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搞得再大一點
王承和是魯地的一個小士族家主, 說是小士族,其實族中認字的不多, 唯一在朝中當官的還是王承和遠了三服的親戚, 但在鄉下這樣的小地方,已經足夠他橫着走了。
前些日子的女闾案牽連很廣,大部分士族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損失,王承和的獨子王寶因為沒有官身,只能被充軍發配, 王承和上下打點, 好不容易才打通了魯地的關節, 不料剛離開三百裏魯地換了接班人手, 王寶因為在暴雨天想要停止趕路,就被差役活活打死了。
那可是他從小養尊處優嬌慣到大的兒子!他才十九歲啊!
王承和打那天起就變得十分陰鸷, 不僅時常折磨奴子洩憤,每逢雨天就打死幾個奴子,權當為兒子殉了, 有士族帶頭作亂,在別家都猶猶豫豫不肯決斷之前, 他就傾家蕩産舉族支持, 也因此以一個小士族的家底,王承和穩坐聯盟前五把交椅, 是魏灼的暗探最先一批确認的目标。
二三百名青壯漢子手持棍棒沖進王家的時候, 王承和正在睡覺, 沒有叛亂之前, 他也恪守晉律,很少對奴子下手,一旦下手就要立刻理清楚首尾,但他現在已經無所顧忌了,衆人沖進去的時候,床榻上只有個被掐死的小丫鬟,王承和反應極快,為了不讓丫鬟暴露自己的逃跑方向,他把丫鬟掐死,然後才跑了。
窗戶開着,床下鞋子沒了,青磚沒留下腳印,但應該是向外跑了。
領頭的漢子沒有貿然下令衆人分散去追,而是将人分為五個小隊,按方向一間一間搜尋,黑豬和黑羊原先是王家的奴子,這會兒一人領了一隊,黑豬只知道悶頭搜尋,唯有黑羊帶着屬于他的幾個人呆在原地,黑羊把屋子裏裏外外搜了一遍,無果,正想帶着人出去找,忽然靈光一閃,抄起扁擔沖進了小隔間。
小隔間很小,只能容下一張床,看着一覽無餘,但是黑羊記得,他曾帶着人在小隔間床下挖了一個長方棺材的空格,是為了讓王承和逼迫了奴婢之後,藏屍方便的。
王承和被幾個人一擁而上撲了上來,他憤怒地看着黑羊,想要說些什麽,但很快就被更加憤怒的奴隸們撲上來打死了,領頭的趕來的時候,王承和的屍體都被糟踐得不成樣子了,但衆人到底還記得人頭是要用來換命的,只有個腦袋完好無損。
衆人面面相觑,打死人的時候很痛快,可到了割人頭的時候,誰都不敢了,尤其王承和中年喪子又縱欲過度,整個人看上去像個慘白的骷髅,吓人得很。
就在這時,黑豬抄起從廚房找來的切菜大刀,上前一刀砍在王承和的脖子上,接連砍了十好幾下,才把王承和的人頭砍開,他揪起王承和的腦袋,氣喘籲籲看向衆人,高聲道:“王承和的人頭,俺們一家五口子人必須算一份!”
衆人吶吶半晌,只道:“算得,算得。”
然而這就不夠數了,早在來之前衆人就數過人頭,一共二百三十二個,考慮到半路上肯定有逃跑的,還有渾水摸魚的,誰都覺得到時候人肯定是夠的,結果半途多出一家子來不算,剛才清點人數,竟然連一個逃跑的都沒有!
領頭人早得了授意,自然知道這就是個說法,只要人頭獻上去就可以了,但奴子很少有聰明人,合計了一會兒,有人提議把王承和的妻女殺掉一個充人頭。
王承和的妻子也是士族出身,不過娘家落魄了,王承和正式的那個妾因為難産死了,只有正妻生下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前頭的大女兒嫁出去了,留下一個二娘子,一個三娘子,養得十分精細,此刻落在形同暴民的奴子們眼裏,卻只剩下人頭的價值。
王夫人哭成了個淚人,兩個娘子也都抱着哭,只說婦道人家什麽都不知道,又求領頭人發發善心,王家的家財她們一文都不要,哭着哭着,還昏厥過去兩個。
Advertisement
黑狗就是在一片哭聲中醒過來的,他身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但因為黑羊到廚房端了碗粥,嘴對嘴渡給他喝了大半碗,身上不像之前那麽沒力氣,黑豬見他醒過來也很高興,把他放在小隔間的床上。
黑狗聽着哭聲,漸漸問明白了首尾,他啊啊兩聲,竟然強撐着想要爬下床。
黑豬連忙把人按回去,急聲道:“兄弟!你有事說就是,不要壞了自己的身子!”
