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花嬸子走後,李氏請兩人進門。
翟明遠本來不想進去的,因為自身是個穿越的,對原主的熟人都有一種別扭。
可是推辭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熱情的李氏拉了進門,與此同時,在屋子裏的翟大山也連連的說道,“明遠,六哥,你們不要客氣,大中午的天也熱,進來避避太陽好了。”
于是推辭無果之下,翟明遠就和翟老六一起進了屋裏。
翟大山家是典型的古代北方農家小院,三間不大的低矮茅草屋,一進去之後,翟明遠就發現了泥牆斑斑駁駁,顯然是因為年頭多了,有些破敗。
一進門左邊是個竈頭,還有一口大水缸,竈臺旁邊有着一些裝着鹹菜瓦罐和碗筷。
等翟明遠坐在那掉了漆,還瘸着腿的長木板凳上,李氏端了水過來,嘴裏熱情的招呼道:
“族長,六哥,剛才多謝你們的幫忙了,否則家裏頭真是過不下去了。在院子裏站了老半天,口渴了吧,來,快喝水。”
內室傳來翟大山的聲音,“族長,六哥,抱歉我腿腳不便,不能起身來迎你們了。”
翟老六笑呵呵的回道,“我們倆又不是客人,用不着客氣,你現在還是養好腿為主。”
翟明遠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山叔,你的腿傷更重要。”
喝了幾口水,翟老六一抹嘴巴,然後問道,“大山,李氏,我聽說你們不想繼續供木娃子讀書了。”
屋子裏邊的翟大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回道,“哎,是啊,現在家裏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肚子都填不飽,哪有閑錢供他讀書呢?”
翟老六聞言,連忙說道,“可是木娃子是岑夫子止不住稱贊的聰慧之人,要是繼續讀下去,說不定能考中一個秀才呢?”
翟大山聽見這話,臉色一黯,接着變苦笑着說道:
“六哥,你太高看我家木娃子了,他就算是聰明,也就僅僅是有幾分小聰明罷了。咱們村子裏好幾個下場考秀才,不也是一個沒中嘛,我覺得,木娃子應該也沒那個福氣考/中/功/名的。”
顯然在他心裏,對于自己娃子的聰慧是認同的,也非常希望孩子有機會跳出農門,但是考慮到現實情況,也只能如此說話來安慰自己了。
翟老六聞言,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抽了一口旱煙,眼睛裏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
“可惜了,岑夫子很看重木娃子,還特意給他取了一個大名,好像叫,叫什麽……”
翟老六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來,最後是翟大山啞着聲音接道,“叫翟明禮。”
“對對對,是叫這個名字,叫翟明禮,和咱們明遠是一個字輩。”翟老六樂呵呵的笑着說道。
聽見這話的翟明遠頓時像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都呆愣在了那裏,仿佛周圍的一切人和物都化作了虛無,顯得那般的不真實。
翟明禮,岑夫子這兩個名字他異常的熟悉,因為這是穿越前看過的一本科舉文裏出現的名字。
那本書裏具體講的什麽,翟明遠只是囫囵吞棗的看過而已,所以記得不是太清楚。
只不過書裏那個讓男主感慨了一句的炮灰路人甲,翟明遠卻是始終記得。
因為家裏欠債,族人追債,而被迫離開私塾的翟明禮,知道這個消息的岑夫子異常的惋惜,男主聽說之後,也和同窗感慨了一句,翟氏一族都是目光短淺之人。
是啊,他們看不到翟明禮的聰穎,只是因為一些錢財,就斷送了他們翟氏一族最有希望考/中/功/名的子弟的科舉路。
真是不可不謂之目光短淺。
可是翟氏一族這群目光短淺的人,看不到長遠的利益,人心不齊之下,就這樣翟明禮失去了讀書的機會,往後的歲月裏成了一個只能在地裏刨食的農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過完了後半輩子。
在這個古代,士農工商,科舉入仕才是最快的一種晉升階級的方法。
而從有權變有錢,那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可是從有錢變成有權,卻又得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才行了。更何況的是,歷朝歷代都是重農抑商,而商戶之子确實根本連科舉的資格都沒有。
而不去科舉考功名,那麽祖祖輩輩都只能是農民,土裏刨食,看天吃飯。
要是哪一年老天爺沒有開眼,田裏歉收,那麽就連賦稅都不夠交,一年帶頭只能餓肚子。遇到個傷病,銀錢仿佛如流水般花出去,那麽就有了家破人亡的危險。
翟明遠回憶完這本科舉文的內容後,心下一陣嘀咕,不會吧,難道他真是穿到了一本書裏?
