為何得知她來軍營時,會刻意在她面前出現,以一個頗受尚醒重視的将軍的身份。

………

謝貍一路向南,只她腳程慢,途中又花費了心思将謝靳年安排在她身後的人甩掉。因此,當她暫時安頓在一處小鎮的客棧之時,她方才得知她走的并不遠。

暫時安頓下來後,她先去置了兩套男子衣裳,又去尋了一骨灰盒。

小鎮并不繁華,所有的骨灰盒皆是普通樹木制成,上面刷了一層厚厚的黑漆,在燭火中反着亮光。

她将裝了沈周骨灰的酒壇抱在懷中斷斷續續的說了好一會話,才将那骨灰盒拿了出來。

之後,她并無動作。

她将手放在那酒壇封口的紅布上後便再無動作。

這幾日她一直在那塊紅布上徐徐摸索,直道此時,那塊紅布已經被她摸的退了顏色。

她複又将骨灰盒放在床底,依舊将那個酒壇放在領近的案桌之上。轉身,她從包裹中摸出沈周留給她的醫書。

泛黃的書頁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小楷,最初那些字跡整齊娟秀,倒得最後字跡開始變得不同,字尾處明顯有手指顫抖留下的墨滴。

這本醫書和平日所見不同,裏面寫的更為詳細,并含醫理,症狀,所用藥材形狀、味道、用量。甚至,還曾提及藥材價格。

只是他未寫完,翻到七十八頁,字跡嘎然而止。

她已經将這本書前前後後翻了幾十偏,裏面所寫的病理,她早就會了。

嘉慶二十年至嘉慶二十三年,她為救治沈周早已翻了不下百本醫書,拜訪名醫數百人。

她歪着頭,一字一句開始背誦醫書上所寫。

“桔梗,味苦澀……”

這之後,她開始想起初遇沈周那段時日的事情。

當時她性子驕縱,喜愛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沈周拿了錢去買藥材,她一生氣自己掏了錢到長安街的各大店鋪買了一系列觀賞性質的珍寶。

她買回了便擺在沈周那間小小的屋子,珍寶閃着璀璨的顏色,直映的來看病的人雙眸晶亮。

沈周看了卻并不生氣,只道她投了個好人家,便又開始忙碌起來。

謝貍卻生了氣,長安城不喜她的人很多,以往争吵時那些人便會用這句話來刺她。

直到再無病人上門診治,沈周才開始将那些珍寶原封不動的收在木盒中。

當時近黃昏,光線暈黃,他問:“你會什麽?”

謝貍扳着手指頭,聲音是少女所有的甜濡與清脆,“琴棋書畫略知一二,其中最善棋,我還會點武功。”

沈周哼了一聲,問:“你打算用這些謀生嗎?”

“我不需要謀生,我有錢。”謝貍洋洋得意,舉起手中的錢袋子。

“立足人世,你總得有一項謀生技能吧,這樣你以後被人诓了也不怕,重新開始便好。”

謝貍沒聽進去他那些話,當時她只想和他膩在一處。偏生他平日裏極其忙碌,只有空閑時間才會理會謝貍。

如今,謝貍摸着那些泛黃的書頁,腦海中只剩下那句‘你以後被人诓了也不怕’

她想她有什麽好怕的,她的人生中最大的騙子就是他了。說好的一輩子,就這麽沒了。三年的時光,她做的一切全都在一夕間消失。

一個時辰後,她收拾好心情,簡單洗漱後睡了下來。

她依舊做夢

夢中是炎熱的夏季,密林中陽光透過吱呀投射下來,打在地上星星點點、密密麻麻的。空氣中是夏日林中特有的氣味,那是枯葉的味道和着一股幹燥的氣息。

在夢中,她聞的到氣味,醒來卻只是冷冽的空氣。

十二月末

天空布着密密麻麻的雪花,人走在街上,呼出的熱氣轉瞬變做一團白霧。

謝貍在客棧中待了七日,才等到姍姍來遲的左斐然和白狗。

左斐然身上系着披風,不知是貂毛還是狐貍毛,總之看去還是十分暖和。盡管如此,他進屋的第一時間還是蹿到了火爐旁。

大白狗一股風似的竄進謝貍的懷抱,帶來一股冷冽的風雪氣息。

謝貍将頭埋進白狗蓬松的毛發中,感受着它皮膚深處的體溫。

左斐然等到身上起了層淡淡的暖意,才戀戀不舍的離開火爐。他轉身,看見案桌上的酒壇,伸手就想去揭開喝酒。

“不要動。”

謝貍偏着頭看他,聲音透過蓬松順滑的狗毛悶悶的傳出來。

左斐然不滿,“小氣鬼,這點酒都舍不得。”

謝貍穿鞋下床,走到案桌前将酒壇抱起放到另一邊,聲音淡淡的,“這不是酒,是沈周的骨灰。”

左斐然驚的立在原地,好半天沒有動靜。最後,他試探的問道:“他還是死了?”

“恩。”謝貍點頭。

屋裏十分安靜落針可聞,謝貍吸了吸鼻子,聲音翁翁的,“我好像着了涼,你去給我配副藥。”

左斐然接過謝貍手中的藥單,臉上帶了顯而易見的讨好,“我去給你撿藥,你乖乖的啊。”

“去吧。”

門開的一瞬帶來一股涼風,謝貍拖了被單裹住自己和白狗。

狗通人性,此時,它沒了平日的跳脫,乖巧而安順的卧在謝貍懷中。

謝貍将頭埋進它的毛發中,眼中含了淡淡的霧氣,之後,霧氣積累析出晶瑩的淚滴。淚水将它白色的毛發打濕黏成一縷一縷的。

白狗卧在她懷中,耳朵聳拉下來,烏黑的的雙眸也含了淡淡的一層水氣。

屋中,一人一狗。

屋外,左斐然一手端了藥湯,另一手還提了許多零嘴。

他進來時,謝貍已經平靜下來。得知沈周死訊的兩個月,這是她第一次哭。

謝貍看見他手中的零嘴一點也不含糊,拿起就吃。一邊吃,還一邊選了白狗能吃的遞給他。

直到湯藥溫度變得适中,她才端起一口喝光。

因着天氣着實太冷,她們兩人一狗全坐在床上,身上披了厚厚一層被子。

“你們怎麽現在才來,我等了你們挺久的。”

左斐然裹着被子,他方才出去一趟,現在聲音中還哆哆嗦嗦的,“之前我在長安耽擱了一陣子,最後來找你的時候下雪了,你氣味被雪掩蓋了,我和白狗花了好長時間才再次尋的你的氣味。”

“哦。”

左斐然瞥了她一眼,挪了挪笨重的身子靠近她,“我們現在怎麽辦?這鬼天氣,我都不想出去了。”

風雪夜,聲音愈發明顯。

謝貍沉吟道:“我們這幾天恐走不了,得等雪小點,順便打聽一下前方道路怎麽樣才能出發。”

左斐然耳朵尖,當下問道:“我們要去什麽地方?”

“朝西南方向走,臨近濱州附近吧”

☆、亂世一隅

“去那幹嘛”左斐然剝了一手心的瓜仁,伸手遞給白狗。

白狗舌頭一伸,呼啦啦的将他掌心的瓜仁舔淨,留了他一掌心的口水。

左斐然嫌棄的拿了帕子擦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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