黑狗從眼裏淌下兩行淚來,嗚嗚地道:“那天殺的老牝犬,就是她讓人打死小彩的啊!還有珠兒,俺們家小珠兒,大哥,你忘記了嗎?”
黑豬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他們三兄弟相依為命在王家過活,但在這之前,他們是個有個小妹妹的,雖然是從路邊撿來的,但他們都對這個妹妹很好,黑羊還假模假式地翻了翻他也不認識的破爛竹簡,給小妹妹取了個名字叫珠兒,小妹妹以為是黑豬的那個豬兒,還生氣了很久。
三兄弟都覺得小妹妹長大了肯定比主家的小姐都要好看。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小珠兒長得真的很好看,抹一臉鍋底灰都好看,二娘子撺掇王寶把人送進了女闾,十歲的小姑娘,半個月就讓人糟踐沒了。
黑豬剛砍了王承和的人頭,手裏的菜刀沾血又沾肉,他失心瘋一樣沖了出去,一刀砍在二娘子的臉上,再一刀砍向了王夫人,衆人也聽見了裏面的動靜,加上黑豬的威懾力已經隐隐上來了,誰都沒敢動,眼睜睜看着他把兩個婦人殺死,領頭人攔下了他砍向三娘子的刀,抱着他的腰勸道:“黑豬兄弟,黑豬兄弟!這小娘十歲不到,作惡有限,冷靜冷靜!等官爺來了再作理會!恁今日是大英雄,要領賞的!不要為了一時之氣壞了自己。”
衆人驚醒過來,雖然不敢像領頭人這樣抱着攔,卻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了起來,黑豬過了殺人的那股勁,就連站都站不穩了,刀被奪下,八尺的壯漢踉跄着推開領頭人,向後坐倒在地上。
王家一夜燈火通明,其他地方也都大同小異,短短一夜之間,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從一開始分散的奴隸噬主漸漸發展為大批大批集結,到天明的時候,三百裏魯地大小士族只剩下寥寥幾家還在苦苦支撐着,不少士族被迫放棄作亂,反而以民變為由向朝廷哀求支援。
姬越連一個兵都沒動,甚至還示意魏灼可以搞得再大一點,更大一點。
魏灼徹底被姬越的膽略折服了,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連他都有點害怕,畢竟民一旦成為暴民,那就不可控了,但姬越明顯是有自己的情報路子,她幾次下令推波助瀾都是恰到好處,到這個時候,也沒有他勸解的餘地,姬越的意思很明顯,她是不想要魯地再有士族存在。
戰火已開,真以為除了二十六家出頭鳥,剩下的姬越都看得很過眼?放屁!
說起來如果按照士族的标準,魯地的士族顯然是最受人推崇的,魯地崇尚周禮,還沒被晉收服之前就是以禮樂治國,魯地出儒生,也因此,魯地的士族樹大根深,當地百姓極度排外,明明占着數不盡的良田,每年的稅賦卻總是短缺,盈餘的部分也沒有留在百姓手裏,而是被大小士族瓜分一空,本地官員長期欺上瞞下,一方面對朝廷訴苦,一方面對百姓抹黑朝廷。
其他地方的士族肯定也有這種行徑,但沒有魯地這樣普遍。
按兵是要按兵,但姬越也沒準備坐看事态發展,她調武卒一萬,募兵三萬,屯兵于泰山,一旦事情失控,就會立刻發兵。
齊魯兩地被泰山一分為二,雖然知道姬越的兵是為了魯地來的,但齊地的大小士族還是很慌,畢竟之前魯地叛亂時,齊地這邊也是有不少人動了心思的,當然,一地之兵無法對抗一國之力,衆人最大的奢想不過是朝廷服軟,收回征調令的同時既往不咎,或許還要以利益安撫一番,畢竟他們是士族,如果沒有士族,要怎麽統治老百姓?
只能說,大部分的士族到現在還沒有了解姬越。
抱着這樣的想法,齊人眼睜睜看着魯地的戰火連天,奴隸們爆發出了一場又一場的可怕戰力,每到一個地方,必然先打殺士族,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卻還有着一點章法,奴隸們不燒殺不搶掠,會把士族的家産以及書籍保護起來。
很顯然,他們打架,殺人,戮屍,但他們覺得自己是好奴隸,天天等着官爺騎着高頭大馬來接他們去建功立業。
除了姬越本人,誰也不知道這場可怕的屠殺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士族的惶恐漸漸蔓延開來,每天聽着魯地的戰況,很多士族漸漸連睡覺都不敢用奴子守夜,總覺得這些奴子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姬越的征調令就是在這個時候下達的。