書裏的世界嗎,但是現在周圍的場景卻又是如此的真實。
想着這個,翟明遠就又有些發呆,心思飄得老遠,等翟老六推了推他這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六叔?”翟明遠不解的問道,神情中帶着幾分迷茫。
“你呀你呀,不知道再想什麽呢?和你說話竟發呆。”翟老六在自己的腳底下磕了幾下煙鍋子,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明遠啊,我知道你父親剛去世,你心裏難過。但是你現在就是一家之主了,為了你娘,你妹妹,你必須得振作起來,要不然你讓他們兩個弱女子可怎麽活啊?”
是了,原主除了死去的父親,現在在世的僅剩下一個歲數大的娘,和一個剛剛九歲的妹妹,其餘的兄弟姐妹都是半路夭折,沒有活下來。
也就是說,現在他不僅僅要考慮個人溫飽的問題,也得給原主娘養老送終,幫原主妹妹撫養成人。
“還有,你如今代替了你父親成了咱們翟家村的族長,你就得接過這重任,努力帶着咱們翟家越過越好奧!”翟老六還在翟明遠的耳邊說着。
他對現在打不起精神來的翟明遠恨鐵不成鋼,要不是他剛剛父親去世了,再加上有着族長的身份,翟老六的煙鍋子早就狠狠的敲到對方的腦瓜子上了。
他非得把翟明遠敲醒,把過去那個沉着穩重的翟明遠敲回來。
當然,翟老六永遠也不知道的是,就算是他再怎麽敲,原主也不會複活回來了。因為現在在這具身體裏的,是他,從二十一世紀穿書過來的翟明遠。
“對了,六叔,您剛才和侄子說什麽來着?”聽着翟老六還要繼續的念叨,翟明遠不得不轉移了話題,問道。
“哦,對了,我是說等木娃子回來之後,你去勸勸他,畢竟之前你們倆的關系是最好的,他也最聽你的話了,你去勸勸他,保管比我們大家加起來都管用。”翟老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面對着家族裏讀書最出息、讀書意願最強烈的子弟,翟老六對翟明禮是存在着深深的愧疚的,因為都是他們這些個做長輩的沒用,這才供不起自家孩子讀書,讓對方無法走上另一條光明大道。
“是啊是啊,明遠,我怕那孩子聽見讀不了書,太過傷心,從此以後意志消沉,變成了一個廢人,還得你回頭多多勸他才好。”
李氏也很擔心自己的兒子,于是在旁邊連連點頭,用殷切的目光望着翟明遠。
翟大山在屋子裏沉重的說了一句,“拜托你了,族長。”
翟明遠面對着衆人期望的目光,聽罷,苦笑着點頭應了下來。
衆人心情都不怎麽好,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過了一會兒,翟老六站起身來,沖着李氏點頭說道,“行了,事情都說完了,老頭我就回家了。”
翟明遠見狀,也緊跟着站了起來,“嬸子,大山叔,那我也走了。”
翟明遠從翟大山家告辭之後,在一個岔口和翟老六分別,自己則是原路返回家中。
站在家門口,翟明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從今天開始,上輩子的翟明遠已經死了,現在剩下的,只有穿到古代科舉文裏邊的族長翟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